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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这是何意?为何偷袭取得优势后却又不乘胜追击?”刘刑看着躺在床上沉沉睡去的刘草和陵阜两人,向一旁的南安问道。
若朝廷的人马真敢乘胜追击的话,南安布有后手,可以将前来的两位人间境大能一网打尽,但后来的佝偻老人居然将那个裸身男子叫了回去,使得江陵城白白损失两员大将,刘草伤势虽重,但还未到无法逆转的地步,倒是陵阜浑身的伤势,怕是时间也难以愈合。
南安在床边来回踱步,手中折扇不停敲打着掌心,思考良久后,吐出一句:“他们背后一定还有一个洞察局之人,将我的布防看得一清二楚。如今就算他们占据优势,恐怕也不会轻易出击,而是以包夹围困的方式拖垮我们。毕竟现在的江陵城,就是荆州境内的一座孤城而已了。”
南安从一个雕龙纹凤的古朴木箱中取出两粒闪耀着异样光泽的灵丹,给刘草和陵阜两人分别服下,两人脸上瞬间浮现出些许光泽,气色看上去好了不少。
这是荆州境内最大的江湖门派——武当派前些日子送给江陵城的礼物,一满箱的回魂丹,整整九十九粒,需要武当派山上下日夜不停地炼丹一年才能产出。原本刘草和刘刑在收到这份无比贵重的赠礼之时,高兴无比,但武当派派出的使者如实说出了,朝廷一方同样也有这样一箱回魂丹。
虽然刘草气愤不已,甚至想要将前来送礼的使者杀之后快,但却被南安和刘刑给拦住了。武当派坐山观虎斗的做派虽让人不喜,但这剑拔弩张之际,没人愿意再招惹这样一个底蕴深厚的名门望派。
“那现在我们该如何是好?”
刘刑一向平静的脸上此刻也难免浮现出急躁之色。
因为陵阜和刘草的先后失手,即使当晚月黑风高,难以看清城门之下的具体情况,但那裸身男子深入人心的笑声实实在在证明着朝廷一方占据着上风。这不仅让江陵城众将士丧失士气,并且对两军交战之时的顶端战力也是不小的折损。最令人发指的是,城外十里外布防的斥候眼线,竟然在一夜之间都联络不上了,想必也是凶多吉少。
此刻的江陵城已然是一座孤城,如同砧板上的鱼肉,等着朝廷的刀俎来切割。
即使情况已是万分紧急,但南安仍是面色不改,不慌不忙地说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刘刑虽对南安这番无动于衷的神色颇有不满,但他更清楚此时绝对不是闹内讧的时候,昨夜里那两人都是人间境的境界,以人间境对人间境,自己与南安也只能将将打平,而那两位人间境高手背后是否还有其他隐藏着的高手,刘刑不得而知。但每个人心中都清楚,朝廷的底蕴绝不止如此。
刘刑低头看向手中的长剑,他不过刚入人间境一年而已,论深厚,论技巧,都比不上那些成名已久之人。他深深吐出一口气,不知道此番还能不能有奇迹发生,就如同多年前与刘草一同围救南安之时那样,尽力而为后,一切结果只好由上天注定。
就在刘刑苦想对策之时,突然有兵卒来报。
“报!城外十里外有一大批军队正在安营扎寨,还派人送来一封书信。”
前来报信的兵卒将一张古怪的黄纸递给了刘刑。
而在刘刑眼中这只是一张空白的黄纸,其上毫无墨迹,只看了一眼便转手给了南安。
南安接过黄纸后,却看见纸上用狂草龙飞凤舞地写着:“逆反之贼,引颈受戮,安可保一方百姓平安。”
虽然内容是让江陵城投降,但南安仍是发自内心地称赞了一句:“好字!”
没想到黄纸上顷刻浮现出一张人脸,开口说道:“姑娘好眼力!”
刘刑见状大惊,忙站起身来,看向南安手中的黄纸。
南安不慌不忙地朝纸上人脸继续说道:“字是好字,可惜人不是好人,这内容也就跟着差了。”
纸上人脸不解地问道:“人怎么就不是好人了?”
南安又说道:“以百姓作要挟者,谈之不齿。”
纸上人脸依旧不解地说道:“可你们必输,输后必死,若是单单用你们几人的性命便能挽救一方百姓,何乐而不为?”
这次南安没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念了一首诗:“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奈公何?”
南安念完后,反倒是纸上人脸由衷赞道:“诗是好诗,但值得吗?”
南安爽朗笑道:“杀人不过头点地,纵使身死心犹存。”
纸上人脸也露出笑容,留下一句“女中豪杰”后,人脸消失在纸上,字迹也随之不见,而后黄纸骤然起火,一点点地焚烧殆尽。
刘刑看着飞散的纸灰,向南安问道:“这是?”
自己看时,纸上分明空白无字,可为何南安看时却骤然浮现出一张人脸,甚至还能说话?诡异的术法神通远超出刘刑的想象。
南安直言不讳:“他应该是朝廷一方的背后之人了,竟然能以这种方式与我对话,实在是不简单呀!”
南安心中计算着时间,上一批发放的食物足够城中百姓安然度过一整个月。
刘刑紧闭嘴唇,心中生出一种脱力之感,无论是眼界还是手段,自己都远远不及南安,明明身为一个男人,但却只能隐藏在一个女人的身后,沦为一个打手。但自己也无可奈何。
随后他看向紧闭着双眼的刘草,思绪飘向远方……
但江陵城中的诸多变故,并未传入林旦耳中,街上空无一人,甚至日常巡逻的军队都不可得见。
对林旦来说,除了平日里与唐荟聊聊天外,再无它事,甚至连初见时过分热情的荠子都对林旦冷淡了下来,不过这恐怕也是因为唐荟跟着林旦寸步不离。但其实荠子每日都需要花费许多工夫来照顾刘老太爷。
荠子曾在紫荆楼中当过一年的花魁,但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即便荠子如今的容颜依旧不俗,但又怎么能比得上后来居上的那些更年轻的小姑娘呢?而那些被从紫荆楼中下放的姑娘尽数被卖进各种下贱勾栏,活得生不如死。
按她的话来说,“刘老太爷就是奴家的再生父母,若不是老爷将奴家从青楼赎回,收养进府中,恐怕奴家再多活不过一两年。”
不过林旦对她这番话确信不疑,只因荠子对刘老太爷的照顾甚至比亲生儿女还要细心体贴。
这日,林旦与唐荟正在院中对练。
在江陵城中的日子与青白山上相差不多,除了床舒服些外,几乎毫无差别。
可就在刀剑交错,两人你来我往之时,唐荟突然手脚一软,料峭受不住力,掉落在地。好在林旦此时已经达到人剑合一的地步,立马收住手中剑,并与此同时左手伸出,一把拦住了唐荟的腰,这才让她没摔倒在地。
林旦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唐荟眼神飘忽,先脱离了林旦扶着自己腰身的手,而后摸了摸鼻子说道:“没事,可能是昨日夜里没休息好。”
林旦想到两女同住一屋,的确是委屈了些,随即说道:“既然如此,那你白天累了就去我的屋子里歇息一下吧。”
唐荟点点头,收好料峭后,起身往右边林旦住的屋子走去。
其实唐荟的身体只有她自己最清楚,虽然平日里还能勉强支撑,但方才林旦一剑挥来之时,自己眼前突然一黑,晕眩感骤然而至。
好在这股眩晕虽然来势不浅,但并不持久,才没被林旦看出端倪来。
此时荠子正在正房中照顾刘老太爷,突然听见她大喊一声,“老爷!”
林旦提剑背在身后,三两步推开门,只见荠子趴在床上,泪眼婆娑,床上的刘老太爷气若游丝,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吊着。
这时唐荟听见动静也跟了过来,与林旦一同站在门口。
林旦将剑收回鞘,对唐荟说道:“你在这里看好荠子姑娘和老爷子,我去告诉他们刘家人。”
眼见林旦双眼急切的样子,唐荟虽然有点懵,但依旧是点点头。
而后林旦健步如飞,直奔荆安府。
江陵城不小,荆安府中地形也十分复杂。林旦快步赶到荆安府后,只好停下脚步,让守门的下人带自己去找刘刑。
而此时,刘刑还在照料刘草,南安也是在刘草身边,寸步不离,在江陵城中,没有比她更好的医师了,先前建议刘老爷子多吃些粗食之人也是南安。
但突然看见有几日没见着的林旦后,两人心中皆生出一丝不妙之感。
不等刘刑和南安开口问,林旦急忙说道:“刘老爷子快不行了!”
刘刑闻言瞳孔微缩。
偏偏是这个当口,在刘草昏迷不醒的时候。
南安往前推了刘刑一把,而后低声说道:“这里有我,你快去吧。”
刘刑剑眉星目,怒气冲冲,三两步拔地而起,顾不得声势浩大会引起城中百姓骚乱,御剑在天,猛然腾飞至刘老爷子所在的院宅之中。
而轰隆的破空之声,早已引得唐荟的注意,她走出屋外,看向半空中腾飞而至的仙人。
但刘刑并未理睬唐荟,而是直接落在正屋之前,来不及收剑回鞘,快步走进屋内。
即便是刘刑速度极快,几乎是眨眼间便到了屋中,但依旧是来晚一步,此时的刘老爷子头偏倒向一侧,双眼微阖,嘴唇微张。
半跪在地上,上身扑在床上,早已哭成泪人儿的荠子,努力地想要闭上不停发出呜咽声的嘴唇,可下一刻心中的酸楚又不得不让她张开嘴。
“爹?!”
刘刑大喊一声,手中剑掉落在地,哐当一声,随后他又慌乱地捡起陪伴自己已久的长剑,左看右看,畏缩着坐在床尾,默默将剑收回鞘中。
唐荟此时跟了进来,在她看见靠在床头已然感受不到气息的刘老太爷时,心中了然,而刘刑失魂落魄的样子看得她心中也是十分不忍。
不知怎么的,唐荟突然回想起自己年幼之时,亲眼目睹父母双亲惨死在仇人手下的模样。
突然间,唐荟察觉到房间中弥漫着一股自己前所未见的气息,携带着一股死气,不仅有寂静冬日里万物寂灭的死气,似乎还有刘老太爷生命断竭后,遗体所散发出的死气以及刘刑和荠子在看见老太爷去世后,心碎欲绝的死气。
在青白山上时,赵清毓亲自教导唐荟如何修行神行气御经前,先让她感受自然万界中的各种气息,只有熟识万物才能灵活运用,化为己用。
不过此时愈加弥漫的死气逐渐模糊了唐荟的双眼。
终于,唐荟眼前一黑,突然摔倒在地。
刘刑接住了摇摇欲坠的唐荟,不过此时他无心照顾这个女人,面对父亲的死,他像是无头苍蝇一般,不知所措,甚至连他的死都找不到凶手。
按理说,刘老太爷岁数已经大了,无疾而终也算得上是喜丧,但在刘刑看来,若不是朝廷要赶尽杀绝,父亲的身体状况也不会这么快急转直下,同样,若不是今年冬日严寒远胜往年,父亲又岂能熬不过这个寒冬?
刘刑怒火中烧,双手不停颤抖,然没有注意到躺在自己脚边的唐荟此刻正在发生惊人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