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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头说到这便掏出烟袋子吞云吐雾起来,他描述得虽不详尽,但也能感受到那种经历的惊奇可怖。
我意犹未尽地问他为什么带着个木头匣子,而那木匣子里头为啥还放着个鎏金鸡,但此时他没有再继续唠下去,只是眯着眼望我,浅哼了两声。
这老李头表面上看去是个相风水的,没想到背地里却干过违法的勾当,做风水如果说是导人迷信,那盗墓就是实打实的犯罪了。
想到这我咽了咽口水,要是组织知道我跟这样的人沾上边,政治成分就更加的不纯洁了。
“隔了这么长时间你就没打听打听后来咋样了?”我俯着身子压着声音问道。
他吧唧下嘴巴,若有所思道:“咋能不担心,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咱那哥三落得这下场算咎由自取,可要是祸害了其他无辜的人便是缺了八辈的德了,可奇怪就奇怪在这,要真出事了咋过这么多年也没传出啥子动静,我估摸着是大头最后将土给填了,没让凶尸跑出来。”
老李头表现出懊悔的样子,一个劲地说要是当时自己胆子大些说不定就把凶尸给治了,又或许跟着进洞也不一定会诈尸,总之他认为这一切本来可以避免,而自己也不会躲在这小村子里十个年头。
我问他都过了这么长时间想没想过离开,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他注定是要葬在这片大山中的,人命终究逃不过天命。
“叔,再给我讲讲其他倒斗的鲜事呗,墓里头究竟是啥样的?”眼见话题有些沉重,我打岔道,毕竟也是好奇他这么一个瘦削的老头子,年轻时居然干过那么偏的下九门,他那一身的风水本事是从哪学到的。
“咋?你小子也想搞这方面营生?”他疑问到。
我连连摆手,说这辈子也不会碰这玩意,就是没听说过这方面的东西,比较好奇而已。
老李头见我这牵强的解释,笑了笑说:“咱们风水一行有规矩,叫一不看二不说,一不看是不给将死之人看命,二不说是不和门外汉说行内事,你祖上有没有算命倒挂的先生?家里头有没有探墓倒斗的土耗子?和你说的那些已经破了规矩咯。除非……”
“除非啥?”我歪着脑袋疑问。
老李头没有立马回答,只是让我将出生年月告诉他,他便掐着手指细细算了出来,过了会儿便开口道:“除非你做我的徒弟,学我的本事,给我送终。”他打量着我,一本正经地试探。
我弯着的身子立马往后仰去,根本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招,前面说得那么热闹,就是为了最后一句话。
说句实话,我原本是坚定不移的唯物主义者,坚持物质的第一性,可这些天所发生的事,确实对我的认知产生了冲击,物质意识和精神意识究竟是对立的还是互相作用,我也产生了矛盾,简单来说就是迷信究竟是该一竿子打倒还是客观存在令我感到疑惑。
老李头见我无话,先开了腔说不用现在就做决定,毕竟我们还得在这小村子里处上一大段时间,到时候想通了再来找他,他还说这辈子收过两个徒弟,一个在首都、一个去了苏维埃,本来不打算再收徒,但我如果有这个意愿,就收我做最后一个关门弟子。
我问他为什么想收我做徒弟,我既不壮实又没有武术底子,他说风水一门和身体素质扯不上边,主要是先头看我的面有通阴相,再加上推了我的生辰八字,确定我的命有华盖星入,说明和道有缘,是个修习风水阴阳的好苗子。
我还是当面婉拒了他,虽然我插队到了这,但以后还是得回到城里去的,再等着分配工作、然后相亲个女同志生娃,这辈子稳当点过过也就这样了,要是做了他这一门,别说我得被揪斗,家里头都得跟着一块遭殃。
老李头的宅子四周空旷,正好能看到一大片的田地,此时我见到强子等人已经握着镰刀出门,本来哥几个就有些怀疑我这几天有些神神秘秘的,我便匆匆和老李头告辞去跟队伍会合了。
天已经很亮了,村长将挂在树头的一小截铁轨敲响,当当当发出集合的金属声,强子和眼镜带着破旧的绿军帽蹲在墙根子旁,方晴围着个花围巾站在大树底下,我沿着田埂抄小道飞奔过去,和他们打起招呼。
“华子,你这几天干啥去了,怎么这么神神秘秘的?感情是要脱离群众队伍?”强子见到我从腰上抽出帽子扔了过来。
我面做痛苦状有气无力地说不知是不是肚子受凉,蹿了一晚上的稀,整宿公厕宿舍两头跑。
方晴听到后拿出个碗往里头倒了凉白开递给我道:“闹肚子不是小问题,严重情况下会脱水中暑,这段时间别喝生水。”
“我滴乖乖,方晴同志啥时候能这么对我,就算蹿稀蹿个把礼拜我都甜。”强子在一旁看着泛酸,插科打诨说到。
“去你的,咱们纯洁的知青队伍不容许给你搅和了。”说着将水壶推给了强子,扭头下田了。
除了我的母亲还没有女性这么关心过我,我的脸一阵灼热,心里美滋滋的。
皖南的稻子收得早,黄梅才没过多久就到了收第一批早稻的时候,我们四名知青和村民们在田里一字排开,大家背着箩筐猫着腰一手揽着稻子一手舞着镰刀在广阔的田野里收获喜悦。
收割稻子虽然是枯燥的重复性作业,但我们却干劲十足,这弯下的腰没怎么伸直过,直到中午铁轨又被敲响,我们才从田里站起身子结束劳作。
“妈的累死我了,这腰都断了!”强子手叉腰扭着身子叫到。
“我看你不是干的劲头十足,这下怎么又骂娘了?”眼镜其实也累得不行,坐在石头上躬着腰还不忘臭他。
“要不是方晴在,咱们哥几个会卖这么大力气?”强子回道。
“同志们我不和你们胡诌了,肚子又疼了,强子下午帮我和村长说声,我得去找老周抓副药。”我让强子帮我下午请个假,说是要去赤脚医生周海生开点药吃,其实我是要去老李头那,毕竟昨天已经商量好了中午得去解决那女鬼。
“行,你放心大胆的去,我会和方晴说清楚的。”强子拍着胸脯一本正经开玩笑到。
我又沿着田梗子抄近道去了老李头那,结果瞅见潘顺已经到了,正和老李头在摆弄着什么。
只见老李头门前立了个梯子,潘顺正站在梯上手里拿着面铜镜倒挂在门楣上,并用块红布将镜面蒙了起来。
“潘叔,割稻子咋没见你人?”我朝他喊道。
“兄弟,一大早李师傅就让我去置办驱鬼的家伙什了,我可没闲着。”潘顺回头瞧见是我来了便开口回道,差点将镜子打下来。
我看着地上七零八落的东西,有桃树枝、公鸡、菜刀、红绳、香烛、盛满香灰的炉子、还有一盆子铁砂,这哪是驱鬼,倒像收破烂的摊子。
“小子,把绳子捆到盆子上,快午时了!“屋子上头传来声音,是老李头站在了房顶上头,他甩下来根麻绳,要我捆在铁砂盆上。
我麻溜地按照他吩咐将麻绳捆在盆上打了个十字结,慢慢将盆端起让老李头给吊上了房顶,他随后将那盆铁砂均匀的铺在了上头。
别看老李头的岁数大了,上腾下挪的动作还是十分利索,这家伙年轻时候肯定是个练家子有点功底。
晌午的太阳直直照着村子,这气温比早上高上十多度,家家户户都闭着门在屋里凉快,整个村子又如同夜晚般看不见半个人影。
我问老李头鬼不都是怕太阳的,这大中午的能出来?
老李头解释说阳极必阴,中午表面上看是一天阳气最盛的时候,可其实也是阴气开始的时间,这一丝阴气敢在阳盛时侵入,必然是最凶的,之所以选择在这个时候做法招魂,一时借阳反阴、二是避免招来其他的孤魂野鬼。
“等下会有一个身穿蓝衫的老妪过来讨水喝,你们千万别搭理她,过一会儿她就会走。”老李头嘱咐我俩到,随后看了眼屋里的老挂钟,觉得时机已到,便将炉子端起,将香炉灰尽数洒在了地上。
还没等我看明白他又取来三根香燃起,嘴里念着口诀朝着鹅山的方向拜了拜横摆在了炉上(后来才知道恭敬的上香祭拜是竖着插在地上,而横摆在炉上则是一种挑衅,是种对鬼而言的激将法),又将红绳帮助在了潘顺的中指上,另一头则绕着香炉系了一圈。
同昨夜的方法如出一辙,老李头将公鸡脖子抹开把血滴在潘顺手指上,那血便沿着红绳淌到香炉外。
这一次潘顺并没有恍惚哭闹,整个人都十分清醒,我俩面面相觑再看着老李头,他双眼直直地看着门外没有片语,似等着什么。
老李头坐在椅上,我俩一左一右立在他身边,就这样过了十几分钟,也没有言语交流,就直愣愣地待着,我早已身浸湿、脑门子淌着大汗,就在我快坚持不住想回头拿把椅子时,门口真就走进来了一位穿着蓝色布衫的妇女,满脸褶子。
“俺是隔壁村来的,天太热了能不能给俺一碗水喝?”妇女用手往左后方指了指满面笑容地说道,这声音有些沙哑。
这妇女看着慈眉善目、黝黑的皮肤下是个农妇的样子,要不是老李头之前打过招呼,我指不定就要去倒水了,这下我和潘顺却不敢接茬,只是当我朝她手指的方向无意识望过去,发现她正正指着的是鹅山,而附近的村子离她指的地方还隔着上好点路程,我咽了咽口水,背里一阵发凉。
那妇女见我们没有言语,往前挪了几步踩在香炉灰上,又道:“小同志,就给俺讨口水咯,热死俺咯。”
还是没人回她,老李头倒掏起烟袋子侧着身子抽了起来。
妇女突然将双水直直地垂下,面无表情的盯着我看,我赶紧撇过头望着地上,不敢和她对视。
就这样僵持了段时间,我们杵在那、她也一动不动的立着不说话,直到最后我偷偷朝她那方向望去,才发现人已经不见了,而她踩过的香炉灰并没有留下任何足迹。
“李叔,她走了没?这下该咋办?”我捏着声音问到,老李头站起身子将烟袋子收起道:“赶紧把镜子上的布掀了!”
潘顺听后赶忙操起竹竿将红布掀下,就在这时候一阵咿咿呀呀的女人声音传到了耳蜗子里。
眼下的门外空无一人,却传进女人诡异的腔子,这声音让我汗毛倒竖,立马就想到了昨晚见鬼的情景。
老李头捡起地上四尺来长的桃木枝将地上的香炉灰划开,这原本毫无痕迹的灰下立马就显出了两个农村妇人大小的黑色鞋印子,他再将盛在碗里的公鸡血倒在脚印上,奇怪的一幕发生:地上莫名其妙出现许多的黑点,这黑点一直沿着门口进了里屋。
“奶奶的居然进了屋子,你们两就守在门口,镜子一落地便喊我。”老李头朝里屋张望,开口嘱咐了句,随后操着桃木往屋里踱进去。
我和潘顺大眼瞪小眼,又齐齐看了看头顶的铜镜,我心想这铜镜结结实实的挂在钉子上,就是起大风也刮不下来。
老李头在屋子里大声叫骂,语言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边骂还边发出木枝抽打桌子灶台的动静,像是耍酒疯。
我们两也不敢进去,顶着烈日站在门口,身上早就大汗淋漓,潘顺也许是热的受不了了,将捂着一只眼的眼罩子摘了下来,他那只眼空洞洞的,看着有些瘆得慌。
“潘叔,你说你好端端的打什么猎?眼睛给人罴挠掉了,现在又被鬼缠上,这活计还是别干了。”我在一旁诌道。
“俺家往祖上倒三辈都是赶山的,家里又没留个一亩三分地,不上山猎些野东西怎么过活?俺家燕妮不得饿死。”潘顺诧异的望着我回到。
我之前听燕妮说过他家的事,燕妮的太爷爷再往上论做的是珍珠玛瑙的生意,珍珠玛瑙多的得用斗来量,财大气粗的时候便回村子买了一大片的田地宅子,养着两个长工打理房子田地,只是太爷爷不争气沾上了赌瘾,铺子、宅子连同田地都给输了出去,所幸长工住着的宅子太小没卖,最后没折了便回到村里住了下来,几十年没缓上劲。
我和他拉着家常,门楣上的铜镜突然咚地声掉在了地上,镜面破成了四片。
“李叔,镜子掉了!”我忙慌地叫着老李头,他大步奔到门口瞅了眼镜子,然后抬起头看着屋顶。
“看样子是上房了。”老李头话刚说完,房顶便传来声响,就像是有人在上头打着圈的跑动。
“是不是跑上头去了?”我用手指了指房顶问到,老李头点了点头,说屋顶洒满了铁砂,女鬼一上去就像是迷路了般走不出去了,只能在那打着转,等到最后一抹太阳下山,就会变作飞蛾逃走。
“逃走?那不白忙活一场,李师傅您不能把她给收了?”潘顺听到这话摸了下额头疑问,显然是怕这女鬼以后又回来寻仇。
老李头打量了番潘顺,说他平日里猛兽都不怕,现在被个女鬼吓成这样,还说让他放心,这女鬼晒过大半天的阳光阴煞化了七八分,起码这二十年是不会再出来害人了。
老李头又继续说昨天晚上他仔细看了女鬼的墓穴风水,穴前两棵老树像是长蛇盘踞、双柱擎天阳光难入,林子里湿气重雾气难散,阴气便凝聚成滩,阴气加上雾气使那穴又阴又湿,加上那女鬼又是上吊而死怨气极深,就成了吉地凶葬格,看穴的风水先生道行不够,本想用吉地化煞,可他没有想到皖南山区的气候,吉地成了凶地,不出问题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