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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梅雪就起身去看梅嬷嬷。
玉容和张嬷嬷已经给梅嬷嬷收拾整齐,梅雪将她从床上抱起来,轻声说:
“姑母,今天我带你去羽林卫走一趟。从今以后,天下人都会知道我是梅家的女儿,你是我的亲姑母。”
梅嬷嬷哭了起来,眼泪从塌陷的眼窝里滚滚而落。
玉容和张嬷嬷都含了泪,九儿站在梅雪身边也红了眼圈。
安江如约而至,带着礼部制作的官服,还有已经确定了的消息:明德帝今天会微服去羽林卫,太子李瑾瑜也会跟着去。
梅雪并不在意这件事情,将五品官府穿戴整齐后就登上马车出门,九儿坐在马车里抱着梅嬷嬷。
安江抱着佛尘,和李瑾之一起看着梅雪的马车启动,才又笑着说:
“世子,陛下微服,特不许宫人跟随,那杂家就先回宫去了。”
李瑾之含笑点头,送别安江后和宋志杰一起上了同一辆马车出门。
羽林卫衙门所在的街道已经挤满了人,连着的几条小巷子也是人山人海。
蜀王府的马车出现后,纵使人群都配合着让路,也足足走了两刻钟的时间才到衙门口。
梅雪让九儿在马车里陪着梅嬷嬷,自己正好官帽掀开了帘子。
秋阳高照,却已经不再燥热。
秀美清淡的女子,雪白的肌肤在黑蓝色官服的衬托下,更显洁净如玉。
只那眉眼间的淡漠,像极了这仲秋的清冷。
喧闹的人群在梅雪下车的那一刻便安静了下来,看客的眼神里都只剩下了惊讶。
大晋立国百余年,唯一的一位女御医,竟是如此的年轻,又是如此的风姿出众。
其卓然的程度,令人几乎不敢用“美貌”这样的词来形容她,通常用来形容美人的词语,用在眼前的女子身上,简直已是一种亵渎。
大堂的屏风后,明德帝墨衣素服,斜靠在椅背上慢慢地喝着茶。
太子李瑾瑜坐在明德帝的左下首,看到李瑾之从侧门进来,就笑着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座位示意他坐。
李瑾之无声地给明德帝行礼,明德帝没说话,只指了指右下手的座位。
挂着乔府标志的马车缓缓而至,乔钧诚在前,乔卓文搀扶着严氏的手跟在后面下了马车。
人群复又喧哗起来,梅雪停住脚步,面色平静地看着乔家人走近。
严氏一看见梅雪就红了眼圈,边快步往梅雪身边走边哽咽道:
“忆儿,我和你父亲都知道你这些年吃了许多苦,所以心里有气,你跟我们回家,我们一定好好补偿你。”
梅雪心中冷笑,后退一步避开严氏的手,给乔钧诚行了同僚礼说:
“乔大人,前有尊夫人和严老夫人去皇后娘娘面前请罪说有可能弄错了,后又有严阁老上书要求滴血认亲。
你我如今算是同朝为官,所以,在今天的结果出来之前,还请尊夫人不要再以令爱的名讳来称呼我,我实在承担不起。”
严氏伸出去的双手尴尬地落在半空中,乔钧诚看着梅雪身上和他一模一样的官府,又察觉到周围人群看好戏的眼神,顿觉像是有无数人在狠狠扇他耳光一样难堪。
他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地勉强还了梅雪一个同僚礼,就扯了严氏的袖子率先往衙门里走去。
不孝的孽女,等带回家后再要你好看。
梅雪神色不变,垂眸跟在后面往里走。
居中而坐的沈清扬面无表情,两班衙役分列两旁,梅雪和乔钧诚相对而坐,严氏和乔卓文无品级,都只能站在乔钧诚身后。
大堂中间已经摆好了桌子,上面放着一碗水和锦帕、银针等物。
沈清扬只淡淡地看了一眼梅雪和乔钧诚,并无多余的话,就指了指那碗水说:
“水是我亲自准备的,有任何问题都由我来负责,你们还有什么别的要求没有?”
梅雪摇了摇头,乔钧诚已经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往桌子旁边走。
梅雪依然垂眸坐着,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乔钧诚刺破手指后将几滴血滴入水中,见梅雪依旧安然坐着,竟是连抬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不禁怒火中烧道:
“怎么了,梅大人这是害怕了想反悔吗?”
梅雪这才站起身,背着手悠然走到桌子旁边,歪头看了一眼水碗就笑了起来说:
“乔大人,你怎么说也是侍奉真人数年的人了,于药理上总该有所研究,怎么会相信如此低劣的手法呢?
你难道不知道这种药会让血液的颜色有所改变吗?”
乔钧诚和乔卓文顿时脸色苍白,严氏更是身子一晃差点儿栽倒。
这种可以溶血的苗药是极罕见之物,严家费尽周折才得到的,他们不相信梅雪一个小丫头竟然会识得此物。
“你胡说什么?你若有胆,现在就滴血进去验看,否则就证明你不孝忤逆,连亲生父亲都不肯认。”
乔钧诚犹自挣扎着,额头上却有细密的汗珠渐渐渗出来。
上书明德帝才逼得梅雪不得不出来滴血验亲,若真相被揭穿,一个“欺君之罪”他是跑不掉的。
可岳父严阁老都认为完有把握的事情,他不相信梅雪能够看得穿。
她才多大点儿年纪,在那穷乡僻壤里长大,又能有什么见识?
就像岳母说的那样,她能治好蜀王世子和太后的病,不过是凑巧了而已。
梅雪轻轻地笑了,慢慢扫视了乔家三口一遍才缓声说:
“只看血液的颜色,我就能断定乔大人事先服用了血石散。
血石散被说成是苗药,但其实并非产自我大晋的苗疆,而是来自西域乌孙等小国的王室。”
见乔钧诚瞬间睁大了眼睛,梅雪的笑意就又深了一分,继续说:
“不管是谁,服用了这种药物后,其血液都可以和他人的相容,而不必有至亲关系。”
梅雪说着话走近乔钧诚,笑看着他的眼睛说:
“乔大人,这本是乌孙等王室中一些妃嫔的自保手段,大人你好歹也是进士及第的读书人,怎么会相信这种小把戏呢?”
乔钧诚一口气上不来,顿时冷汗淋淋。
梅雪却并不打算放过他,转身给沈清扬行礼说:
“大人,若要验证下官所说真伪,只需您随便找几个人来试验就行,再或者,找只鸡或者狗来验看也可以。”
正在喝茶的明德帝,被梅雪的最后一句话给逗得差点儿一口水呛在喉咙里。
这姑娘看着话少,但要骂人的时候,也够损的。
衙门外的人顿时就沸腾了,这乔家也太不要脸了吧?而且也太胆大了。
谁不知道羽林卫的沈清扬是个阎王一般狠辣的家伙,乔家居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作假?
这是谁给乔家人的胆子?还能有谁?谁不知道严阁老就是乔钧诚的岳父?
萧彦本被挤在人群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满头大汗地挤到最前面,正好就把梅雪的话给听了个正着。
萧彦顿时就被气了个倒仰,和梁劲松等人一起窜进大堂,劈手就给了乔钧诚一个耳光骂道:
“直娘贼的老东西,小爷们来给你验,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乔钧诚捂着脸大怒道:
“殴打朝廷命官,你好大的胆子!”
“小爷打的就是你,还朝廷命馆?我呸,你等着把羽林卫的牢底坐穿再说!”
萧彦一边回骂,一边指挥梁劲松他们排着队刺手指。
自有衙役重新端了几碗净水过来,乔钧诚也被拖过去连着刺了好几根手指。
几个纨绔争抢着刺破手指,沈清扬走过来冷眼查看水碗。
衙门外的人群猛地静了下来,他们看不见,也不敢像萧彦等几个纨绔那样胆敢往大堂里冲,便都希望能够听清楚结果。
众人盯着水碗看了一阵,看着所有的血水均匀而又快速地混合在一起,乔钧诚只觉得一阵眩晕,终于坚持不住摔坐在地上。
乔卓文和严氏忙一起去扶他,被萧彦等人几脚就给踢开了。
外面的人就都明白是什么结果了,那些押注输了的人都大怒,开始高声怒骂乔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