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杨锱城让三伢子送闫芳香和陈胜男去绣庄,他自己则前往京城一趟,两三日后回来。
到了兰桂芳,贺兰伊从一堆织补活计里抬起头来,揉了揉泛红的眼:“芳香,是你啊?绣图没问题吧?”
芳香笑着点头:“放心吧,没问题,正抓紧时间绣着呢。倒是你,眼睛都熬红了,别太累了。”
贺兰伊:“过两天就不用这么累了。我已经从锦绣坊拉过来两个现成的绣娘;让杨权的两个侄子做小厮;唯独织娘还没找到。新织布机是咱家的镇店之宝,得找绝对靠得住的。你手里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帮我介绍两个,绣技不精也没问题。”
闫芳香眼前一亮,立马想到了一个最合适的人选-----闫芳草。
闫芳草遭遇坎坷,情绪不佳,有机会离开柳河村、投身喜欢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闫芳香把这个想法说给了贺兰伊,贺兰伊登时眼睛一亮,闫芳草是闫芳香的亲堂妹,感情不错,年纪不大,是做织娘的最佳人选。
贺兰伊立马答应下来了。
谈完闫芳草的事儿,闫芳香把贺兰伊拉到一边,指着陈胜男悄声道:“兰伊姐,我有个事拜托你,帮我收留这姑娘几天。她上窜下跳跟个猴似的,做织娘肯定不成,但身手不错,可以帮你看家望门。”
贺兰伊仔细打量陈胜男,蓦然醒悟,这姑娘,不就是那个假差爷吗?
尽管知道陈胜男是个小骗子,但贺兰伊深知帮忙不添乱、尽责不越位的道理,并没有深问闫芳香内里原因,爽快答应下来。
正要带陈胜男去后院住处,眼光突然瞟见绣坊外、街道上一道熟悉的身影经过。
贺兰伊情不自禁的追了出去。
一道街、两道街……直到那身影转进了客栈,开了客房,贺兰伊的嘴角这才呈现了好看的弧度。
吕方,回来了。
并不像李华生说的那样,吕方不告而别离开临安县;自己,并不是让恩公厌恶的大鼻涕,一甩了之。
贺兰伊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心情愉悦的回了兰桂芳。
闫芳香回了柳河村。
一进院子,就闻见香气扑鼻的卤肉味道,张红英正往盆子里装肉呢。
闫芳香钻进伙房,上手就拿了一块儿塞在嘴里。
吃第二块儿的时候,被张红英“啪”的一声拍了手背,嗔怪道:“你这丫头,杨家啥时候短过你肉吃,回来争啥嘴!”
闫芳香有些气急道:“阿娘,你又偏心阿弟!这么大一块儿肉,我撕两块儿吃怎么了?”
张红英知道女儿抻心了,从碗架子拿出一碗猪肝,递给闫芳香:“这碗猪肝才是给你阿弟留的,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省得你说三七嘎啦话噎我。这块儿卤肉,是送给方先生的,让你撕下两块儿,犬齿獠牙的,怎么送人?”
“送给老方的?”闫芳香别提多震惊了,阿娘什么时候和老方走得这样近了?
张红英似乎看出了闫芳香的话外之音,如被踩了尾巴的老鼠,焦急辩白:“你胡思乱想什么呢?这块卤肉,是束脩、束脩!建勋现在大变样了,不招猫斗狗、偷奸耍滑,时不时还能猎回一些小猎物贴补家用,这都多亏了方先生。”
张红英说这话,多少有些心虚,她的本意可不是束脩,而是贿赂,每天做点儿好吃的给老方,寻思着老方不看僧面看肉面,总会轻点儿折腾闫建勋。
当然,这点儿小心思,张红英说什么也不敢让闫芳香知道,免得女儿又说她偏心。
自打有了恶女婿撑腰,自己这个女儿,是啥戳心窝的话都敢说,自己这个当娘的也不例外。
怕了女儿这张厉嘴,张红英在闫芳香面前,多少会收敛一些对儿子的偏爱。
闫芳香哪里知道娘亲的小伎俩,或者根本不在乎娘亲的这些小伎俩,有杨锱城宠着,她才会像过去那样想不开,患得患失。
对她而言,只要闫建勋不惹祸累及家人,就万事大吉。
跟张红英唠叨两句,闫芳香去了王月梅家,征求她让闫芳草当住坊织娘的意见。
王月梅激动的直搓手,因为朱家那件事,闫芳草变得异常抑郁,是闫芳香带她做女工走出来的,现在绣活没了,王月梅担心女儿重蹈覆辙。
闫芳香的到来,无异于雪中送炭,哪有拒绝的道理?
京城。
早朝完毕,大理寺卿陈荣,与同朝为官的大臣们纷纷出了金銮殿,走向午门外,准备乘车离去。
前面不远处,站着一个戴面具的男人,众大臣纷纷避如蛇蝎,陈荣也不例外。
却不想,那男人竟迈着方步跟了上来,陈荣走得快,他便快;陈荣走得慢,他便慢。
陈荣顿时心如擂鼓,这个瘟神,每天不是抄家、就是在前往抄家的路上,跟着自己做什么?莫不是,自己犯事了?
陈荣把自己打娘胎出生以后的半辈子的事,都在脑海里滤了一遍,除了小时候打架破过发小的相、年轻时尾随过心悦女子、妻子死后逛过几回青楼,没干过啥出格的事啊。
莫不是上头那位对自己不满了,想要找个由头……
陈荣不敢想了,没奔自家马车,而是小跑着拐进了巷子。
三拐两拐,尾随的脚步声没了,陈荣刚松口气,前方却传来了男人的一声轻咳。
抬眼,正前方路口,男人,闲适的站着,冲着他邪魅一笑。
陈荣虽是大理寺卿,却发迹于文官,对于这种挥刀要人命的主儿,心里天然就打忤。
心里害怕,面子得要,脚步继续佯装前行,只是原地踏地。
来了,来了,男人向他走过来了!
陈荣心里慌得一批,脸上故做气定神闲:“夜统领,找陈某有事?”
男人点头:“有事。”
男人语气带着几分揶揄:“你女儿,在我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