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末,青州府城,总兵府。
刘衍眉头紧锁的看着一封书信,是山东巡抚颜继祖派人送来的“求援信”。
自从去年,也就是崇祯十四年八月开始,山东各地就基本上没怎么下雨,只是除夕前后下了一场雪,除此之外,就再无甘霖。
到了眼下已经是春耕之时,可各地农田却异常干旱。本月初,济南府、东昌府、兖州府相继爆发蝗灾,漫天的蝗虫如同乌云一般,在各地肆虐,所过之处赤地千里,连一片树叶、一颗杂草都剩不下。
各处的溪流也几乎全部干涸,济南府城北面的黄河河面,都比往年下降了许多,山东各地的百姓苦不堪言,今年刚刚开头,便又是一个大灾之年!
随着旱灾和蝗灾同时降临,山东各地的贫苦百姓食不果腹,面对未来一年已经注定绝收的前景,无数绝望的百姓揭竿而起,开始围攻各地城池。
刘衍治下的青莱镇受到的波及并不大,青州府和莱州府的百姓远比别处富足,即便今年耕地绝收,有总兵府幕府在,也绝不会大规模饿死人。
再加上青莱镇各处的贼寇绝大部分都已经被新军剿灭,所以境内四府之地,只有兖州和登州境内有些许乱民被贼寇裹挟,规模都不大。
刘衍已经下令,命后营参将王越、左营参将张义率部围剿境内贼寇,尽快稳定登州府、兖州府的局面,配合民部、农部赈灾事宜。
而颜继祖那边的
事态就严重的多了,济南府与东昌府境内可谓贼寇遍地,再加上数量巨大的灾民得不到有效的赈济,越来越多的灾民加入贼寇大军,短短十几天时间里,济南府、东昌府境内的贼寇兵力便膨胀到数万人!
如今颜继祖麾下的抚标营,已经不是当初参将许桐珲率领的精锐了,重建之后的抚标营兵力只有一千多人,多是临时征召的新兵,没有什么精良的兵备,操练不足,钱粮供应也非常匮乏,这样的营伍是没有什么战斗力的,更何况敌人有数万之众。
所以走投入路之下,颜继祖派人向刘衍求援,希望能派出新军增援济南府和东昌府。
“唉!”
刘衍长叹一声,虽然本心很想出兵驰援颜继祖,可是没有兵部的调令,自己这个总兵官也无法私自出兵。
按照眼下朝廷的经制,一个巡抚在没有朝廷委任的情况下,无权调动总兵官。刘衍眼下与朝廷已经有过几次不愉快,为了青莱镇将来的发展,刘衍并不准备继续与朝廷为难,私自出兵之事,不可行。
此时在正堂上,参谋李继文、胡宗明,以及财部部长岳明、兵部部长田辉叙坐在一旁,几人一大早就被刘衍找来,也知道了颜继祖求援的事情。
“抚台大人那边如何回复?”
田辉叙问道,此事是兵事,自己自然要主动询问。
“兵部从武库中调集一万副铠甲、一万杆长枪,以及部分刀盾等物资,
三天内准备齐全,由骑兵营出兵护送到济南府城。”
“是。”
“告诉许铭,骑兵营将士完成护送之后,立即撤回来。”
“是。”
田辉叙明白,刘衍已经尽力了,眼下颜继祖与陈新甲不知道在想什么,始终没有调集周边兵马平乱,难道陈新甲认为,光凭颜继祖拼凑起来的一千多抚标营,就可以稳定局面?
“户部部长赵民、农部部长张耒通知了吗?”
李继文说道:“已经通知了,哦,他们来了。”
张耒与赵民匆匆赶来,行礼之后便坐在田辉叙身边。
“咱们直奔主题吧,现在旱灾与蝗灾非常严重,户部要做好赈济的工作,所需钱粮数额尽快报给财部,五日之内必须下拨到位,由户部发放各地州府。”
“虽然今年注定是一个大灾之年,但农部也不能放弃,要组织各地百姓自救,打井、运水抗旱,养鸡养鸭灭蝗。而且蝗虫也是可以吃的,要号召百姓捉虫吃虫。”
众人一一记下,刘衍滔滔不绝的说着,将后世一些抗旱、抗蝗的经验介绍给众人,其中很多经验都是众人从未听说过的。
虽然众人心中有些疑惑,这些办法能管用吗?
不过出于对刘衍的信任,众人都是认真记录,回去之后开始执行。
两天后,田辉叙调拨了大批兵备装车起运,许铭派中部游击将军杜仲明率一总千余名将士押运,大队人马浩浩荡荡从青州府城出发,前往济南府
城。
一路上大军日夜兼程,杜仲明还专门派出快马先走一步,向巡抚颜继祖禀报消息。
可是当大队人马出了青莱镇地界,进入济南府城境内之后,行进速度便慢了下来。
杜仲明看着沿途荒芜的田地,看到一处处已经空无一人的村镇,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回到了河南境内,此时的济南府各处百业凋敝,与青莱镇的繁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才多长时间,济南府竟然被祸害成了这副模样!”
“将军,前方有人!”
杜仲明听到部下禀报,便策马来到队伍前方,只见前方官道左侧,出现了一支十几人的马队,看衣着杂乱无章,在眼下这个时候,能有十几人策马出行的,不是官军的夜不收,就是贼寇的斥候!
“带人上去,把那些家伙给老子绑回来!”
“是!”
随后一名百总率领三十多骑兵将士策马冲上去,远处十几人的马队急忙调转方向,向北面逃去。
“追上去!”
双方一追一逃,很快便向远处奔去,杜仲明并不担心,以骑兵营这一千多人的实力,就算遇到贼寇主力,也能不落下风。这四周都是一马平川,只是有些树木而已,贼寇也没有埋伏的地方,出不了事。
“继续前进!”
“再派一哨人马前去接应。”
随即大队人马继续沿着官道向北行进,大约小半个时辰之后,那百总率部返回,众人的马鞍上还悬挂着不少血淋淋的人头。
“
启禀大人,刚才那支马队的确是贼寇斥候,已经尽数被属下斩杀!”
“有伤亡吗?”
“两人受轻伤。”
“没留活口?”
“有一个,”
说着,百总将一个五花大绑捆在马鞍上的贼寇斥候推下马,重重的摔在地上。
杜仲明示意大队人马继续前进,自己带着几个部下停下,然后就在马上问道:“你是哪支贼寇的部下?”
“小的是冲天虎的掌旗,奉命前来打探消息。”
“冲天虎?是李闯的部下?”
“不、不,冲天虎就是济南府人,活不下去了,就给自己起了个诨号,然后拉起一帮人马兼并了左近的贼寇,如今也有万余人马。”
“具体在何处?”
“冲天虎率部北上了,应该在济南府城一带,正与颜继祖的抚标营对峙。”
杜仲明思索片刻,然后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那百总拔出匕首,上前就在俘虏的脖子上用力一抹,顿时鲜血喷涌而出。
“要是山东各处的贼寇不尽快剿灭,恐怕会越滚越大,如果山东这边再出一个李自成,天下就永无宁日了!”
众人都是沉默不语。
三天后,杜仲明率部日夜兼程,终于抵达济南城下。
此时巡抚颜继祖已经率领抚标营退守城池,听闻刘衍派兵来了,高兴的出城迎接。
巡抚衙门内,当杜仲明拿出刘衍的回信,并且表明自己只是奉命运送兵备补给,并不是来参战的,颜继祖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
“抚台
大人莫怪,我家总镇也是迫于无奈,兵部至今没有下达调令,我家总镇也无法私自调兵北上。此番运送兵备,末将都未敢打出旗号,只是以青莱镇商会的名义北上的。”
颜继祖叹息一声,说道:“我明白,也理解。本抚已经给陈新甲写了四封公文,可是得到的回信,也只是让我率部抵抗,等待朝廷调集援兵。援兵在哪?到了今日,我是一兵一卒都没见到!真不知道朝廷上那些大人们,整日都在干些什么,难道真要等到山东民变掀起滔天巨浪,才想着如何弥补?”
杜仲明只是一个游击将军,自然不敢在这样的事情上发表意见,只是站在一旁不说话。
颜继祖挤出一丝笑意,说道:“呵呵,此番还有劳杜将军辛苦,本抚原本想为将军设宴款待,只是贼寇已经到了城外,本抚也没有精力和心思了,还请将军不要见怪。”
“抚台大人言重了,末将不敢。”
当日,杜仲明便率部撤出了济南府城,然后率领千余骑兵营将士朝着城外数里的万余贼寇冲去,千余铁骑冲锋的势头非常强,那些同样是东拼西凑的贼寇人马哪里见过,顿时吓得一阵混乱,营地内外到处都是逃跑的人群。
那冲天虎见状急忙派人弹压,好不容易稳住了大军,却见那支铁骑大军突然在营垒外转向了,无数铁骑将士欢呼着策马远去。
冲天虎脸色铁青,从没听说颜继祖麾
下还有这样一支铁骑大军,当即下令全军后撤二十里扎营,暂时停下了进攻济南城的打算。
杜仲明望着正在拔营后撤的贼寇大军,叹息一声,暗道:“颜抚台莫怪,我也只能做这么多了。”
随后杜仲明率部向南,返回青州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