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锦州城外。
经过黄土岭大战之后,明军与清军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双方都在完善各自的防线,并且调集更多的辎重到前线上,至于兵力则没有太大的调动,只是互相对峙着,战场上似乎形成了僵局。
对于这样的局面,洪承畴忧心忡忡,朝廷没有多余的钱粮长久的耗下去,要维持二十多万大军在前线,每天都要消耗数量巨大的钱粮,长此以往,不用清军来攻,大军的钱粮就会慢慢供应不上。
“奴贼这是想拖延时间!”
中军大帐内,洪承畴召集各镇将领议事,就连守卫后路的曹变蛟、王廷臣二人也收到命令赶来。
黄土岭一战,二人并没有参加,此番赶到中军大帐内,听王朴、李辅明等人说起大战的种种过程,二人都是万分遗憾,如此大功,二人却没有分润到一点。
随后曹变蛟、王廷臣便纷纷向刘衍恭贺,对于眼前这个年仅二十多岁的总兵官,二人心中都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议,大明又一颗闪耀的将星升起了!
此时众人都已经落座,洪承畴看着众人继续说道:“现在我军的钱粮虽然供应充足,但是朝廷是支撑不了多久的,此番我军是否应该主动寻找战机,打奴贼一下,以便突破眼下的僵局,诸位还要商议一下。”
众人都看向了刘衍,此时刘衍的战功最大,兵力最强,话语权自然也是最大的。
刘衍也不跟众人客气,说道:“督臣,诸位总镇,我军是否需要出击,本镇还没想过,只是有些奇怪。”
“奇怪?”
洪承畴问道:“刘总兵详细说来,什么地方有异?”
“督臣,据末将所知,奴贼方面也不好过,辽东各地近几年也是旱灾不断,再加上奴贼在辽东各地横征暴敛、无恶不作,以至于奴贼的钱粮储备并没有多少。眼下奴贼大军也有二十余万,如此长时间僵持下去,我大明吃不消,奴贼更是吃不消,可他们为何还要耗下去?”
众人闻言都点头称是,大明再困难,也拥有万里江山、亿万人口,国力自然远在奴贼之上的,僵持下去,肯定是奴贼吃亏。
洪承畴微微皱眉,说道:“刘总兵的意思是,奴贼在谋划什么,所以在故意拖延时间?”
刘衍说道:“末将猜测,奴贼可能在想办法断我军后路,或者还有其他的奸计,反正僵持的局面,应该不会太久了。”
“所以,末将建议,我军还是按兵不动,同时加强后路各处的防备,以不变应万变!”
众人纷纷议论了起来,随后王朴、杨国柱、曹变蛟、李辅明、王廷臣等人纷纷赞同刘衍的意见,吴三桂、左光先、刘肇基也是一样赞同。
只有马科和唐通对视一眼,二人都没有说话。
洪承畴思索了一下,说道:“也好。只是明日一早,曹总兵、王总兵就要辛苦一下,尽快返回后方驻守。另外,本督再派左总兵率部南下,也前往五道岭一带驻防。”
曹变蛟、王廷和、左光先先后抱拳领命。
随后洪承畴笑呵呵的对吴三桂说道:“昨日祖总兵来我营中商议军务,提到锦州城中兵力不足,所以本督想让吴总兵率部进驻锦州城,如何?”
早在崇祯元年,祖大寿镇守宁远城,率部取得了宁远大捷的胜利,因功升任前锋总兵官,随即便率部驻守锦州城,所以洪承畴才称呼祖大寿为吴总兵。
吴三桂自然愿意,当即领命。
刘衍见状暗道:“洪承畴加强了锦州城的防御兵力,以及后路的防御兵力,部署上没有问题,主力这边的兵力也是足够用的,再加上后路上各处囤积的钱粮、兵器暂时无缺,哪里都没有问题。可是我心中为何还有些不安呢,我到底还遗漏了哪里?”
洪承畴看着若有所思的刘衍,笑着问道:“本督如此安排,刘总兵以为如何?”
洪承畴的部署没有问题,刘衍正要抱拳说话,却见督标营的一名参将快步走入中军大帐,抱拳说道:“启禀督臣,兵部来人了,已到营内!”
众人顿时欢呼起来,一定是朝廷的封赏下来了,洪承畴也是笑呵呵的说道:“快将使者请进帐内。”
“是。”
但是刘衍心中的不安却更加强烈了,捷报才送出去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以此时朝堂上办事效率,再加上往来于锦州、京师之间的路程,封赏这么快就下来了?
片刻之后,兵部右侍郎赵光抃身穿官服笑呵呵的走进大帐,洪承畴见状起身相迎,一众将领也是纷纷起身行礼招呼。
刘衍打量着赵光抃,此人也算是一个正直之人,据说当初赵光抃有个好友,名叫曹钦程,那曹钦程为了升官任魏忠贤为干爹,赵光抃闻讯屡次劝阻好友,认为"富贵一时,名节千古,君不可不审",曹钦程因此与赵光抃交恶,屡次对赵光抃进行打压。
在当初魏忠贤权倾朝野的时候,赵光抃能够做到这个地步,也算是个人物了。
赵光抃与众人寒暄一阵后,便笑着说道:“督臣,不知哪一位是青莱镇总兵官刘衍?”
洪承畴急忙引荐刘衍到前面,说道:“这位便是了。”
刘衍再次抱拳行礼,赵光抃赞叹道:“刘总兵如此年轻,就立下大功,据说那一万三千五百余级的斩获中,九千多级都是刘总兵的战果?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不敢,此战乃是督臣运筹帷幄在前,众将士用命血战在后,刘衍不敢独揽功劳!”
虽然赵光抃这个兵部右侍郎是正三品,身为总兵官的刘衍虽然在经制上,并不算是下级,可是赵光抃却是兵部尚书陈新甲的左右手,又是文官,此时刘衍只能与一众总兵官一样,以下属的姿态答话。
“嗯,刘总兵居功而不自傲,实属难得!”
赵光抃笑了笑,继续说道:“刘总兵有如此心胸,想必此番分兵南下,也照样能再立新功!”
“分兵南下?”
此话一出,不论是洪承畴,还是杨国柱、王朴、曹变蛟、吴三桂等各镇总兵,都彻底傻了眼。
刘衍也是目瞪口呆:朝中谁想出了这个混账主意!
赵光抃看着众人的反应,示意众人稍安勿躁,洪承畴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便招呼众人落座。
然后赵光抃拿出一份兵部的调令给洪承畴,说道:“事情是这样的,就在差不多一个月之前,总督河南、山西、陕西军务的卢象升率部驰援洛阳,但是在本路上的大周山一带,被李自成的几十万大军埋伏合围,双方激战过后,官军大败。”
“参将许桐珲所部抚标营全军覆没,许桐珲力战殉国。卢象升的督标营也伤亡过半,只剩三、四千人败退回到了开封城据守。而河南各处的兵马,也是一战尽没!”
此时,所有人的脸色都非常的难看。
洪承畴眉头紧锁,脸色铁青,辽东战局刚刚有所起色,明军也稍稍占据上风,朝廷就要将战力最强的刘衍部调走,那之后的战事怎么打,剩下各镇能与清军继续对战吗?
杨国柱、王朴、曹变蛟、吴三桂等一众总兵官也是愁眉不展,刘衍所部可以说是众人的胆气所在,只要有刘衍的数万新军在,辽东战局就不会崩坏,至少有刘衍在后面兜底。
可是刘衍一旦率部南下,众人之中,谁有底气敢说能稳住战局?
唐通与马科对视一眼,二人虽然对刘衍羡慕嫉妒恨,可是刘衍猛地要走,二人也是不愿意的,对于接下来的战局,充满了悲观。
而刘衍此时则是异常的愤怒,大明总是在大战略上摇摆不定、朝令夕改,朝廷上的那些混账东西为了一己之私,总是在左右国家的战略,一会儿要集中兵力打清军,一会儿又要调兵打去流贼,历史上的明军精锐就是如此,在朝中一众混账的瞎指挥下,被满清与流贼两方轮流牵着走,最后大明的精锐都是在辽东与内地之间疲于奔命,在不断的拉扯下,就算是天兵天将也要拉跨,最后在一次次奔袭作战中折损殆尽!
刘衍此时心中非常烦躁,自己率部南下,辽东之战势必要重回历史上的结局,明军多半还是要败。
抗命不走!那卢象升怎么办?一旦卢象升所部败亡,整个中原就是李自成的天下了,也许历史的进程会就此改变,流贼大军说不定会直接北上进攻京师!
此时刘衍可谓心乱如麻,只恨自己分身乏术,手中八万八千新军看似很多,但是面对如今四处烽烟的天下,这数万新军也只是杯水车薪而已。
赵光抃见众人都不说话,自然也知道众人的担心,说道:“兵部的意思,并不是要将刘总兵的新军全部调走,而是视情况留下一到两个营,继续划归洪督臣指挥。刘总兵率领新军主力南下,支援卢督臣。新军兵力雄厚、战力强悍,分兵之后,也可以两地作战嘛。”
刘衍闻言心中愤怒,分兵?只要自己不在这边,那以洪承畴的果断,以各镇总兵的腹黑,留下来的新军将士肯定要被推上第一线,作为炮灰使用,与清军拼命!
赵光抃看着刘衍始终一言不发,脸上也是怒气萦绕,便尴尬的看向洪承畴,希望洪承畴替自己说几句话。
洪承畴听到要留下刘衍一部分兵力,心中的担心稍稍消散了一些。刘衍的新军一个营有一万多人,足以与一个军镇相媲美了。
“呵呵,这也是朝廷的意思,毕竟朝廷要权衡整个天下的战局,刘总兵要体谅朝廷与陛下的难处,不要纠结于一隅之地。”
刘衍看着洪承畴,眼神犀利,说道:“既然如此,那末将不同意也是不行了?”
“呵呵,刘总兵自然是顾全大局的。”
刘衍缓缓站了起来,冷声说道:“好,那我就顾全大局!末将将驻守弘螺山的前营留下,继续为大军驻守后路,督臣以为如何?”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