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雪景虽好,却也有人无心去赏。
柳玉娘再一次小产,没能保住腹中的胎儿,御医说是因柳玉娘身子虚弱,不宜生养。清容得知此事已是两日之后,她与王氏再度进宫探望,可这一回柳玉娘虽难过,却不似之前那般丧气,毫无生机。她见到王氏和清容之后,竟还扯出笑来,反过来让她们安心,她叹道:“我是个无福之人,子女缘薄,想来也勉强不得。”
清容心中酸涩,一时竟不知如何劝慰,只好说起别的事来分散柳玉娘的思绪。
王氏与清容也不能在宫中久留,等到快离去之时,柳玉娘还惦记着四娘的婚事,她道:“四娘也及笄一年多了,虽开始来是有一番苦衷的,如今在我这里耽搁了这样久,我看过几日我便让她出宫去吧,整日和我这样的人待在一处,总归不好…怕沾了我的晦气…”
四娘摇头,低声呵道:“贤妃何必这样说自己?贤妃如今身子未好,又叫我怎么能安心归家呢?”
王氏也道:“是啊,贤妃就让四娘照顾左右吧,等贤妃好些了,再说这些也不迟,也不急于这一时片刻的。”
开始也是因为开罪了谢氏,而不得不依了韦家的意思送四娘进宫来,其他人也不曾为难过柳玉娘,四娘如今留在宫中自然也不似之前那般惊险。
柳玉娘摇头笑了笑,怜爱的看着四娘,声音都有些凄凉,“其实她终归还是要离开的,这宫里又是什么好地方?四娘本就是个不爱约束的人,这一年过得如何,我看在眼里,何必让她因为我再多耽误?”
四娘闻言也很是伤心,她道:“照顾贤妃是我情愿之事,如今贤妃这样,我就算出宫亦是心中不安,故想留下来再陪陪贤妃一段时日,只为能够报答贤妃多日来对我的恩情。”
清容大约也明白四娘的心思,她性子拗,既认定的事,便是无论如何也要去做的,清容也劝道:“贤妃身旁无亲人照料,我们也总是不放心的,何况四娘若是真这样走了,只怕也是心中挂念,贤妃不若成全她一番心意。”
柳玉娘私心自然是想四娘能够多留些日子,可是她总不能因自己耽误四娘,也担心四娘并非真的情愿留在自己身边。如今闻言,心中感动,不觉落了泪,她点点头,哽咽道:“你有这份心,我…我很是知足了。”
最后几人说了一番之后,四娘还是要在宫里待上一个月,柳玉娘打算在上元节之前,和皇后请恩准清容归家。
陆家对这门婚事的意思,崔辰钰也心中有数,但因柳贤妃的事,他只是先登门拜访,而推迟了纳采问名的日子,欲等上元节前再作安排。
正月初十,崔辰钰向皇后求了恩典,欲娶秘书丞陆文中之女陆清然为妻。
清容不知他与皇后是如何说的,但最后皇后应允了他的请求,特行赏赐,贺两人新婚之喜。
一时之间,宫内宫外都传遍了这个消息,这样的喜事仿佛也扫去了笼罩着咸宁殿数日的阴霾,好似人的悲与喜可以在几日之间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人,到底是悲喜不同的。
可在宫内的四娘在听闻此事之时,却并没有起初那样想得高兴,她甚至有些排斥…
柳玉娘知道这事之后,比清然要高兴得多,她仿佛一扫病态,整个人也来了精神,要翠菀清点库房,好为清然置办嫁妆,想着如何也要送出一份厚礼才是。
她比划挑选着首饰器皿,只是在一旁的清然却有些心不在焉,柳玉娘笑了笑,以为她是高兴坏了,问道:“怎么了?可是在想崔舍人?还未出嫁,便心飞出去了不成?”
四娘一时羞赧,辩解道:“没有…”
柳玉娘打趣道:“好了好了,就算是有也不是什么跌面子的事,在我面前,你倒还不好意思起来了?”
柳玉娘其实之前早有猜测你和崔舍人的事,清然却说没有此事。如今看来,这两人是早有打算了。
四娘不好意思说话。
柳玉娘笑得欣慰,“日后你嫁给崔舍人也是个有阶品的命妇了,逢年过节也可以进宫里来,我也有机会再见到你们姐妹了…”
四娘微笑道:“贤妃若是想见我与阿姐,我们便常来贤妃这,只是怕倒时候贤妃都厌烦了我们。”
“怎么会?小狭促鬼!你们嫁了人总是不比从前,管理家宅,与亲人族人来往,桩桩件件都有得忙…三娘倒还好了,如今也不是她当家,上头还有婆婆大嫂顶着,可你却不同,你嫁进去便是当家娘子,要管家做主,我呀倒是怕你整日忙着是分身乏术,脚不沾地,常来也是不容易的,不过这也不打紧,你们能来啊我就很高兴了,虽不常见,惟愿我们三人皆能诸事如意。”
四娘抬眸,看着柳玉娘温暖明亮的双眸,像极了某个人…她想起前两日她无意得知的事,眼神一时有些默然,低声说道:“玉姐姐,不知道为何,我只是、只是突然有些…不想嫁给他。”
柳玉娘一时有些惊讶,问道:“为何?这门婚事很是不错,崔舍人是天子近臣,年轻有为,日后前途无可限量。何况依我看他待你,也算有情有义…”
四娘只是摇头,柳玉娘问道:“到底怎么了?他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伤了你的心?”
四娘垂下头去,“没有…不是他。可是他识得此人,还与她关系颇为亲近…”说着,她忽然抬头看着柳玉娘,认真地道:“我不能原谅那个人…不能。”
柳玉娘愣了愣,拉起她的手,温言道:“既然不是他的错,怎么怪他?他是他,正如你是你,即便你们结为夫妇,也不能混为一谈。就好比你不喜这宫城,可会连我也一同不喜?”
四娘连忙摇头,“自然不会。”
柳玉娘笑了笑,“那就是了,他既然不知情,也没做错,为何要受此牵连?”
柳玉娘摸了摸四娘的脸,柔声道:“既然要做新妇了,就高高兴兴的,不要忧虑太多。这宫里的事,不管再如何,也都过去了。你…莫要为难自己。”
四娘不想柳玉娘为自己操心,勉强自己露出一个笑来,她点头道:“贤妃放心,我明白。”
正月十五,清然出宫归家。
时隔一年左右,四娘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再度走回自己的院子,那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萦绕着她。她心中有事,悲喜难言,可是不想家人担忧,还是做出一副高兴自如的样子。
清容自也回了娘家,她自然也察觉到了四娘的不对劲,本想与她好好聊聊。可薛绍又带了崔辰钰的邀约,要与四娘一道过节,清容便没有寻到机会。不过那日回来之后,显而易见,四娘的心情好似松快了许多。
过完节没过多久,听说薛家叔父的嫡子薛俨便与兰陵萧家的嫡女萧十一娘定下亲事。这回不知如何,这薛俨并未对此有多排斥抗拒,反倒是平静地接受了…众人都以外,原来他也不是不能接受这父母之命的婚事,看来是对那位故去的郡主心有不满而已。
薛俨是三房唯一的嫡子,故三叔父和叔母都对此格外重视,连着苏氏和清容都有帮忙操办此事,更别替提最近清容还要顾着娘家,倒也忙碌。
这会子,清容还在屋子里和苏氏说起这三叔父已让人定下提亲定的吉日。外院便有人一道一道的声音传来,“圣人宣陆娘子进宫,圣人宣陆娘子进宫。”
这一声宣召骤然掐断了清容平静忙碌的生活。
苏氏和清容闻言皆是一愣,此时薛绍早已回了官署当值,不在家中,圣人宣她一个外命妇进宫做什么?
传旨的小宦官从外一路直奔进来,声音洪亮,“圣人口谕,宣陆氏进宫!”
苏氏连忙出了屋子,上前相迎,与那宦官客气道,“有劳内侍,不知圣人宣陆娘子所为何事?”
宦官皱了皱眉,“娘子莫让小的为难。”此时清容也从屋里出来,上前行礼,“臣妾遵旨。”宦官又看了清容一眼,“陆娘子还是自求多福吧!”
这话一出,苏氏神色惶恐,忙道:“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小宦官咳了两声,催促道:“娘子不必多礼,还请快些收拾,随小的一同进宫面圣,莫让圣人久等。”
清容又问道:“有劳内侍,我便想多问一句,不知是否只有我一人面圣?”
那宦官为难,还是摇了摇头,“还有应国公府上李绥李校尉与给事郎许令修,也一同在殿。”
清容一惊,这两人什么时候又凑到了一起?她疑惑的点点头,待回到屋里更衣装扮的功夫,她吩咐阿珍快去寻薛绍,将此事告知,说着又让苏氏知会公婆,苏氏不敢耽搁,连忙点头应下。
此去不知所因何事,祸福难料,清容心中实在无底。
她来来回回将最近发生的大事都在脑中捋了一遍,也还是不明白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莫非…和崔家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