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下军队的大订单,兰桂芳不得不再次扩大织坊的规模,织机数量一下子翻了两倍,高达三百台。
为赶工期,原有的兰桂芳绣娘暂时全部转到织坊做织娘,人歇机不歇,两班倒织布。
因女红要求不高,织出来的斜纹布,分发给会做女红的妇人们,帮助赶制棉袄,按件计筹,验收一件发一件工钱。
一个月内,兰桂芳仅用于记载合作做女红的妇人人名,就厚厚的五大本,多达一千五百人。
一时间,兰桂芳日夜灯火通明,轧轧机响,门庭若市,好不热闹。
相较于兰桂芳规模上的迅速扩张,这一个月,鼎盛绣坊开启了精细路线,坊里的绣娘,一水的江南绣娘,刚开业,便引起不小的轰动,抢走了所有临江县的好绣活儿。
闫桂芳自然不受影响,十二绣坊等其他三家绣坊可就捉襟见肘、难以维系了,不得不屈尊降贵与兰桂芳合作,帮军队做棉袄以度难关。
鼎盛坊与兰桂芳,一个高端精细,一个覆盖面广,并驾齐驱,齐头并进,风头无两。
如火如荼的忙了一个月,三月中旬,十万套棉袄赶制完成,火速送往桐关。
到达桐关后,霍云昭抽了一套成品递交给大将军霍宇方。
霍宇方将新棉袄与旧祅子做了比较,新袄子所用的斜纹布,比旧袄子所用的竖纹布,更加结实耐穿,针脚紧密。
更让霍宇方满意的是,他是带兵的大将军,兵贵神速,兰桂坊的组织力和行动力,实在太对他的脾气了。
尤其在听说杨锱城的娘子闫芳香是三东家之一,看杨锱城的“面子”做了让利销售,霍宇方二话不说,立马拍板,以后桐关的所有女工,包括被子、鞋子、单衣、布袜等,全部交给兰桂芳制作。
不完全是为了捧杨锱城的人场,主要是-----便宜。
只依靠桐关大营的订单,兰桂芳就可保持一年屹立不倒了。
鼎盛牙行。
史掌柜一脸得意的汇报:“东家,咱开业这一个月,纯剩七百二十两。”
七百二十两,与买卖人口没法比,但在绣坊中,绝对是佼佼者了。
“兰桂芳呢?”闫芳芝慵懒的斜倚在贵妃榻上,打着赤足,半梦半醒似的。
榻的两侧,拥着两个俊美小厮,一个轻轻捶着腿,一个把剥好的水晶葡萄送到嘴边。
闫芳芝朱唇轻启,葡萄滑进了口腔,泛起酸津,舒服的嘤咛一声。
史掌柜心里一突,东家已经一个月没关注过兰桂芳了,他以为,东家会不在意这件事呢,没想到,今天结账了,突然问了这么一嘴。
史掌柜不敢说自己没打听,根据经验推测道:“东家,小的算过棉袄的成本,剔除棉线、工钱、饭钱、油灯钱等等,兰桂芳一套棉袄也就赚十二三文钱,完全是赔钱赚吆喝,利润不大,不足为惧。”
“利润不大?不足为惧?”闫芳芝终于坐起身来,睁开了眼睛,里面仿佛飘过无数刀光剑影,害得史掌柜心里一突。
他跟了小丫头做生意有段时间了,小丫头看着贤良淑德的模样,心狠手辣着呢,贩卖人口、倒卖粮食、囤集药石……什么挣钱做什么,管你亏心不亏心。
无利可图,哪怕是三个月的婴儿死在她眼前,她眼皮都不撩一下。
闫芳芝面色阴冷:“史掌柜,你眼睛是瞎的、耳朵是聋的吗?兰桂芳的织娘们,把织布机都踩出火星子了,每台织机一天一夜能出六匹布,三百台织机一千八百匹布,能做七千二百套衣裳,就算刚开始慢些,二十多天就完成了十万套棉袄,纯挣一千二百两银子!”
史掌柜脑门子瞬间冒了汗了,有心辩解道:“东家,军队、军队的生意不、不常有,下、下个月,兰桂芳就、就不行了……”
闫芳芝冷哼一声:“闫芳香用的是斜纹布,利润压得低,只要大将军脑子没让驴踢了,一定会选择长期与兰桂芳合作。只依靠桐关大营一笔生意,就够养活兰桂芳了,更气人的是……哼……”
闫芳芝闷哼一声,话却没有完全点出来。
绣坊挣得钱多钱少她不在乎,反正有牙行和药铺的生意,随便拎出一样生意都比闫芳香挣得多。
她在乎的是,闫芳香的生意,覆盖面太广,大街上随便扔一板砖砸中的妇人,十个里有八个给兰桂芳打过工。
这些人,有钱就是爹,有奶就是娘,见到闫芳香,一口一个“闫三东家”的叫着,她听着十分刺耳。
在外面,人们提到鼎盛绣坊,会不禁竖大指称赞绣技;提到兰桂芳,会不禁竖大指称赞人品。
谁高谁低,高下立判。
这样的认知,让闫芳芝内心很不舒服。
她,才是那个具有上帝视角、发号施令、改变命运的人,怎么可以输给一个本土小白人?
不行,绝对不行。
见东家脸色阴晴不定,史掌柜咬了咬牙:“东家,要不,我让熊瞎岭的大当家,把她给……”
史掌柜在脖子上比划了下。
闫芳芝眼睛瞪圆了:“想事能不能过过脑子?杀了闫芳香,还有贺兰伊和孙桂珍,难不成全都杀光了?兰桂芳倚仗的不过是斜纹织楼,咱们只要把织楼搞到手,闫芳香就没辙了。我让你打听的人,打听到了没有?”
史掌柜无比沮丧:“东家,打听到了,是城东一个姓成的汉子,师徒两个,跟杨锱城交情不错。除了兰桂芳的木匠活儿,外活儿一概不接。小的答应给他一万两银子都不接,师徒俩身手不错,小的没敢来硬的。”
那木匠竟然是杨锱城的兄弟?
杨锱城。
闫芳芝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了中秋节猜灯谜时,那个如嫡仙似的抱着闫芳香跃上二楼的男人。
男人单眼皮,眼睛不大,眸光却很沉,像万年深坛一样;
身形不胖不瘦,不柴不腻,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嘎达膘类型。
长得说俊美吧,却不像脚下的小厮这般阴柔;长得说高壮吧,又不像莽夫那般膀大腰圆。
长啥样说不上来,反正就有种劲儿劲儿的男人味,带着一种迷死人的痞拽坏。
这样的男人,在榻上一定也劲儿劲儿的,不像李辰,软泥鳅一个……
闫芳芝赶紧甩掉脑中的逶迤春色,在自己没有具备足够能力的时候,这种思想很危险的。
闫芳芝再次抬眼时,已经恢复的几分清明:“工匠找不来,那就找织娘买织机零件,几百个织娘,我就不信没有一个不上道的。我有的是耐心,总有一天会拼出一台斜纹织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