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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在他七岁左右吧,穿着开裆裤在村里遛鸟,途中遇到几位同龄的小丫头,江秋这孩子大咧咧的站在一旁尿尿,被卖烤鸭的张姨看见,笑了好几年。”
“八岁时倒是成熟了一些,好歹也是小学三年级,也不知从哪学的坏毛病,开始跟人打架。”
温暖的阳光里,身穿金边黄色花纹长袍、脑后留有长辫的中年男子歪头想了想,陆青言笑眯起眼,将江秋的脑袋放在自己的腿上,静静地听故事。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和他的弟弟。”
“有一次年底还为贴春联,我正在院子里看书品茶,那是一位朋友从峨眉山新摘下来的嫩茶叶,味道清爽无比,本该坐下享受片刻,结果我发现门口一大片的尘土飞扬。出门一看,江秋和他的弟弟居然在我的家门口打了起来,满地打滚,周围还有几个看热闹的小孩子拍手叫好。”
陆青言笑道:“原来小时候江秋就这么调皮啊,七岁就知道耍流氓了?”
陆青言眨眨眼,替江秋拔去一根白头发,“那他小时候的脾气和现在一样倔吗?”
中年男子笑道:“比现在还要倔呢。”
“小时候他的母亲责罚他站门口,江秋脾气上来了,硬生生站到昏迷也不肯认错,一天下来没喝水没吃饭。”
“后来呢?”
“后来?”中年男子眼里带着笑意,“后来他母亲在晚饭时给他多加了一根鸡腿,这孩子就不记仇了,这一点很不错,我很欣赏他。”
陆青言还想问一些江秋小时候的糗事,却被早早醒来却不好意思起身的江秋捂住了嘴巴,欣喜的同时埋怨道:“师父,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你还揭我的老底?”
中年男子坐在病床旁边的长椅上,姿态端庄,倒像个古时候的贵族讲究礼仪一样,讲究行得正,坐得稳,身姿挺拔,“我还没说你十岁尿床,尿到你父亲身上,然后被你父亲拿皮带打的故事呢。”
小时候江秋的家庭也算不上多么的富裕,住在城中村的平房里,如农村一般睡着火炕,一大家子人同一张床,江秋挨着他老爸睡,当晚也许是水喝多了,梦到在上厕所,于是没忍住尿了床。
谁承想,都尿在他老爸身上了。
被江秋哭声吵醒的男人瞥了一眼,看到江秋的父亲气恼的擦着身子,拿着皮带打江秋的屁股,江秋一边哭一边尿,这幅滑稽的场景想来一辈子都忘不掉。
江秋羞耻的捂住脸,“师父,别说了,我求求你了,我给您磕头了行吗?”
“而且,你不是说过自己风流债无数吗?怎么来天阳了?”
江秋也没打算从师父这里得到答案,稍微感知了一下身体状况,筋骨肉都完整无损,体内的气也充盈,只不过少了一只影兽,体内气的总容量似乎下降不少,而且冥冥之中感觉一种缺失感,心里空落落的很不舒服。
不过这一切都不是问题,因为师父来了。
师父在江秋眼里就是一个高深莫测的世外高人,其中师父有三不知。
不知岁数有多大,不知学识有多高,不知武力有多强。
似乎在江秋五岁拜师,与师父定下契约时,师父就是这般尊容。现如今江秋都已经二十一了,师父的容貌还没有丝毫的变化,同时江秋也从师父这里学去了很多‘暮气沉沉’的东西。
比如吃完饭后喜欢坐在阳光下晒太阳,喜欢喝茶,喜欢给小朋友讲故事,喜欢不急不缓认真做一件事。
江秋与陆青言并肩而坐,肩头轻轻地碰了她一下,“对不起啊,没打过人家,有点惨。”
陆青言摇摇头,“你从来没做过任何对不起我的事情,我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会失败,我也不认为你会受到一次打击就放弃,你从来就不是这样的人。”
“知我莫如妻。”江秋报复性的从师父的手中抢走削好的苹果,分给陆青言一半,自己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说道:“师父,等陆青言毕业我们两个人的婚礼上,你可要坐主座。”
中年男子呆呆的拎着苹果皮,微不可查地叹口气。
我也要吃呢
至于江秋的提议,男子笑着应允下来。
随后江秋将‘冰门’第三席杨烨说的那个小院子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疑惑的问道:“师父,你知道这座院子在哪里吗?”
江秋视线低垂,声音沙哑,“我爸他真的死了吗?”
大概是感受到江秋的失落以及难受,陆青言握紧他的手,能感受到上面粗糙的茧子,不由得心里一酸,早知道那晚就
不过世上没有后悔药吃,况且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万一江秋嫌弃怎么办?
陆青言去图书馆查阅许多资料,从兽降临的历史开始,再到术师的形成,超能力的激发,似乎都不像自己这种特殊的情况。如果和江秋结婚的话,陆青言觉得不应该有所隐瞒,一时之间纠结无比。
哪个女子不爱美?
若是丑陋的样子被心上人看见,哪怕他嘴里不说,可眉角的轻微浮动,嘴角的勾勒变化,想来女子都会产生误会。
中年男子嘴角始终挂着和煦的笑容,瞥了一眼沉思的陆青言,不过回顾了几秒钟,说道:“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向左向右都没有边际,这种地方听着耳熟。有点像天堂与地狱之间的意思。”
江秋诧异道:“在哪里?”
“阿拉弗,海密斯坦根,但丁紧接着《地狱篇》里的传奇在那部圣歌中说到的地方。如果有一个地方遇到了一堵墙,无限高,无限长,无限宽,那它代表着死亡。”长辫男人笑道:“应该是一种隐喻,是在说明你的父母情况危急,但又无比的安。”
“在天堂和地狱之间,无法生,也不能死。如果那座小院子具备这两种束缚,确实无人能够进入,院子里的人也没办法出来。”
“有可能是你父母遇到了某个世外高人,指点了他们,布置了这座以生命为界限的阵法,又或者是某种武器,某种地形产生的特殊阵法,总之如果你的父母在那座院子里,并且以你家人为施展对象,以生命为束缚条件的话,不管在什么地方,你的父母都性命无忧。”
“生命灿烂如歌,生命也是阵法中效力最强的一种。”
“至于你父亲,我猜测顶多被捅一刀,流点血,感觉有点疼而已。他若是已经离开那座院子,迟早有一天会在命运的路口与你重逢。”
“好比天堂和地狱互相抢夺灵魂,谁也抢不过谁,所以连死亡都成为一种奢侈。”
“后续我会教你布置以及解阵方法的,也许会对你有用。”
虽然清楚这不是赞叹的时候,但是陆青言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您懂得真多啊。”
男人笑了笑,“多读些书总归是有用的。”
江秋的眼睛逐渐恢复神采,“也就是说我家人也许无恙?即使我老爸在外面被人捅几百刀,也死不了?”
男人耸耸肩,没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按照欧洲那边的神话故事,一个人的灵魂没有被泯灭,那就不算死亡。按照亚洲这边的神话故事,地府之中如果没有接收到死者的灵魂,便无法进入轮回,从这个角度出发,同样不算死亡。”
“天地生灵体内都有气的存在,只不过存在能否使用的差别。”
知晓了家人大致情况,江秋长长的松了口气,师父的这番话算是一剂强心剂,让江秋不至于冲动的找到杨烨,问他那座院子在哪里。
接着上一个问题问道:“师父,您怎么来天阳市了?”
江秋曾给师父写过无数封信,想让他一起来天阳市,最起码在这里自己可以照顾师傅,能给师父做顿饭,一起坐在门口看夕阳日落。可是师父一直没有答应,甚至从来没有靠近过天阳市半步,今天什么风把他吹来了?
“外面有些变化,但都是小事。”
“一些怪物听说了你的术式之后,坐不住了,想趁你成长起来之前杀掉你,我听到了一点风声,就过来看看。”男人笑道:“谁承想,我在天阳市界碑处发现了它们的踪迹,进入天阳市后它们的命运线已经消失死亡,不需要我额外出手,就顺道看看你。”
“再加上现在的你有点弱,而你的命运线与很多人产生了纠缠,我这个当师父的总不能一直呵护着你,所以教导你一下,让你变得更强一点。”
“至少凭借现在的你,想要对‘冰门’的第三席杨烨复仇,不太现实。”
心里的小九九被师父点出来,江秋也没反驳,杨烨确实可恶,话里话外都是挑衅恶心人的言语,还抢走了一把妖兵,打死了自己辛辛苦苦降服的影兽,总不能就这样算了。
况且自己的老爸被他说得如此不堪,是可忍孰不可忍!
至于师父口中那些想要杀死自己却莫名其妙死亡的怪物,江秋也不去多想,终究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他叹口气,“怎么谁都想杀了我,又是谁把这些潜在的危险拦住的?”
男人摇摇头,江秋也没深追究,不过接下来师父的话倒是让江秋有些不服气。
“你现在太弱了,远远达不到影术师真正的水准,接下来我会留在这里三个月左右,听说旭升学府九月底会有一场综合性比试,第一名可以获得一把妖兵,一副战甲,你争取抢过来。”
江秋提不起精神,“有了妖兵又如何?”
男人笑意温柔,“不要小看他们,其实他们也很孤独的。”
“孤独?”江秋突然想起一件事,用眼神示意陆青言把门窗关好之后,俯身从影子里摸索片刻,拿出一把一人来高的青黑色镰刀,“师父,在那朵紫色妖花揍我的时候,这把刀好像说话了。”
江秋抬起头,“师父,你送给我的这份成年礼物难不成也是一把妖兵?你哪来的?”
男人接过镰刀,屈指在刀身弹了弹,不像妖刀雨夜那般发出清脆的刀鸣,反而死寂一片,没有一丝一毫的颤动。
镰刀不知由什么打造而成,看起来像是金属,却没有金属的活力,同时存在着无法破坏,无法复制等诸多束缚条件。
江秋笑道:“师父,要不然你收回去吧,可别是你的棺材本。”
男人愣了愣,一个板栗砸下去,江秋抱头大声哀嚎,“师父,我这是心疼你,你还打我,小心我讹你啊!”
男人扯了扯嘴角,无视了江秋的撒泼打滚,说道:“妖兵是命运的基座,要尽可能多的获得。”
“每一把妖兵都有着一个宿命,一个可悲的宿命。被杨烨抢走的妖兵,你要尽早抢回来。”
江秋揉着脑袋,“知道了,师父。”
陆青言注意到,这个平日里喜欢大男子主义,什么事情都喜欢自己抗的男人在师父面前,终于表现的像一个小孩子,只见江秋撒娇耍无赖道:“师父,我可是四级术师哎,给点面子中不中?”
男人神色古怪,“谁说你是四级术师的?”
江秋和陆青言都愣住了,尤其是江秋,一脸的难以置信,“难道我已经到三级了?”
陆青言翻了个白眼,“师父的意思是你才是五级术师。”
陆青言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床上,江秋大大咧咧躺在陆青言胸脯间,满脸的享受。陆青言揉了揉他的脑袋,环住江秋的脖子,疑惑道:“师父,江秋为什么才是五级术师?”
男人笑着摇摇头,“我姓尤,你叫我尤叔,或者尤先生都行,不要叫我师父。”
“我和江秋之间存在契约,所以江秋是我的徒弟,而你我之间并没有契约,规矩不可乱,契约必须遵守。”
严格的像个古板的教书先生。
江秋扬起脸,解释道:“我师父没有针对你的意思,他最尊重契约精神了。”
陆青言尴尬的吐了吐舌头,乖乖的喊了声尤先生。
尤先生笑道:“术师的提升与超能力者完不同,讲究气数量的多寡,体内道路的扩展,心与灵的自由,体内小天地规矩的完整,从而实现体内小天地外延至体外形成领域。”
“超能力者跳过了这些步骤,只追求力的极致,以破坏程度定等级,这带歪了许多的术师。”
“术师应该是自由的。”
“至于你,”尤先生将手中的那本书递给江秋,“十二种影兽,你最少降服八种,才能跨越数量这一关,达到四级术师的水准。”
江秋想起下水管道中那名叫做王梓宇的少年,对于术师而言近距离的探查一个人体内气的多寡,不算难事。
王梓宇不过是五级术师,可那晚江秋看得很清楚,自己体内的气足足是王梓宇的五倍之多,这分明远超五级术师的水准了。
江秋接过书本看了一眼,是最基础的《术师灵气篇》,是在暗示自己从头学起的意思吗?
尤先生猜到了江秋的心思,提醒道,“要不然你以为影术式独特在哪种地方?”
“说是降服影兽,但更像是一种另类的共生关系。影兽需要上交一部分的气融入你的体内作为租金,作为保留记忆获得‘再生’的条件,影武者则是提前预支兽的‘房租’,所以你天生要比其他术师体内的气充盈,影武者状态下会远超同级之人。”
江秋连番点头。
得嘞,闹出一个乌龙笑话。
原来自己不是四级术师,怪不得总感觉与人对敌杀力不够。
好在师父来了。
听师父的准没错。
日头逐渐攀升至头顶,夏日热浪终于发威,江秋不过是躺在床上就出了一身热汗,经过万医生的面检查,江秋已经无恙,便起身去办理出院手续,只不过交钱的时候略微心疼,为此那位袋鼠一般体型的万医生忍不住调侃,让江秋办理一个至尊版VIP。
病房内只留下陆青言和尤先生。
陆青言到不愧是个温婉柔弱的女子,她是第一次知道江秋还有个师父,本着见家长的心态,陆青言帮江秋整理衣物,铺好床垫,又给尤先生倒了一杯茶,忙来忙去落下一头汗。
尤先生笑道:“坐下吧,聊两句?”
陆青言点点头,有些拘谨的坐在床边,与尤先生正视而坐。
这位中年人有种难以言说的平和感,与江秋故作潇洒不同,尤先生像是经历了岁月的洗礼,像岩石那般沉稳。
尤先生思考片刻,说道:“你们二人的相处我不管,我只和江秋存在契约。”
“至于你,有些话说不说是我的事情,听不听是你的事情,做不做倒是无妨。”
陆青言十指交叉,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尤先生请说。”
尤先生打了个响指,陆青言蓦然沉睡过去,但不过一秒钟的时间,另一道声音从陆青言的嘴中响起,“哟,老不死的,好久不见了。”
过了半晌,陆青言醒了过来,然不记得自己刚才昏睡过去,疑惑道:“尤先生,您说了吗?”
尤先生笑道:“说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