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绍回到家中就见清容叫人将桌案摆在了庭院之中,“怎么突然想起在院子里用晚膳了?”
清容顿时有些心虚,她笑着说道:“这西州城地处戈壁,晚霞倒是绮丽,以前从不曾见过,现在天色还不算晚,便让人摆到院子里了。”
薛绍闻言点头,没有意见。
“其实这里看还不太惊艳,等我将手头上的事处理完,得闲之后便带你去城门外的沙山瞧瞧,视野要更加宽广。”
清容笑了笑,“好啊,我也想亲眼见见呢。你这战不是打完了,最近又是在忙什么呢?”
薛绍道:“突厥已经投降,剩下的便是安抚兵卒、发放抚恤之类的收尾之事。虽听起来不是什么大事,可马虎不得,这些留下的,多是从前跟着薛家出生入死的将士,我该亲力亲为。”
清容闻言点点头,“也是,可你也别过于劳累。”
薛绍简言道:“不会,我心里有数。”
清容见薛绍很快吃完,正想喝一口酒,就发现这酒杯不是之前用的那种,是琉璃的,还怪模怪样的,许是清容买的。他不动声色地看了清容一眼,只见清容微微一笑,反问道:“新买回来的,好看吗?”
薛绍对这些倒不大懂,不过用这等器具喝酒…倒也新奇,沉吟道:“就…很独特。”
他问清容道:“可要喝些?”
清容摇头,轻咳了一声,说道:“说来我便想起今日下午在市坊里看见一个僧人,喝得醉醺醺地在巷子里,竟不知西州这里的僧人不守这些戒律清规,若是说给阿娘她们听,只怕也要让她们吓一跳。”
“胡人规矩不同,那也不过是少数,明面上还是不允的。”
“是吗?我记得下午见到那位,模样看起来倒像是汉人,看来是在这住久了,受了些影响。”
这样一说,薛绍也想起来了,“听卢开彦说我不在的时日,西州城从淮洛来了一众僧人,说是来这修习佛法,说不定是从淮洛那边来的。”
清容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只专心吃饭。
等两人起身回屋时,薛绍便看到了这堆了满屋的大大小小的包裹,顿时有些意外。从前清容对花钱买东西的这种事并没有多热衷,若不是陪着旁人去,便是将这些事交给云娘和颂月,还不曾见她如今日一般,兴致如此之高。
清容本是打算让云娘她们收拾的,奈何太多了,这些都是没收好的,加上回来的又晚,也来不及收。见薛绍愣在原处,上前问道:“不高兴吗?”
薛绍摇头,“没有。”
“见你出神,在想什么呢?”
薛绍道:“只是还未见过你买这样多的东西。”
清容笑问道:“可是心疼了?今日下午倒是花了不少,还打发人回来又取了些银钱。”
薛绍闻言看向她,轻笑一声,问道:“我若说心疼,你会不会就不生我的气了?”
这是什么道理?清容气笑,说道:“那我恐怕会更生气,我花些钱,难道你还不情愿吗?”
薛绍摇头,“自然不是。那你钱可带够了?若是不够我再让人送。”
清容点头笑道:“将军果真大方,你的话我可是记下了。”
“这样你高兴?”
清容故作神思,“嗯…会有一些吧。”
“好,那你说,我还应做些什么别的好,才能让你消气呢?”
清容眉梢微扬,说道:“这不是该由你来想的事吗?怎么要问我,不愿去想,如何见你诚意呢?总不会是要敷衍我吧。”
可薛绍却转过身来,对着清容一本正经道:“我没有,可让你消气,是为你满意,当然要由你亲口告诉我。我怕会错意,让你更生气了。”
这话倒是没错,薛绍这人的确是会干出这事来,上次的事便是个例子。
“那…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薛绍不解,疑惑地看着她,“这却有点古怪了,你说的事我都会去做,什么事这样重要,要特意要求?”
清容笑笑,“我如今呢,还没有想好,就先欠着,等我那一日想好了便告诉你。你若答应,便一定要信守承诺,不可反悔,可否?”
薛绍看着她,只是觉得这话到底有些不妥。
清容知道薛绍的迟疑,她又道:“你放心,自然不会是伤天害理,逆行背德之事。这是你欠下我的,也只与你我二人有关,不涉朝政,也无旁人。”
薛绍轻笑,沉声道:“好。”
他又问道:“那你今日让我进屋歇息吗?”
清容不免好笑,难道他的脑中整日便想着这些事不成?她摇头笑道:“你先去洗漱吧。”
这话在薛绍听来,却是别有意思,他不禁心里有些雀跃,很快就离开去洗漱了,今日他洗得格外认真,足足给自己洗了两遍,也不知在紧张些什么。
等他回了屋子之时,清容还没有洗漱好,等了好一会之后,清容才从外屋进来,“你还没睡下吗?”
薛绍黑沉沉的眸子仿佛黏在清容身上一般,“在等你。”
清容笑道:“等我做什么?”
他捧起清容的脸颊,落了一个滚烫的吻在她脸上,见清容没有拒绝,他正要再吻,却见清容用手轻抵着他的唇,眼里透着狡黠的光,语气有些可惜,“可是我今日…不方便。”
……
原来是在这等着他?
见薛绍黑沉着一张脸躺了下来,清容不免好笑,“我也不知道,提前了几日,可能是…天意如此?”
什么劳什子天意?薛绍觉得有些头疼。
可虽然如此,他依旧如从前那样,用手给清容揉腹,“那你今日还在外逛了一下午,也不怕疼?”
清容依偎在他怀里,说道:“回来才知道的,下午倒没什么感觉。”
薛绍嗯了一声,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可在此刻都有一股心安、满足的感觉,屋内烛火摇摇曳曳,窗外风声吹起,一切仿佛都凝固住了。
过了一会之后,薛绍低声问道:“这些时日,你可有想我?”
清容如实说道:“想了,但是我一想到,你这样对我,我还想念你,便忍不住气恼。”
薛绍闻言轻轻一笑,倒是像是自嘲,“你这般有骨气?”
清容问道:“什么意思?”
“从前你不爱理睬我,可我也还是忍不住要待你好,想到自己是热脸贴了冷板凳。可我不如你有骨气,我不气恼,只是难过。”
清容闻言心里有些酸涩,又听他道:“可你还是心软,我只要缠上来,你便没了辙,好似路不该绝。”
清容忍不住笑了出来,轻拍了拍他的胸膛,“你这是没皮没脸。”
薛绍却语气正经地反问道:“难道我在你面前还有脸?”
清容摇头笑道:“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
“你也不是别人。”
清容躺在他的怀中,感受着这份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暖意,轻笑着嗯了一声,“既然这些时日忙,那就早些歇息吧。”
……
隔日一早,崔丽娘便亲自上门来告知,西州都督夫人张氏特来西州拜访的事。
对此,清容也不算太意外,凭着薛绍如今在西州的身份,官位与西州都督相当,加上她的那些传闻,她也没什么不能理解的,清容将礼备好后,便跟着崔丽娘一道去了官署别院。
只不过在见到张氏的时候,清容还是有些意外的,她起先以为这都督夫人怎么也会年长许多,她可是听说这鞠都督已经年近半百了…如今看来这张氏也与她差不了几岁,这是老夫少妻?
张氏是胡人,褐发褐眸,肤白胜雪,貌美惊人,是个十足的美人。她身着一袭八幅大红色长裙,打扮富贵,艳丽十分。她见到清容以后,有些敷衍地行礼,问候了几句,随后便上下将清容打量了一番,不知她在想什么,但是清容从她的神情中感觉到了一种“也不过如此”的意味。
崔丽娘怕场面尴尬,上来打着圆场道:“张夫人特意过来,一路辛苦,且随我们一道下去用些点心,稍作歇息吧。”
张氏点头应下,忽然说道:“让陆夫人陪着我就好,就劳烦诸位。”
几位女眷面面相觑,有些拿不准,这张氏要和陆氏有什么要紧事要说不成?都想留下来听一听,但都又不好违背这张氏的意思,只好离开。
等人离去之后,张氏的视线便落在了清容身上,清容颇有些不自在的笑笑,“夫人,可是有事?”
张氏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好似有些不好意思,她咳了一声,说道:“这回来,我也是代我夫君过来的。他忙,我便过来了。”
“鞠都督与夫人有心了。”
张氏嗯了一声,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我知道你,听说过。”
清容微愣,笑着道:“我也曾听人提起过夫人。”
张氏闻言坐直了身子,顿时来了兴致:“噢?旁人说我什么?”
这难道是个如韦夫人那般的性子?清容回神,笑道:“都说张夫人貌美年轻,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让人好生惊艳。”
张氏闻言欢喜之色不掩,她垂眸笑了笑,对清容也看着顺眼了两分,“陆夫人果然是从都城来的,自是有眼光的人,依我看莫说在龟兹便是在西州,也难有人能媲美,不过夫人也是难得貌美之人。”
清容闻言差点忍不住要笑出声来,真是要被张氏逗笑了,好容易忍住笑意,忙道:“不敢,如何与夫人相比?”
张氏自然得意,清容见状又说了好些话来夸赞她,张氏听完之后更是笑弯了眼,适才相见还是冷着脸,这回便拉着清容要姐姐妹妹相称。
清容还从未见过这般活脱的女子,一时都有些招架不住…这位张夫人还真是独特。
说了好一会的话,眼看就快要用膳了,张氏差点忘了来时世子交代自己的事了!她笑着说道:“三娘是刚来,还不曾去过龟兹吧?可想去我们那住上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