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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上梁不正(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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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后半夜,若水大部分商铺已经关门,只有少数还在开门迎客,而那些少数的除了赌坊便是酒馆或青楼,去那些地方的人非富即贵,甚至,还有些神秘人物。

苏衍跟着言真挤在一张赌桌前,言真今次着了身女装,雌雄莫辨。他们身旁还有俩身材无异的少年并肩而立,一黄一红,正是长孙越和南宫锦倌,两人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庄家手中的骰盅。

赌徒们个个精神百倍,好似打了鸡血,每个人身前的桌上都堆了一笔可观的数额。

“好姐姐,你倒是下注啊!”

苏衍急得满头大汗,不耐烦地吼他,“小子你别打岔,我这不是正要下注么!”

言真也急得跳脚,“那你倒是下啊!你一个劲儿的拉着我干啥!我又不是钱!”

苏衍掂了掂手中的钱,一咬牙,将钱扔出去,这一举动吓得锦倌两眼一直,却已经阻止不及。

“买大!”

赌徒们望了她一眼,连忙都买小。

庄家意味深长地朝她笑了笑,吆喝道:“买定离手!”

赌徒们情不自禁地弯下腰,一双双冒着金光的眼睛死死盯着骰盅,差点没掉出来!

苏衍的心里顿时凉了一截,“又买小!他们不会是串通好的吧!我这可是最后的钱了,你再害我输钱我就撕了你的脸皮信不信!”

他狡诈地笑,“好姐姐,这次让你连本带利一起赢回来!”说着微微抬手,一道疾风从他袖中极速而出,擦过桌面直击骰蛊,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庄家揭开了骰蛊,惊叫出来:“四五六?她真的赢了!”

“怎会这样?”赌徒们异口同声地惊叹。

“赢了?真的赢了,都是我的啦!”苏衍激动地把所有银子稀里哗啦的都扒拉了过来。

可是输的人却不愿意,一把拉过苏衍,定得再来三局方能放她走。

言真不以为然道:“那就再来三局!”

苏衍双眼扫了一遍在场的人,心里总觉得悬,便劝说言真见好就收。

“是啊是啊,我们这点钱都够一顿酒席了!”锦倌和长孙越那头如小鸡啄米似的,附和着自家先生。

说话间,一个清澈声音响彻在不大的赌坊内,众人皆回首,发现是位年纪轻轻的少年,一身水绿色袍子,腰间插着把扇子。

苏衍却认了出来,此人不是别人,就是苒婴。

只见她缓缓走近人群,立定在赌桌前,瞥了眼满桌的赌注,不禁冷笑:“哟,竟还赌上了,堂堂先生,难道这就是以身作则,这就是榜样?”转头对身后的人又说,“公子,咱们这趟来得值,抓了个现行呢。”

话音刚落,长孙熹一身倜傥公子打扮,走出了人群,笑容阴森的盯着苏衍,只是一瞬,立即转变得温婉优雅,对言真说:“表…表姐怎么也来了这种地方,你何等尊贵,可别让这儿的风气和某些人的龌龊行为影响了你。”

锦倌送了个白眼过去:“你们不是也来了,怎么着,你们也龌龊?真是可笑!”

“别误会,我们是专程而来,为了抓你们一个人赃俱获,赶明儿我就告诉掌事大人,看你们如何辩解!”

苏衍道:“书院可没规定先生不得赌博,至于我身旁这两位,锦倌今日告了假,在家中为她祖母祝寿,寿祝完了,自己在街上溜达,溜达到这儿与我碰见,实属巧合,怎么,你也要管?何况,今日我们都是赴约而来。”

“赴谁的约?”苒婴紧追不舍。

“自然是我身旁这位,美若天仙的仙女儿了!”说着捏了捏言真的胳膊,他立即响应。

苒婴早认出来言真,自然不敢再问下去。

言真把玩着手里的发,仍然装作女子,轻轻柔柔地说:“表弟,我早己离家出走,爹不教娘不养的,谁会管我,倒是你,三更半夜你一小娃娃出来做甚,快些回去,别让舅舅发现了,可少不了你一顿毒打!”

锦倌没好气道:“就是,赶紧回去,别碍我们好事儿!”

苏衍拽开他们,堪堪平息了隐形的战火。言真却趁机将她刚赚的钱又重新押了出去,“继续押大,不过你们可还有赌金?”

“我还没捂热呢!”苏衍欲哭无泪,“你倒是给我留一半啊!”

众人立即翻身上的钱袋,言真阴险的笑起来:“有钱赌钱没钱…我们便玩脱衣服吧!”

苏衍条件反射的捂住胸部,其余两人同步躲到苏衍身后只探出半个头。

庄家抹了把油腻的下巴,色眯眯的说,“这位姑娘好胆量,好!就赌上一赌!所有人头分成两拨,你和你身边这位姑娘一组,我们来个三局两胜!”

苏衍扯了扯他的衣角,“你疯了!要是输了如何办?”

言真懒得理她,对庄家道:“好好好!本将…本姑娘喜欢这个赌法!”

苏衍绝望地抱住头,这赌赌大了!

长孙熹见他们一个个都不理她,顿时来了气,干脆拿了所有钱,压在庄家这头,和他们奉陪到底!

赌坊内灯火通明,坊外的巷子却非常空寂。左卿和西楼出现在巷子尽头,眼神游离在巷子内还亮着灯的赌坊。

只是他们兄弟二人却非来一掷千金,更不知苏衍在此,此次夜访赌巷是来寻个人,一个商人。此人每隔三个月都会来若水,来的时候带着两大车货物,是墨斐的人。

左卿一直留意与墨斐来往的人,其中最让他怀疑的就是此人,但他行踪隐蔽,很难跟踪。不过最近找到了他的一个行动规律,这个人及其沉溺于酒楼和赌坊,翌日天蒙蒙亮时才离开。那时候城门驻守不严,城中百姓和巡逻军队也很少,正是他神不知鬼不觉逃走的最佳时机。

“我进去看看。”西楼一边说着一边靠近赌坊。

左卿则不动声色的退出了巷子,躲避在紧临着的另条长巷。

苒婴输了一把又一把,赌客们因都压了她,也跟着输了个精光,个个光着膀子,一身横肉眨眼,吓得在场除长孙熹之外的女子纷纷垂下了头。

长孙熹一脸愤懑,手里攒着最后点银两,一股脑儿压了出去:“大!”

苏衍摩拳擦掌的,拿起骰盅:“看好了各位,最后一把,这回有钱拿钱,没钱乖乖脱衣服!”

所有人都死死盯着骰盅,生怕她做手脚,可是众目睽睽之下,点数仍旧是和他们对着干。

言真那张嘴脸抑制不住的淫笑:“脱吧脱吧,别墨迹。”

众人皆道无趣,正打算扔了衣物各回各家去,长孙熹叫道:“再赌一把,这回若我输了,以后我再也不踏入束幽堂半步,若你输了,苏衍,跪下来求我如何?”

苏衍还没说话,锦倌先跳起脚来:“你好不讲理,你一个学生凭什么让先生下跪,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

“没胆量?你从一开始便在赢,不差这一把吧苏衍,敢不敢与我最后赌一局?”

苏衍哪能不知道她那点阴谋诡计,若放到平常时候,哪能跟她纠缠,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有言真把关,还怕她不成!随即道:“也罢,与你再赌一局。”

这厢说着,长孙熹已经另拿了骰盅,一群人统统围在她身旁,伸长了脖子看。苏衍一看她的架势,原来是赌坊的熟客啊,那手法,那气势,谁信她是良家小女子!

在场几个老手使劲竖起耳朵辨听,都愣是没听出来大小。

一盅落罢,众人皆惊。

只见那盅的盖子冒着白色的烟,隐隐见着粉末漏出来。

苏衍扯了扯嘴角,拿手肘撞了下身旁的人:“你说,几点?”

言真挠着脑袋,一脸为难。

苏衍再去看那些粉末,大抵是骰子撞碎了,若如此……

“小!”

长孙熹不屑一笑:“那就大吧。”说着,将钱袋抛了出去。

骰盅打开,却是大。

“不可能!那些骰子明明碎了,你……”

长孙熹拨开骰子,露出被骰子撞出的凹坑的骰盅底托:“以前在爷爷的朋友那儿学过一些皮毛,所以下手重了,没曾想,都被我摇出粉末了呢!”她扔了盖子,得意的盯看着她,“苏先生,您该履行承诺了。”

言真一把拽住要上去揍人的苏衍,对这个表妹好言相劝:“这么多人看着呢,表妹,何必咄咄逼人?”

长孙熹从来没听言真叫她过表妹,如今一听心神都乱了,只是这声表妹却是为了苏衍,怎么着都不舒服,咬牙切齿道:“苏先生既然承诺在先,我当然要她履行了,你们说,我这么做对不对?”

众人被苏衍赢得精光,自然心中不快,这时有人报仇,可不得劲儿让她难堪,便无人反对。

苏衍进退两难,呆站在原地,等着言真解围。言真倒不让人失望,掀翻了桌子,扯着嗓子骂:“一群臭男人还翻了天了,若谁敢上前半步,我言真让他死无尸!”

言真!

两个字落在人群之间,顿时炸了开来。所有人吓得跳窗的跳窗,翻墙的翻墙,晕厥的晕厥。独剩庄家呆在那儿,轻声问:“长孙…长孙小姐,这下该怎么办?”

长孙熹狠狠瞪了他一眼,连忙跑向言真,揪着他的衣袍一角求饶:“表哥,我也就那么一说,开个玩笑罢了,这群人不识好歹,竟然真要苏先生下跪!”

“长孙熹,我警告你。”言真扯开衣袖,“念在咱们表亲的份上我不为难,但你胆敢为难苏衍,我六亲不认!”

“你为了她,要跟我翻脸?”

“咱们不过承着一脉血缘罢了。当年你父亲伙同我母亲逼死了佛柃的母亲,逼走了我姐姐,你难道会不知?你还舔着脸来攀关系,咱们有关系么,你姓长孙,我如今改姓言,别说你了,我连和歌家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这次惊讶的不仅仅是长孙熹,连同苏衍和锦倌她们都是一脸的惊诧。

长孙熹握紧了拳头,忍着怒气,却还在低声下气:“那是他们的陈年旧怨,我们小一辈的何来仇怨之说,表哥,你去理他们做甚,我们小时候还一起玩儿呢……”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曾经想害过佛柃,她比你大,她处处让着你,可是你趁我不在,趁她姐姐不在,竟然想将她推进河里,那可是寒冬啊!若非管家及时发现,如今我哪儿还能见到她。”

长孙熹顿时慌乱了,她没想到,言真竟然对往事一清二楚,可是,那时候他明明征战在外……

言真一把锁住她的肩,充满愤怒的脸与她只有一拳距离:“还有很多事迹呢,要不与你通通抖搂出来?”

长孙熹惊恐地摇头,连连后退。

“你父亲长孙无名,我的好舅舅,当年为了争夺家族继承,散布谣言,将好好的一个未出阁女子说成了妖女,诬陷她迷惑无争舅舅。”他指着长孙越,继续说,“她的母亲,虽只是个丫鬟,但是她心高气傲,哪能受那些污名诋毁!明明是你父亲玷污在先,栽赃在后!”

“胡说!”长孙越手中攒着帕子,眼眶湿润。

言真自知说漏了嘴,连忙安慰她。

长孙熹冷哼:“空口白牙,没有证据,这便是诬陷!我父亲何等身份,岂会染指一个低贱的丫鬟?别人这么想便罢了,就连表哥你也…”她忍住眼泪,“长孙越你母亲就是贱,朝三暮四,在下人堆里不知勾搭了多少男人,舅舅眼瞎,明知你娘早失了身,还非要娶她,当成宝一样,真是疯了!”

苏衍实在听不进长孙熹那狂妄的姿态,喝道:“长孙熹,你现在嚼的可是你长辈们的事,这儿可是有外人在,一旦传扬出去,不知情的人会将此事曲解,抹黑了你们家,而知情的人听闻旧事再提,若知道是你首先传出,最终会如何办你,你该清楚。”

长孙熹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我说的又不假,怎么你们就不信了呢。”

“你满口胡言!我娘亲行得正,站得直,什么朝三暮四,都是你胡诌的。你恨我就算了,我不跟你计较,但我不准你诬陷我娘!”长孙越歇斯底里的吼着,额头上的一道道青筋凸了起来,话一说完,便脚下一软,瘫了下去,不争气的大哭起来。

锦倌气得脸通红,痛骂:“名门出逆子果然不假,长孙家出了你这么一个人,真是祖坟冒了黑烟,见了鬼了!你今日对长孙越说的话你可得记住,将来有你还的!”

“哟,你父亲如今升了职,这气焰又高涨不少,锦倌,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关心弱者了,你从前不是很喜欢在我身边拍马屁么?”

锦倌从前为了不给父亲下难题,是经常听长孙熹的话,同时,也确实年少无知,可是如今心智成熟,父亲又成了大理寺卿,哪还由得她长孙熹左右!

但是这话,除了锦倌,苒婴也听得心里难受。

“英雄不问出处,谁都有眼瞎踩狗屎的时候!”锦倌不甘示弱。

苏衍打心里佩服这个出口成章的丫头。

言真郑重地对长孙越说:“你娘并非她说的那种人,你父亲更不是迫不得已才娶你娘,一切都是别人的阴谋罢了!他们是真心相爱,你别听她胡说。”

“但是父亲为何从来不去制止谣言?将军,你可知道我母亲承受了多少,直到现在还有人背后议论。谣言可以杀人呐,它害得我母亲整日消沉,害得我抬不起头!为何父亲不站出来,为何会这样!”长孙越的手都在颤抖,他几乎是用最后的力气喊出来。

“他失去了继承资格,当时的他什么都没了,若再站出来别人会信吗?他只会失去更多,包括你娘。所以他忍下了所有诋毁,一步一步,艰难地跻身官场,才赢来了如今这一切。你娘虽然仍旧不受族人待见,可是在外头,除了那些只敢躲在阴暗角落里嚼舌根的烂人外,谁还敢说她半句?你父亲为了你娘另置宅子,在你父亲的庇护下,与长孙家所有人几乎断了来往,她不用忍受族人冷眼,难道还不够吗?”

夜幕下,幽蓝的光铺设在地上,一个人影拉长,触及长孙越的脸庞。所有人似乎都感受到了一种气场,犹如凝滞一般,看向门口。

一清瘦少年立在门口,俊秀的脸庞上扬着一抹阳光般的微笑,与这黑夜格格不入。苏衍愣怔住,这个人,为什么那么像他?

不!他不是,他死了,不可能活着,不可能!

“夜半三更,挺热闹啊。”少年看向长孙越,嘶的一声,“这是闹哪出?赌坊怎么还审起案子来了,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阁下哪位?”苏衍问他。

“嘿嘿,在下江湖人,名字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阁下难道不知道这儿出了事,赌客都跑了?”苏衍预感此人目的可疑。

“知道…所以在下是来找他的。”少年的手指着庄家,笑脸盈盈,“你忘了,昨日我来此赌钱,输了你十金,今日来还钱,只是财不可外露,请阁下随我移步去马车内清账。”

庄家歪头思索,昨日赌坊关门,更别说欠钱了,可是…这送上门的钱,哪能往外推呀!

便立即迎上去,一脸皱纹荡漾开来:“是了是了,昨日确实给你赊了笔账,那麻烦少侠了!”说着,随他离开赌坊。

苏衍急忙追出赌坊拦住他,“你是谁?”

少年没有停下脚步。

“你知道卫臻么?你们认识么?”

少年还是没有理她,大步跨去。而苏衍却然忘了自己带出来的两个学生还有长孙熹,仍旧留在赌坊内。

少年一把打晕庄家,扔进了停在巷子外头的马车。

“得来不费工夫,算是捡了个现成。”

左卿惊讶地看着苏衍,“你怎么在这里?”

“左卿?”苏衍揉了揉眼,还是不敢相信:“你这样清心寡欲的人也会来这种地方…”说着看向少年,“你…究竟是谁?”

左卿沉重的叹了叹气,“既然来了,先走吧。”

夜色如墨,街上空无一人,马车飞驰一般冲出了城门。

长孙越和锦倌追出赌坊,一直追到巷子口,只见一辆马车疾驰而过,却不见苏先生人影。

长孙熹几步出来,随着马车行远,目光也随之远去。只见几个夜行衣的人,翻越在屋顶,犹如夜魅,紧紧跟着马车。

她收回目光,仿佛从未见过那些行踪可疑之人。

锦倌瞧见长孙熹,不由得冷哼一声:“我可不想再惹上臭味儿,长孙越,随我回家吧,好好洗个澡,去去味儿!”

说着,扶着她一瘸一拐的消失在夜色。

“切,不识好歹!”长孙熹丝毫没有当回事儿,她现在只想尽快收到死士带回来有用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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