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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线前移,安仁成了后方。很快南北的交通重新恢复,甚至有胆大的商人踅摸着往更南边的鹰潭、贵溪去。
当发现贵溪没有多少乱军,商人们越发胆大,就有人开始尝试通往戈阳的路线。
这个时候,一些南边的消息陆续传来,间接地证明着军情科获得的情报:银陀果然与娄世明打起来了。
有人说娄世明将银陀骗进广信城中一刀砍了,有人说是趁他入城时在城门下刺杀,但总之是没成功,银陀还或者且逃得了性命。
但银陀部与娄世明的火并是肯定的,因为有零星广信那边逃来的难民抵达戈阳,带来了银陀部攻打广信的消息。
是真是假?赵敬子也说不好。他天天急得寝食难安,就盼着侦察员赶回来。
人员的大调整基本结束,青衫队主力集结在鹰潭堡周边进行了两次合练演习,目的是检验战力、增强部队内部的团结。
由于戈阳民夫队时期的老兵大批转业回到家里休假,并等着商团里下通知分配新工作,青衫队现在的主力以余干保卫战时的人员为主。
这些人期待着再参加一、两次战役获得更多功勋,所以跃跃欲试,对即将到来的广信府收复之战充满向往。
这两次演习,开始的确暴露出东乡攻略前加入的新手们许多问题,但到第二次演练时,在老兵的指点和帮助下,所有团队的配合与节奏都有了明显改善。
第三次演练是长途急速行军,要从鹰潭到金溪,打个往返再看看部队的表现。
这是对内部配合,以及人与车、人与骡马之间协调性的检验,也是对军调度、指挥、后勤能力的考验。
前两次演练赵重弼带着朱瞻基、焦丛虎以及游击蔡刚荃观看,第一次蔡游击露出不屑的神情,第二次是既惊讶又思考,李丹很想看看第三次他是什么表情。
就在演习开始前的晚上,安仁巡检使葛四宝忽然来了。听到他求见,李丹很奇怪,立即让陆九带他进来。
葛四宝进来身后还有两个人,待他们行礼之后,葛四宝说:「爵爷,这两人今天下午到安仁城外,非吵吵着要见你不可!」
「哦?」李丹看向那人:「你等是谁,找我何事?」
那带头的人看看周围没有回答。
李丹笑笑,说:「别担心,这里都是我自家兄弟,你有什么话讲好了。」
那人便单膝跪倒向上拱手:「草民姓归,见过大人。草民是从上饶出来的,拜在锁天罡门下。」
「你是审大侠的人?」李丹眯下眼睛:「如何证明呢?」
那人听了也不说话,用手按了下心口,然后单手比划了五个数字。
「明白了。那么他又是谁,和你一起的吗?」
「回大人话,这位……我还不知他姓名,他是中途从戈阳随我来的,是花腰秀才的部下。」那探子有些尴尬地说。
「哦?」李丹听一片石(石大军诨号)说过这个有意接受招安的戈阳守将,但他怎么和审杰手下的暗探纠缠在一起了?
这却不清楚,背后应该有什么故事才对。他于是转过脸来笑着朝葛四宝点点头:「辛苦了,还让你亲自跑一趟。」
「卑职觉得事情重大,所以亲自送他俩连夜赶来,只要没误事便好。」葛四宝连忙恭敬地叉手回答说。
「没有误事你做得很对。今晚还要回安仁吗?」
「卑职不敢擅离太久。」
「很好,那么你先请回罢,我这里和他两位慢慢地聊。」
待葛四宝告退离去,李丹叫地上的二人起身坐下,然后好奇地问:「究竟怎么回事,你们两个怎么会走到一起了?」
姓归的探子这才不好意思地报告,原来他走到兴安一直无事心中便大意了,没想到在戈阳街头遇到这个姓端的头目一眼看出他会武功。
这头目便以仰慕江湖好汉为名请他到酒楼里吃酒,暗地用了麻药将他麻翻,让亲兵抬了去衙门里,一番软硬兼施,见他不肯招供便下令将他拉出去乱刀砍了。
这探子便大叫,说自己是青衫队的人,会有人来替他报仇云云。ap
不料那头目大喜,立即叫手下松绑并好言抚慰,声称是自己人,道他们兄弟早想接受招安,提出希望和他一起去安仁。
这姓归的探子将信将疑,想着出去脱困再说。
不料一路上看这姓端的倒似实心和他同行并无异动,结果在石港巡检司关卡那里一说这人是戈阳来的,关卡的人立即缴了他俩的武器捆起来。
还好他们没有擅自行动,派人去城里通知了葛四宝来。
李丹听了啼笑皆非,也不好责怪什么,看看那青年笑着问:「你姓端?可是端严?」
那青年愣了下,忙拱手:「不意大人竟知晓在下的名字,实在惶恐!」
「你兄长曾考武举,想必你武艺也不差?」
端严挺起胸膛:「回大人话,家兄是亦文亦武,在下却是从小习武,兼学文字的。」
李丹明白他意思,笑着点头说很好,然后招手叫陆九先带他下去吃些东西,等这边谈完再请他过来详细聊。
待端严随陆九出去了,李丹转向姓归的探子:「那么,审大侠让你出城是要给我带什么消息吗?」
「回大人,师傅让我出来,主要是把您离开上饶后,那边发生的各类情形汇报下。」探子说。原来李丹他们走后第三天,更多乱军聚集到上饶。
城里观察到这些新来的队伍大多向北转移,显然是归入了娄世明的管辖。而后第五天起,东路敌军为主,北线配合,对上饶展开了连续五天的猛攻。
于副将下令将军铳和火铳部集中在东城上,给予乱军大量杀伤,又将青衫队留下的投石车放在北门瓮城上来回游动,协助守军反击。
到了第四天,忽然城北敌军大营异动,有数千队伍被调往广信方向。
后来听说是娄世明和银陀部在广信发生火并,两部相互厮杀一夜,最后在娄军源源不断赶到情况下银陀部终于不支,向西退却。
「银陀跑了?」李丹赶紧问,他可不希望这家伙这么容易认输。
「没走太远。他们先退到笔架山,但娄军追得猛,于是又退到麻姑岭。然后两军就在这两座山之间来回互攻。」探子回答:
「好处是娄世明只留了五千人在北门外,因此官军的斥候能潜出城外打探消息。听说在笔架山周围娄世明至少放了上万人,广信城里还有数千。两边互不相让。」
「是因为娄世明袭击银陀么?」
「可以这么说,但不是。」探子告诉李丹,娄世明接到银陀索要广信的要求,立即满口答应,邀请银陀进城。
不料银陀在县衙门外发觉异常,欲掉头返回。娄世明部将拦阻被杀,这下子银陀捅了马蜂窝,大批隐藏的娄军涌出来要报仇,银陀一路砍杀夺门而出。
「不过银陀后背上中了一箭!」探子报告说。
中箭的银陀越发相信事情不简单,不过在他逃回己方军营后却昏迷过去。他部下们不忿,立即调动队伍连夜要夺广信城,却早被娄世明料到。
娄世明调来的援军以清除叛逆为名反攻,将银陀部打得节节败退,直到麻姑岭才站稳脚跟。
「娄世明的脑子,到底比银陀好使些。」李丹冷笑:「后来呢?」他问。
「后来几天银
陀部到底撑不住,就往戈阳方向退却,娄世明追到梵兴寺和仙人岩之间不小心中了对方的埋伏,据说损失两千多人,只好停滞下来。」
「嗯?娄世明得意过头了!他停止追击了?」
「没有,只是放慢脚步变得更谨慎。」
但是新的麻烦很快出现,一支三千人的娄军从北边走小路抢先到达章岩寺,堵住了银陀军沿岸边回戈阳的道路。
银陀军得知后不得不军在罗溪渡江,突击击溃了鹅湖的娄氏守军,然后主力前往河口驻扎。
「我离开的时候是跟着娄军尾巴走的,最后得知他们在北岸和南岸的银陀部正在对峙。」探子告诉李丹:「另外还听说银陀箭伤很重,已经卧床不起。」
二虎相争,如今已经伤了一只,李丹心想自己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他安排探子下去休息,又把端严请过来。
「端兄请坐!」李丹和气地坐在他对面,问:「上次你兄长曾和我部一片石提过想接受招安,我已派人去戈阳,你没见到吗?」
「在下与归兄自小道兼程而行,兴许是岔过了,的确没有见到。」端严回答:「因银陀战败,其部正向戈阳退却,我兄长手中兵力局促,因此非常着急。
虽然银陀战败,但他手下尚有数千可战之兵,我兄弟二人不是对手。
所以兄长派我来,想求大人速发兵戈阳。若戈阳被他们先占了去,必定依托城池与娄家相抗,则戈阳满城难免遭殃啊!」
「他们会攻城么?」李丹疑惑:「银陀重伤之中,应该不会吧?」
端严愣了下:「大人,银陀已死!」
「你说什么?」李丹忽地站起来:「此话当真?」
「他若不死,我兄弟怎敢如此大胆行事?」端严也站起来,拱手道:
「我出来三日前便有快马至戈阳,言银帅遇害身亡,现在军正退往戈阳,要求我们做好守城的准备。」
「可、可他死了……,探子来报说娄军在撤退途中遇伏击,如果他已经身亡,现在是谁在掌握军?」
李丹原以为这些都是银陀布置,现在听说不是则大吃一惊,因为这说明有一个人在银陀死后还在牢牢地掌握着军,并且还有反咬一口的能力!他是谁?
「胡关根,诨号葫芦头。」端严回答:「此人忠心追随银陀,是他手下最信重的大将。」
「听说过,」李丹点点头:「不过这人不是在守铅山吗?」
「以前是的,后来银陀唤他来援,他便带了两千多部下北上。」
「那铅山现在还剩一千人?」
「应该是这样。」
李丹摸了摸下颌上长出的软须沉思片刻,然后说:「你先去休息,好好恢复力。我这就召集大家商议此事。」
当晚,冯参骑快马便踏进了余江县赵重弼的驻地。
赵巡抚知道这人是李丹的斥候头子,急忙披衣来见。
「什么,你说银陀死了?」他大吃一惊。虽然李丹挑拨银陀和娄世明的关系这事他知道,但没想到真能有这样的效果,实在太意外了!
「正是!我家大人命我向您转告,戈阳欲反正,铅山之敌仅千人之数,银陀余部在江边喘息未定,娄世明的追兵又散布在两岸百里范围内。此乃绝好的进攻机会,望大人决断!」
「嘶!」赵巡抚可有点为难了。
官军没做好准备呵,泸溪收复与否尚且未知,朱瞻基和蔡双五两部奉命从东乡移驻鹰潭要明日才到,这……。「那你们今夜的演习……?」赵巡抚还惦记着这事呢。
「回大人,李大人意思是如果您同意的话,今晚他率队伍到达余江之后便折返向南
直取贵溪、戈阳,大人可率领官军随后进发。」
很诱人,但老赵这回很犹豫。青衫队作战一直没输过,这点既让人羡慕,又让人一天比一天担心,担心这样的战绩说不定哪天败一场就化归乌有了。
赵重弼心里清楚,自己虽然是个「黄带子」,但也不是想怎样就怎样的?首先说,你突然南下了,这里出现的空虚怎么办?人家石帅上哪儿找队伍来填空?
就算抽调了别的队伍,如果那杨贺瞅准了从这空子钻出来,所有努力前功尽弃,朝廷花的银子竹篮打水一场空,怎么办?他明白真要是那样,腰里系多少根黄带子都是没用!
冯参垂头丧气地回到李丹面前时,演习的队伍已经开始出发。
「怎么,没同意?」赵敬子问。
「我猜到了。」李丹点头叹息说:「战场上情势万变,可能是机会,也可能根本就不是。」
「大人,要不咱们一起去,看看能不能说服他?」
赵敬子还想着动用自己的同族亲情,李丹一笑:「没用的。不是机会不好,是不能这样干!官军没准备好,部队没有到位,给养也没有到,现在强求他们南下确实没道理。
一旦胶着而后方又运不上来,很快就会军心浮动,败仗就在眼前。」李丹用马鞭敲敲皮甲:
「机会倒是不错,但利用不上也是白搭。告诉端严,大军没准备好目前无法出征,要么他兄弟撤出来或者带队投过来反正,我派人接应,要么他们继续潜伏等明年春天队伍到达。」
李丹看向赵敬子:「请转告他,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希望他兄弟先不要撤出来,反而要支持那个胡关根尽可能挡住娄世明的进攻,让娄家势力不能继续向西发展。」
「是!」赵敬子感到深深遗憾,多好的机会呵。但是正如李丹所说,利用不上的机会就不是机会。
加入现在强行出动,对青衫队来说不是不可以,但很冒险。而且官军不出现的话,造成孤军深入局面,一旦被围青衫队只能凭借自己的机动性迅速撤离,那这场跃进就成无意义的进军了。
端严听说这个决定也很无奈,只得拱手道:「那在下先回去与家兄商议,看看情势再做决定。」
「这样吧,」赵敬子指指身后的冯参:「冯参军会安排一条小船送你回戈阳,这样路上可以快些。
然后船夫先留在戈阳附近你们约好的地点,有什么决定或者听到的消息,你都可以让他带回来交给我们知晓。」
「明白!」这样就算建立了戈阳与鹰潭之间的一条联络渠道,端严也不算白走一趟,他松口气,随着冯参离开了。
因为这两个人的到来,上饶周边发生的情况像拨开了一层迷雾,一下子就清楚起来。
李丹认为端严是银陀内部头领,一般对内部不会轻易散布领导者伤亡这种影响士气和稳定性的消息,所以李丹等分析后都倾向银陀之死是真实的。
那么接着有个很大的问题摆在面前:银陀死后会出现什么局面?
「大人,卑职以为有两种可能性。」李丹对赵巡抚说:「一个是银陀余部和娄世明部持续混战,这样就会削弱娄家对上饶的攻略。
另一个可能性是他们挡不住甚至被娄世明吃掉,那么娄家势力在娄世明带领下可能一直向西与我们直接接壤。」
「难道娄世明吃掉这坨之后,不会返回去支持他父亲攻略上饶吗?」赵重弼皱眉问。
「大人,那个娄世明是不乐意娄家称王的,他也不喜欢长兄对他父亲的怂恿,这事他们内部的矛盾。」
「他不想让父兄称王?」赵巡抚兴致来了:「那可有办法招安?」
「目前还不到时候。」
李丹摇头:「娄家现下势大,没吃过杨贺那样的大亏。如果能够歼灭其主力或击溃大部,那时才可以谈招安。毕竟,和平是建立在胜利的基础之上呵!」
赵巡抚听了频频点头深以为然,不过招安娄世明这个话题还是在他头脑里留下了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