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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苏衍换了身男装便下了楼,挑了张桌子,叫了两碟小菜下粥。李惴却像是甩不去的狗皮膏药似的,还时不时瞅瞅她,瞅完又痴痴的笑。苏衍有点食不下咽,一直盯着门外,手里的勺子都快敲断了。一旁的李惴对她的心思清清楚楚,却不敢挑明,这完是自寻死路!
“喂,你爹呢?”苏衍回过神来,没好气地问。
李惴突然被粥给噎住,刚咽进去这又吐了出来,难受得他又捶胸又咳嗽。苏衍嫌弃地皱眉头,拿了药篓便要离开。
李惴急得团团转,忙追上去:“阿衍你别生气,我爹他是出去买东西去了,待会儿就回来!”他紧追不舍,一副狗腿的姿态,而苏衍不但毫不作停留,反而加紧了脚步,这让他追得愈发痛苦。
苏衍从鼻子里冷哼一声,“谁关心你爹了,我随口一问罢了!现在你也说完了,别跟着我!”
走了半条街,转了个弯儿,李惴便被甩得个无影无踪。
楚城不大,却很繁华,放眼望去整条街的酒肆茶馆,苏溟曾经跟她得意地炫耀逛花街的陈年旧事,说那里的花楼是天下最顶级的,姑娘都是最好看的,最重要的是那里的姑娘不仅美而且有才华。反正就是集神秘、高雅、奢华为一体的花楼,简直是人间天堂!
楚城只有两条主街,这人间天堂就在最近一条街上,她一直想来瞧瞧,便往花街寻去。以前苏溟经常做白日梦,说是要在楚城买一间房子,日日听书喝茶、夜夜寻花问柳,可惜苏溟没能实现梦想,她倒是来体验了一回什么叫做寻花问柳。
眼下,她一身潇洒男装站在花楼前,两层宝塔状雕花楼,花花绿绿的装饰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少女,还有神色或荡漾或低迷的男人进出在花楼,一切糜烂之景让她打心里抵触。她吃惊地看着眼前的景物,一下子将苏溟口中的天堂给打下了地狱。她怀疑苏溟是不是白天就喝太多晚上眼花了?
老鸨远远的就瞧见了苏衍,蹭地一下就朝她飞奔过去,红绿搭配的裙子随风摇曳。她一边跑一边朝身后的姑娘招手,“春红秋花快过来招呼这位小哥!”那边的姑娘正靠在栏杆上喝酒的喝酒女红的女红,一听有生意,忙不迭放下手上的活,朝这边提裙飞速赶过来,一屁股挤开老鸨迎向客人,还不忘扭腰摆臀,展现一副少女的笑容。在荒唐的景致中,再妖娆也显得极为滑稽。
苏衍慌忙躲开她们,春红秋花的双手落了空却没在意,依旧笑盈盈的,“呦!小哥第一次来吧?我和秋花一定好生伺候您,包你满意。”春红说话间突然揽过苏衍的腰,吓得她一阵惊颤,推开她的手臂大跳开几丈远,又惊又惧。
“怎么动手动脚的?”
“哟,这还是个雏儿吧?”说着两人相视大笑起来。
老鸨正对着她那张粉白的脸挥着绣帕去热,终于看不下去了,上前拽过她俩训斥,“你们两个还不赶紧招呼客人,整个花楼就你俩生意最少,今儿连他都留不住你俩就睡大街上去!”春红秋花立即禁了声,拽过苏衍就往里推,她还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就被拉进了那所谓的天堂。
左卿走出花楼对面的小巷子,冷峻的面庞在月下愈发如冰冻一般,周围的气息瞬间寒下去了几分。
他看了眼花楼处,一转身,消失在巷子中。
青楼里头灯笼高悬,红绿相映,满目春光,煞是诱人。这是一座坐北朝南的三层四面歇山式楼阁,中央是通天的,由一楼到三楼呈倒漏斗状,狭小的通天口容纳了大半个月亮,月光撒下,铺设满楼满地。楼阁的四面护栏里头就是姑娘们的闺房。
老鸨还在耳朵旁叽叽歪歪,春红秋绿拉拉扯扯,争抢生意。苏衍仰头望去,好久没见过这类建筑气派,连若水那王府里头都未曾见过,没想到区区一个青楼,居然能上到这样高的档次,不免感叹楚王这豪放的气度!
将银两扔给老鸨,学着男子的模样对她们吩咐:“你们都下去,准备一桌酒菜!”
老鸨听到苏衍的话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丹凤眼一挑,声线极为尖细,“公子不要我们这些姑娘?”
“给你钱你就照话办事,都退了罢。”苏衍撇了这俩姑娘一眼,心想自己要了也不过是陪酒,可真是浪费美色,还不如让给那些有需求的男客,想到此,感觉自己良心忒好。
老鸨上下打量他一番,啧啧称奇,却不再多言,让俩姑娘退下,又引她进了厢房。点上楚城最奢侈的熏香,满上美酒,一桌菜也终于上齐。楚城别的不说,就这江南特色菜肴实在是稀罕,别说那西北荒城,就连在容国京都,那都算得上是富贵人家的盘中餐,要想吃上一口,可比登天都难!
可惜苏衍那师父抠门了些,不大舍得带她去胡吃海喝,是以这顿,实在是千金难买!
门外,老鸨吩咐左右守门,注意里头动静。一身纱罗红裙,摇摇曳曳的上了楼。
厢房内没有掌灯,借着外头的光亮能依稀看见正中央有一张青色屏风,屏风后那人坐着,似乎等了很久。
老鸨没有走近,只远远的站着,一改方才市井油腻的嘴脸,肃穆的眼中俱是无法言喻的沧桑气质。
“以后大大方方的走正门,从后门走反而惹人怀疑。”
“姑姑怕了?”
老鸨哼笑道:“我大半辈子都在刀口上舔血,还怕他们不成?我是担心你被人怀疑,坏了大事!”
“筹谋多年,我走的每一步都天衣无缝,姑姑不必担忧。我给您看一样东西吧,”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卷竹简,置在矮桌上,“老白找到时不是卷,少了最重要的。”
老鸨急忙过去捧起竹简,珍宝似地道:“即使不是卷,也足以让世人争先恐后!”
左卿将茶杯凑近鼻尖晃了一晃,仰头饮尽:“若水待了几年,才发现什么叫做步履维艰,若非投在墨斐门下,恐怕难以施展。若水不像楚城,那儿到处都是墨党狗贼,这次姑姑回去,还得多加小心。”
老鸨不以为然:“到了若水我好歹有块自己的地盘,不必时刻伪装着,倒是你,在墨斐门下做事,怕是时刻都要谨慎。”
似乎是说到了左卿的痛处,他苦笑了笑,没有多言。
老鸨将竹简递还给左卿,又问,“蒯烽镇的事可处理妥当?别做过了头。”
“派去的人暂时没有回应,您放心,他们都是江湖中人,又伪装成了墨斐的死士,吓一吓他罢了,不会见血。”
“歌政让自己的副将抚养自己的女儿,在那个小镇里隐姓埋名这么多年,他可真能忍。”老鸨有些嘲讽的说。
左卿微笑道:“我们不也一样吗,只不过我们一直在谋划,而政亲王却只能明哲保身。但是再等一段时间,等苏溟回去报信,他就会知道即使再怎么退缩,墨斐都不会放过他们,他只能与我们合作。”
说罢,缓缓起身向她行了礼:“寒冬之前,若水再聚。”
左卿离开后,老鸨留在屋内许久,待阳光落尽,她的唇角蓦地勾起一抹微笑,如同那三月烟花绽开,却是刹那嫣红散尽,徒留一地残无。
开始了,她轻声沉吟。
苏衍吃饱喝足了,抹了把嘴便要出去。想着本要出来找左卿,这可倒好,花了钱,进了青楼,将他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琢磨着反正来都来了,便四下逛逛。青楼这地方其实也算是个雅致的好去处,文人墨士,官宦子弟常流连在此,吟诗作对,美人娇兮,逍遥乐兮。一路到底层大堂,周围的欢声笑语也好,娇媚骚唤也罢,混杂着小厮的声音不绝于耳。她又在四处转了转,发现这儿还真是民风开放,随便一个犄角旮旯都能看到一出活春宫,便躲在一角落偷偷观望起来。
正要入主戏,却听见身后一个女子轻声笑道:“这位公子还真是有趣,自己不去找姑娘却在这儿凿壁偷光,未免有失风度了些!”
苏衍立马闪开几步远离是非地,只见一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白衣少年正饶有兴致的盯着她看,身旁还跟着位青衣少年。这二位明明是个窈窕淑女,却同自己一样的打扮,不禁疑惑,莫不是来寻自己的丈夫?再看他们那一身锦衣华服,怎么说也是个显赫人家的女儿,便十分客气的说:“这位公子有礼了,在下只是好奇多看了一眼,这不是就要走了么,呵呵,再会,再会!”
那‘白衣少年郎’拦下她:“公子若无事在身,可否相陪饮一杯?”
“喝酒?”
她巧笑倩兮,美若惊鸿:“在下请客。”
看来不是来寻丈夫的…
‘白衣少年郎’点了一桌好菜好酒招呼,身旁的青衣少年也十分客气,无奈苏衍才填饱了肚子,哪能再吃一顿,便只要了壶酒与他们对饮。白衣少年郎主动报上名来,“在下姓瑾,这位是在下的朋友。”
青衣少年拱了拱手,“在下锁青秋。”
瑾公子又说:“公子看着面生,不知是哪里人,尊姓大名。”
苏衍起身敬酒,“在下苏衍,蒯烽镇上的酒馆伙计,我先干为敬!”说着仰头就喝了个干净,极为豪爽。两少年见状也一同饮尽。一杯酒下肚,苏衍顿生疑惑,这瑾公子难不成是看上自己了?不然非拉着自己喝酒干什么。想到这儿不禁沾沾自喜,没想到自己还有这勾引良家女子的本领,师父知道不知该如何自处啊!
瑾公子打断她的幻想,“在下此次而来是为了领这位妹……朋友前往七善书院入学,明日便须启程,听说楚城有这处好地方,若是错过了不知能何时再来,没想到今日偶遇苏公子,实在是幸会。”
七善书院?
苏衍有些意外。最近怎么老是和这个地方扯上关系?
瑾云城以为她未听说过,便解释起来:“七善书院是容国都城若水的皇族书院,也是这几年建办起来的。苏公子远居楚国小镇,未曾听说也是情有可原。这些年来,七善书院对民间开放,不少有志之士皆可入选,培养几年也能跻身朝堂,一展宏图。这其中最出名的非那位燕国二公子莫属了,改日若有机会,必要请苏公子与他结识。”
“略有耳闻,只是不知燕国的二公子也在其中,可惜我就是个乡野之人,怎么可能与二公子有交集,不像你们二位出身名门,瑾公子抬举了!改日你来蒯烽镇找我,我定好酒好菜招待!”
锁清秋不以为然道:“镇子上的酒馆能好到哪儿去,又脏又差,那些所谓的好酒是掺了水的,所谓好肉,嚼同黄蜡!”
瑾公子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小声劝:“你能不能别说话,否则到时候我不会让你进乐升堂。”
说话间,苏衍对这位锁清秋的性子已经摸得一清二楚。锁清秋脾性恶劣,不比她身旁的人有心思,以后怕是要得罪人的,可是偏偏这类人又伤不到她。想到这儿,苏衍只笑了笑,不当回事。
瑾公子又道:“苏公子从蒯烽镇远道而来,是走亲访友?”
“亲戚没有,病秧子倒是有一个!”说着突然想起左卿这回事儿,眼看着酒过三巡,不知道左卿会不会已经回去了,想到这事儿,急忙起身道别。
瑾公子拦劝,“苏公子莫急,咱们才刚坐下来你怎么就要走呢?”
苏衍连声抱歉,“突然想起来我有位朋友还没找到,人生地不熟的,还拖着旧疾,可别出了事!先失陪了,有缘再聚啊有缘再聚!”说着匆忙离开。
一百一青两女子互相看了眼,锁清秋扑哧一笑,“找人找到青楼来?”瑾公子也忍不住笑,“带着病还来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