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一,这一天寒风乍起,青州府城内外行人罕有,街巷上几乎看不到行人百姓,只有青州知府王从义率领的一众文官,站在北门外站着。
不多时,山东巡抚颜继祖率领新组建的抚标营抵达城外,众将士押运着数十辆马车,上面装载着陈新甲东拼西凑的二十多万两抚恤银子。
“呼!”
大队人马在城门口停下来,在队伍的最前方,是一辆马车,颜继祖掀开车帘,探出头来,呼出一口“白烟”,搓着手走下马车。
“属下拜见抚台大人!”
知府王从义率领一众知府衙门的文官上前行礼,颜继祖笑呵呵的与众人寒暄了几句,然后目光扫过众人,微微皱眉,说道:“怎么,那刘衍的火气还没消散,连我到了都不来迎一下?”
王从义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大人不要见怪,新军这段时间正在装备什么刺刀的,刘总兵一直待在军营中,估计是没来得及赶过来。”
自从刘衍成立幕府之后,幕府各部便几乎将青州府、莱州府的各项政务架空了,幕府各部的官吏已经开始直接对各地州县官员发号施令,户部与农部也开始插手民户之事,使得知府王从义以及莱州知府衙门那边,都没有什么事情可做。
不过众人对于刘衍的“擅权”之举却没有太大的抵触,一来是因为刘衍势大,刀枪在人家手中攥着,众人不敢违抗刘衍的命令。二来,刘衍主
动承担了青州府和莱州府的所有赋税、摊派等,就连王从义等人每年需要向朝廷上缴的各种“杂捐”,刘衍也一并承担下来,全部由总兵府幕府代缴。
而且民户的各种投入,比如水利设施、赈济钱粮等,也都由总兵府幕府承担,甚至青州府、莱州府各级官吏俸禄中的不足额,或是拖欠的部分,刘衍也会根据情况给予一些补助。
俗话说的好,拿人手短,如今王从义等青州府官吏,以及莱州府官吏,都已经看清了现实,刘衍如今权势已成,不是自己能够抗衡的。
如今这样也挺好,什么事都不用管,什么责任都不用承担,银子照常拿,每日只是穿着官服摆摆架子,或是喝喝酒、喝喝茶,快活似神仙!
此时颜继祖见王从义等人都在为刘衍遮掩,众人嘴里说着各种称赞刘衍的好话,心中也不禁一阵叹息:“看来刘衍已经彻底掌控青州府、莱州府,估计朝廷的政令已在两府之地无法推行了!”
随后颜继祖对众人说道:“先进城,本抚直接去总兵府。”
“是。”
王从义等人纷纷闪到一边,颜继祖也上了马车,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开入城中。
王从义急忙叫来新任青州府洪同宇,低声说道:“快去军营通知刘总兵,快去!”
“好!”
很快,颜继祖率大队人马来到总兵府外,亲卫营参将苗绍已经接到城防将士的通报,快马赶来等候,见到颜继
祖,当即行礼:“末将拜见抚台大人!”
“你家总镇人呢?”
“总镇在军营处置军务,末将这就派人去寻。”
颜继祖“嗯”了一声,便大步走进总兵府,苗绍急忙将亲卫营左部游击将军吴兴洲拉过来,说道:“快去找大人回来!”
“是!”
吴兴洲正要去军营,却见刘衍已经策马赶来,苗绍二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大人……”
刘衍翻身下马,看了看车队,以及那些抚标营将士,然后对苗绍说道:“你们先带抚标营的兄弟们去军营安顿,好酒好菜招待着。”
“是。”
苗绍问道:“那车上的东西呢?”
“反正已经运来了,不要白不要,全部入库,登记造册后,移交给财部。”
“是。”
随后刘衍快步来到正堂上,颜继祖已经坐下等了一会儿,见刘衍进来,便有些不满的说道:“刘总兵好忙啊,本抚都难得一见。”
“呵呵,抚台这是责备属下了。”
刘衍笑着坐在颜继祖的身旁,说道:“这寒冬腊月的,抚台从济南赶来,是……,有事?”
颜继祖看着明知故问的刘衍,心说:你刘衍神通广大、胆大妄为的,朝廷调你入京你不去,兵部尚书亲自送来书信让我来劝你,这么大的动静,我就不信你不知道!
“当然是有事!”
颜继祖放下茶杯,说道:“自从卢督臣与卢参将、许参将,以及督标营、抚标营将士血洒中原,你我就没有坐在一起
谈心了。刘衍啊,你我虽然是同朝为官,可却也是生死之交,有些话我就直说了,你要如实告之。”
刘衍见颜继祖开始“打亲情牌”,虽然知道其用意,但是心中也不免为之一动,说道:“抚台问吧,我肯定有一说一。”
“那好!”
颜继祖说道:“朝廷此番封赏,确实不公,我听闻消息,也是非常的气愤!开封之战要不是你刘衍率部血战,估计现在李自成的大军已经攻入北直隶了。朝廷……”
颜继祖直接点名说道:“陈本兵糊涂!如此对待有功将士,是会让新军将士寒心的。”
刘衍顺势说道:“抚台说的对,本镇并不在意什么官职利禄,可绝不能让大军将士寒心,所以这口气,本镇一定要争一争!”
“你啊!”
颜继祖叹息道:“现在陈本兵筹集了二十多万两抚恤银子,我已经给带来了。另外陈本兵还托我过来劝你,这已经是放低姿态了,依我看,此事还是适可而止,差不多就得了。”
刘衍笑了笑,说道:“姿态?抚台莫怪,在我看来,本兵的所谓姿态,也不过是为了息事宁人而已。可我却要为新军数万将士,以及数千阵亡将士的家眷考量。所以,本兵想用二十多万两银子平息事端,我是无法接受的!”
“那还要怎样?”
颜继祖担忧的说道:“难道你真的要与朝廷闹僵?刘衍你听我一句劝,万事不要与朝廷为敌,这不是
好事!”
“闹僵倒是不至于,不过好处却可以讨要一番。”
“说吧,只要你提出的条件合理,本抚也可以代为传达,并且帮你争取一下。”
刘衍伸出两根手指,说道:“我的要求就两点:第一,今年自年初开始,山东各地便是灾情不断,可是朝廷征收的赋税却丝毫未见,辽饷、练饷、剿饷也照收不误!所以,我要求朝廷免去青莱镇辖区内,所有民户、军户的税赋与三大饷摊派,为期三年!”
“什么?三年!”
颜继祖猛地站了起来,如今朝廷极度缺少钱粮,青莱镇辖区包含青州和莱州之地,朝廷怎么可能答应?
“这个要求有些难办了,陈本兵不会答应的。”
“答不答应是他的事,说不说是我的事!”
刘衍继续说道:“第二,我青莱镇临海,可新军各部并没有战船,只能沿海布防,遇上海寇,我军也只能望洋兴叹。所以,我要求朝廷调拨一批造船工匠,人数至少也要一千人,以便我青莱镇打造战船,为朝廷遮护海疆。”
“一千人!”
颜继祖再也坐不住了,大声说道:“一千个造船工匠,你再招募些学徒和伙计,那是多少人?你要建造多少战船,要干什么!”
刘衍一脸无辜的说道:“我是青莱镇总兵官,自然要保证沿海各处的安宁,打造战船也是分内之事啊。”
“海防自有水师负责,你青莱镇大可不必……”
“可是山东水师
在哪?已经多少年见不到战船的踪迹了,朝廷的编制水师也只是在纸面上而已,如何负责海防之事?”
颜继祖被说得哑口无言。
“唉!”
颜继祖摇头说道:“这两件事我可以代为转达,只是能不能行,我不能保证。”
“无妨。”
刘衍笑着说道:“抚台可以转告本兵,我提出条件也是为了稳固后方,只有后方安宁了,新军将士才能安心北上,还望本兵以大局为重!”
“好吧,那我这就赶回济南,本兵的家人还在巡抚衙门住着等消息呢。”
“今日就走?”
“今日就走!”
刘衍挽留了一番,但是颜继祖心意已决,随即便率部离开了青州府城。
那些抚标营的将士刚刚吃喝上,就被颜继祖招呼起来继续赶路,顿时怨声载道,却被颜继祖一顿怒斥压了下来。
刘衍见状便让苗绍拿出一些银子,给抚标营数百将士每人发了一下“脚程银”,这才让抚标营的数百兵丁踏实上路。
数日之后,颜继祖冒着寒风回到了济南府城,将刘衍提出的消息转告了陈新甲的家人,并且为其安排车马,送出了城池。
转眼又过了十来日,那家人抵达京师,陈新甲得知刘衍提出的条件,顿时怒不可遏:“一介武夫,也敢与我提条件!”
“来人!准备车马,我要去见周阁老。”
“是。”
“等等!”
随即陈新甲拦住了仆人,心中思量了起来:“这两个条件其实也不是
不能办,反正青州府与莱州府的赈济钱粮就欠着,正好可以冲抵三年的赋税,给两府百姓免去。如此说,圣上肯定会同意的。”
“至于那一千造船工匠,也可以从天津卫调集。现在天津卫那边的船厂早就破败,众多工匠以修理渔船为生,甚至是沿街乞讨,将他们调往青莱镇,也算是一件功德。”
陈新甲明白刘衍是在争面子,也是在争里子,自己这个兵部尚书日后还要依仗刘衍麾下新军,此番就算了,真闹僵了,就是两败俱伤的局面,平白便宜了别人!
“算了,看来我要卖些面子,尽快办好事情。”
十二月二十一日,刘衍接到巡抚颜继祖的通知,朝廷免去青州府、莱州府三年赋税与三大饷的摊派。不过现在朝廷拖欠着两府的赈灾钱粮,所以便以赋税和摊派冲抵。朝廷不下拨钱粮了,两府在三年内也不用上缴钱粮了,两不相欠。
至于造船工匠,颜继祖通知刘衍,那些工匠已经从天津卫出发,一路南下前往灵山卫城,估计会在明年正月抵达。
刘衍哑然失笑,这个陈新甲真是个补袜子的主,竟然能想出这样的对策来。甚至那一千造船工匠还不是从天津卫乘船过来,而是一路冒着风雪步行南下,就为了省去那些征调海船的银子,真是“节省”!
“算了,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京师那边就去一趟吧,免得前营将士在弘螺山孤掌难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