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济来推开房门来到院中,扫过沙坑并未寻见赵心一的身影,扯开嗓子大喊众人起床。各个房间灯亮,惟独赵心一房中还是漆黑一片,一脚踹开赵心一的房门,空荡荡的并无一人。心道:“寻短见了?跳江了?或是已经逃下山了?”冷哼一声,嘀咕道:“看来真是老了,老眼昏花了,识人不明!”迎面便看见老大打着哈欠从房里出来,哀叹一声,“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师父,你怎么了?怎么大早上就唉声叹气?”老大语气关切。
钱济来答得干脆利落:“滚!”
“好嘞!”老大赶紧远离。
一众人来到练武场,钱济来眼前一亮,所有的灯火都已经点亮,赵心一则已经端坐在山洞之中专心致志地研读起了一本书。钱济来顿时来了精神,一个闪身便出现在了赵心一身侧,后者聚精会神,竟一时没有注意到来人。
待得赵心一发现来人,吓了一大跳。钱济来满面笑容道:“活过来了?”
赵心一点头道:“睡一觉就好了!”
钱济来没好气地道:“还自掘坟墓、自立墓碑、不吃不喝,老子以为你真要自寻短见呢!”
“这样睡得舒服!”赵心一认真道,“说到死,师父你大可放心,我是最怕死的,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自寻死路!”
“为师果然没看错人!就该这样,老话不说么,好死不如赖活着!这便是至理名言,多简单一句话,却又有多少人能懂,多少惊才艳艳之辈受那么一丁点磨难和挫折,便要死要活,或是一蹶不振、自甘沉沦,着实让人痛惜、感慨!”
“师父的教训,徒弟谨记在心!”赵心一认真道。
钱济来拍了拍赵心一的肩膀,道:“很好!”转身离去。
赵心一继续专心研读,遇到不懂之处便向钱济来请教,到了时辰便去上课。
赶到讲武堂时,刘青林已经等了好一会儿,见到赵心一便骂骂咧咧冲了上去,吵着嚷着还要跟赵心一斗上一场。赵心一直接无视,绕过了他,他怒火中烧,大肆羞辱,赵心一只做听不见。
刘青林直接上手,却被及时赶到的燕文涛给拦了下来,刘青林只得停手,嘴里不干不净地把赵心一骂了几句,赵心一也不理会,谢过燕文涛便去上课。课堂上,一众人对赵心一又是百般嘲讽羞辱,后者全当听不见,认真听课、看书。
往后的这段日子,赵心一麻烦不断,隔三岔五就会受人欺辱,或是遭人冷嘲热讽,或是挨顿揍,人送外号“窝囊废”,日子很不好过。
随着他研读了越来越多灵力和灵脉的著作,他越明白自己可能是真的没救了。日子变得愈发黑暗,看不到一点光亮,他也很失望。
越挫越勇,他做不到,我命由我不由天的鬼话他更是不信。因为,这么些年他见了太多的身不由己,见过太多无辜弱小突遭横祸,惨死在强盗、鬼物的魔爪之下,见过太多身患绝症而不治身亡的大好青年,其他还有太多!总之,人力有穷尽。
但他还能坚持,血海深仇尚未得报,自己的道理还未跟那群狗眼看人低的家伙讲,他不愿也不能就此放弃。
忽有一天,赵心一听到了几个人的冷嘲热讽,说他这个废物是个小白脸,是莲儿的面首。他初听觉得好笑,略一思量,便想明白了其中关节。近来,找自己麻烦的都是些生人,而刘青林还有其他几个熟面孔已经有段时间没找自己麻烦了,想来便是燕晨让莲儿暗中帮忙打发了。
第二天,课堂上便多了几个鼻青脸肿的猪头,一些个是昨日里乱发议论的那几位,还有一个则是赵心一本人。昨夜里,莲儿怒气冲冲地找上他,二话不说便是一顿狠揍。
赵心一便是彻底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定然是这段时间燕晨让莲儿替他在背后平了不少事。
接下来,日子再次恢复平常。其他人或是欢欢喜喜炫耀自己修为的提高,或是卖弄自己近来新学的神通,其乐融融。他只能捧着本书读了又读,想了又想,不明之处便向师父请教。起初,钱济来应答自如,到得后来,他的大多数问题连钱济来也答不上来了。再往后,两人经常会辩论个把时辰,他偶尔竟能占据一两次上风,钱济来对他也是称赞有加。
只是,生活还是没有改变。他依旧修补灵脉无望,是众人眼中的另类,坐实了“窝囊废”这个外号。
更让他难受的还是入院已经两月有余,眼看就满三个月,青狼局弟子的第一次年擂战,所谓的百狼争霸开战在即,全局弟子的修为都在突飞猛进,唯独他,又经历了几次服药和泡澡,每次都心怀希望,可得到的却只有不断的打击。
他仰头问苍天:“我该怎么办?”
苍天自然没有回复,那意思是你爱怎么办怎么办,关我何事!
百狼争霸在即,青狼局的弟子,各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幻想自己也能像金豹局那些师兄师姐们一般,英勇无敌,成为群狼之首。
赵心一也有过幻想,谁不希望成个举世无双的英雄,受人膜拜,而且前十名还有符湖感悟的资格。但他知道,这个前十对他来说基本不可能,他现在只是众人眼中的窝囊废。
慢慢地,他发现坚持走下去其实并不简单。
内心深处,他不止一次在想,也许燕星海那厮是对的,自己现在走的就是一条绝路,无论如何努力都是在白费功夫,徒劳无益。
但他现在还不愿承认,尤其是出自燕星海之口。
虽然他天天祷祝这个狗屁狼战能够无疾而终,或是再延迟些时日,但他还真的不讨老天喜欢,老天偏就不让他如愿。
百狼争霸战还是来了,当天艳阳高照,晴空万里,一片云都没有。
还是八个擂台,还是抽签定对手,不同的是看客却比金豹局的年擂战少了许多,主要是因为青狼局弟子都刚入门三个月,修为太低,战技也过于拙劣,实在没什么可看的。
赵心一第一轮抽到的对手竟是林深语,这让他微感欣慰,等会儿放点水输给林深语,倒也不觉得是出丑,不管是面子还是里子都能保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赵林二人随即开打,林深语从未经历实战,开始时束手束脚,不好意思动手,所使招式都十分蹩脚。赵心一便一边给他喂招,一边让其慢慢适应。
十几个回合之后,林深语便完全放开手脚,越斗越是凶猛。赵心一这才发现他的修为已经到了炼气期八层,百般滋味顿时涌上了心头。
斗到三十几个回合,他渐感灵力不支,而林深语却还是灵力充沛,挥洒自如。不禁哀叹自嘲,自己果然是个废物!
林深语有灵脉,灵力犹如有源活水,源源不绝。赵心一没有灵脉,无法主动吸纳灵力,只能被动依靠饕餮符,而饕餮符什么时候吸纳又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他就像是无根之木,全不由主。时候一长,两人高下立分。
先前他还想放水让林深语赢,没想到,又斗了几个回合,他已经彻底落入下风,正在盘算自己该怎么样不太失颜面地败给林深语的时候,后者突然转身“不及”,被他踢中右腿,直接摔下了擂台。
他哭笑不得,暗骂:“二狗,你这笨蛋,演得也太拙劣了!”同时,又有几分感激,没想到他也存了跟自己一样的想法。
下了擂台,赵心一佯装愤怒,质问林深语为何放水,后者抵赖不肯承认。他正要出手教训他,又被喊去抽签。
不得不说,他今天是走了狗屎运了,第二轮的对手是胖石——在第一轮已经负伤,被他一顿狠揍,轻松取胜。第三轮,他又抽到一个轮空,就这么进入前十之列了。
第四轮,运气之神却远离了他,抽到了刘青林。
真是冤家路窄!
刘青林早已跳上了擂台,正一脸轻蔑地盯着他。他也不惧,飞身跳上了擂台,昂首挺胸,气势一点没输。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主持对战的长老尚未登台,刘青林吐了口吐沫,嘲讽道:“废物,看看你这窝囊样,看着就让人恶心,竟然还敢主动上来送死?”
两人针锋相对,台下立时赶来不少瞧热闹的。
赵心一也不恼,反而笑问:“废物在说谁?”
“废物自然是说你……”刘青林刚出口就发觉上了当,把自己说成了废物。
台下响起一阵大笑,刘青林勃然大怒,气得咬牙切齿,正要动手,恰巧主持的长老赶到,不冷不热地道:“有力气都用到对战上,别光耍嘴皮子!”喊了声“开战!”
刘青林迫不及待,愤然出手,大步流星,双拳一左一右使出一招双龙灌耳,赵心一一边使出熊火符阻挡,一边使出踏风逐月设法快速躲避,并不担心不够用。
刘青林拍掌打散两团烈焰,语气冰冷地道:“你这废物就只会这点本事吗?”
赵心一道:“对付你这只废物笨熊足够了!”
“看来你这废物还是不长记性!”刘青林怒吼一声,欺身而上。
“打死这个嚣张的窝囊废!”胖石瘦田在台下卖力大喊。
刘青林咬牙道:“窝囊废听到了吧?大家都盼着你去死呢!”
赵心一嘲讽道:“不过是几只只会乱叫的狗罢了!”
“打死他!”胖石瘦田气得面皮发紫。
刘青林再次杀出,赵心一故技重施,甩手使出两张水箭符阻挡,一张瞬移符躲闪,暗地里又布置两道寒冰符,希望能像第一次对战那般,趁着刘青林露出破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不长记性!”刘青林冷笑一声,身形陡然消失,赵心一暗道不好,心想这家伙果然还有高阶瞬移符,赶忙催动手中备好的另一张瞬移符,却慢了一步。
“他手里竟然有两张二阶下品的瞬移符!”赵心一大惊,手里的灵符还未完全催动,背上便遭刘青林一记铁拳重击,摔了个狗啃屎,还正好落在先前自己布下的寒冰符之上,两臂被寒冰冻粘在石地之上,保持着狗吃屎的狼狈模样,动弹不得。
“快看他那窝囊废的样子!”胖石瘦田带头起哄。
台下众人大笑不止。
赵心一奋力挣扎,顾不得寒冰扯破袖袍、划破皮肤,顾不得鲜血直流,刚刚能动弹,正要起身,却被刘青林不紧不慢地踩在了后背。
刘青林用脚使劲碾了碾,像是要碾死一只臭虫,冷笑道:“窝囊废,以后还敢不敢在老子面前嚣张?”
台下笑声更甚,似乎要将天都给捅个窟窿。
赵心一愤怒大吼:“你他娘的才是窝囊废!”
“还敢嘴硬!”刘青林抬起另一只脚在赵心一的腰腹用力踢踹。
胖石瘦田再次带头起哄,指着赵心一大笑道:“瞧他那废物样!”
一众人捧腹大笑。
赵心一咬牙切齿,双目通红,面目变也得扭曲,恨意在他的心田奔涌咆哮,心湖深处响起一个畅快的笑声,“恨吧,恨吧,将他们全都杀光!”一股凶煞之力自他体内的黑符之中流出。
“够了!”主持的长老大喝一声,不再由着他们胡闹。
刘青林眼看就可以再好好将赵心一教训一番,却被制止,虽心有不甘,却也不得不收手。赵心一猛然清醒,大口喘着粗气。
刘青林骂骂咧咧下了擂台,林深语上台将赵心一搀扶下了擂台,小声道歉道:“对不起!”
赵心一道:“又不是你的错!”
林深语将赵心一送回望江小院,恋恋不舍告了别。后来,赵心一听说刘青林折桂,得了头名,第二名是燕文涛,第三名则是燕紫玉。经过此番擂战,他也算是彻底坐实了窝囊废这个称号。
但好歹他也进入了前十之列,得到了进入符湖感悟的资格,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昏暗的日子又继续过了下去,不起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