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帝连夜召集文武百官商讨如何取得兵器谱。太子早早‘收买’尧王,并在关键时刻提出兵器谱乃神兵,若不出现,六国太平,一旦重现,六国将重新打乱,这是容国的危机!
容帝听了甚是担忧,从个人私欲立即上升到了国家利益,急忙问众卿可有破解之法。墨斐对兵器谱也甚是感兴趣,却并不吃尧王这一套,只是淡淡然的说:“兵器谱失而复得,赵王定不会松手,但若是容国派出使臣前往,再允以珍贵之物交换,想必赵王也会思量。”
尧王正想趁机推荐墨斐去,没想到墨斐首先开口:“臣斗胆,臣掌管三省六部,身在要职,替陛下处理国之机要多年,今次,臣愿意替陛下去会一会那赵王!”
容帝龙颜大悦:“爱卿忠心,朕甚慰。”
尧王呆了半晌。觉得这任务也太好办了吧,三言两语,墨斐自己跳进坑里,这兵器谱究竟有什么妖术,竟然让一位权臣,一位天子为之疯狂?
长孙府,后花园内,长孙无争盘坐在树荫下,抚琴浅唱,歌声低沉,唱的是自编的曲子,词中透露的竟是世事沧桑。
“既然来了,何必躲在门后?”长孙无争停下抚琴,抬头朝月门那看去。
左卿抬步出来,思绪仍旧深陷在这支悲凉的曲子中:“臾已将暮,到悲处,向谁诉…月朗风清,尘归尘,土归土。”
长孙无争听闻此句,忍不住面露悲痛,沉声道:“京都风云诡谲,一步错便是满盘皆输,你我身在地狱却不得不与初心背道而驰,左卿,你又是什么时候违背了初心的?”
“初心?”左卿有些不知所云,“我的初心,就是杀了墨斐,仅此而已。”
“呵!那只是你的命,心,不该任由命运左右。”
左卿疑惑地看着他:“大人想说什么?”
“失去的已经失去了,不要再任由事态朝无法控制的方向走,你会后悔的。”
“大人…”
长孙无争捏住袖子轻轻擦拭琴弦,脸上竟然浮现出不该在他脸上出现的温柔。左卿看着他的异样,不禁猜想这把琴的过去。
“你知道毓后吗?”他希冀地看着左卿。
毓后?听到这个称呼,左卿忽然感觉身体被击中一般,思绪突然被拉回多年前,那个刚认识西楼的一天……
“好多年没有听到过有人这样提起她了,都快忘了,她曾是容国的一国之母,自毓后薨逝,陛下至今都未曾新立皇后。”左卿神色哀恸,难以自拔。
“世人都说毓后是幸运的,她得到了两位君王的宠爱,又是无情的,因为她为了六国之主的宠爱不惜抛夫弃子…”
左卿慢慢忆起多年前的那件事,那时候,中原都在谈论容帝迎娶燕王后的事情,似乎没有一个人站在毓后的角度去看待过整件事情,都说燕王后无情、燕王懦弱。
可惜,没人知道隐情!
“皇族大婚我去看了,可谓是空前盛世!那时候,你应该不过总角之年吧,可惜了,你没能去看看,或许以后,皇家不会再举办这么隆重的盛宴了。烟花绽放了一夜,陛下牵着皇后的手站在朱雀楼上,诸国来朝,众臣和子民们高呼着陛下万岁、皇后千岁!那欢呼声响彻了天际,脚下的京都都在颤动着。可是我却从毓后的眼中看到了绝望,她由始至终都未看过陛下一眼,或许那时候她心中所想的,是怎么在这深宫中活着,仅仅是活下去。”
左卿觉得自己需要重新审视这位铁面尚书,他对毓后的感情,似乎有些与众不同。
“在长孙大人心中,毓后的分量非同一般。”
他眸色沉沉,有泪光闪烁:“我一直在调查那件案子,毓后的死没人去深究,容帝更是只字不提,背后必然是有阴谋的。”
“所以,大人与我联手的绝大部分原因是毓后吧?”
长孙无争苦笑了笑:“这么多年了,我不能再坐视不管,所有的真相我必须要让他重见光明!”
在长孙无争身上,左卿似乎看到了自己,为了真相而不遗余力,哪怕付出一切代价!
长孙无争将琴装进锦袋中,再用沉香木箱子小心保存,让下人送去房内,才对左卿道:“今日邀你过来,除了叙旧,还为一件重要的事。”
“何事?”
“吴商突然找到你,你不奇怪吗?”
左卿稍稍松了口气,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是长孙无争的眼线看到了他与吴商秘密见面…这个长孙无争不简单,竟然连云来阁都插手了!
左卿不露声色:“请大人明示。”
“我对吴商略有调查,此人奸诈狡猾,虽然贪利却也怕死,你与他不过交易一次,难道他会为了更大的利益再次涉险与你交易?”
看来长孙无争不仅在云来阁安插眼线,这些眼线无处不在,都围绕着自己。
“这点我已经想过,吴商的确贪生怕死,但是却也不傻,他知道我铲除墨斐势在必得,自然是要另谋他路,我给他的便是最值得选择的一条路。”
长孙无争微微眯起眼,从眼缝中能看到那对深不可测的眼眸子此时充满了不安和焦虑,“你如此自信却也不好,如今紧要关头,你还是做好万全之策。”
“大人放心,我已计划周全,不出一个月,京都将会翻天覆地。”
“你还是太过自信…”长孙无争微微叹了口气,“还是要提醒你一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时刻要留有警惕。”
左卿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多,他今日受邀而来,本以为是商议对策,可从头到尾,长孙无争一直都在提醒自己小心谨慎,这不像他的做事风格…左卿心情沉重的坐上马车,刚行了一段路,突然想起方才长孙无争说的‘叙旧’,似乎另有深意,再结合后来他不断提醒自己小心时的面部神情…他顿时毛骨悚然。
自己更名改姓,深入京都,原以为瞒天过海,一切尽在掌控,可如今看来长孙无争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那么墨斐呢,他会知道吗?眼看大计将成,若出了差池…
左卿急忙掀起门帘,吩咐砚生:“去墨府。”
三省六部当中,大多数墨党被左卿替换,剩下的也不足为惧。墨斐遭此打击后意志消沉,上朝也是心事重重,此处远赴赵国的任务,在旁人眼里也成了陛下打击。本来门槛都要踏破的墨府,近来愈发冷清。
大臣之间都在猜测究竟是谁在背后对付当今六部尚书大人,手段如此高明,实在痛快!但也有人对此忧虑,墨斐曾经可是凭借一己之力将陛下扶上皇位,更是将叱咤沙场的大元帅歌政都逼得只能闲云野鹤去的人,这样的狠角色怎么会轻而易举的就被推翻了?就怕这又是墨斐的诡计!
猜来猜去,谁都无法断言,只是一齐期盼此事可千万别伤及他们这些无辜的旁观者。
左卿跟着管家一路来到后院,三绕八绕,再经过一长段假山丛间的路。这条路是墨斐亲自设计,路又细又长,分支较多,生人来此必会迷路,而且两边的假山壁长满青苔,若有刺客,是根本不可能在上头落脚。
院子正中央,一座插在高耸围墙内的不透风楼阁,上面一层就是墨斐住处。周围空旷,亦是为了让刺客无法隐藏。
转上二楼,管家便独自退下。
“掩门。”里头传来声音。
左卿掩上门,环顾四周,这是他第一次进入墨斐最私密的地方,这里竟空无一物!
“好奇吗?这里除了一张床,一张案,别无其它。”墨斐走出内室,盯着他道。
左卿伸手拂去落在案上的香灰,凑在鼻尖闻了闻,这是荼芜香,墨斐防贼到这种地步,也未免可怜。
墨斐挑起一抹笑意:“此香传来已久,若沾染上很难祛除,谁若潜入,牵来猎犬闻上一闻,只要他还在京都,半日就能找到。”说着又递给他一枚短剑,“此剑可长可短,藏在袖内无人发现,若遇到危急情况可防身用。”
左卿翻看了遍,剑身正面雕琢墨斐二字,另一面是他的名字。左卿心中震惊,自己在他心中,已经这般重要吗?
“这些日子我寝食难安,有人暗中捣鬼,意图与我作对。”墨斐盯着他,声音阴森森的,“你可知是谁?”
左卿手上一软,差点没拿住短剑,稳定情绪后,方缓缓道:“三省六部接连出事,我也奇怪究竟是谁,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搅动风云,可是此人在暗,实在难以对付。义父放心,我一定会查出真相,提到义父面前…”
“我定要将他千刀万剐!”墨斐憎恨的说。
左卿本来有些慌乱,此时反而冷静了几分,“义父,听闻陛下派您前往赵国,难道,兵器谱真的重现了?”
墨斐冷笑道:“兵器谱可是很多人垂涎的宝贝,据说拥有它就能拥有全天下的兵法武器,哼,颇为可笑!”
“是那本…赵国玄家遗失了十年的兵器谱?”左卿故作惊讶。
“可惜,即使找到了也是本无用的东西,即使有些用处,也是本残卷罢了!”
左卿心中愤怒,隐忍着不发,问道:“兵器谱可是江湖人争相抢夺的宝物,怎是无用之物?”
墨斐缓缓坐到书案前,靠着凭几,扬起的嘴角挂着一抹讽意:“那都是玄家故弄玄虚罢了,难道还有比孙子兵法更厉害的兵书?兵器谱不过是一本记载了兵器和浅见战术的小儿之书,别说孙子兵法,就是随便一个学生便能比下去!”
左卿扯了个笑容说:“或许正如义父所言,都是故弄玄虚罢了。既然是无用之书,义父为何不向陛下挑明,哪怕换个人去也好,这明显是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
墨斐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是我请命前往。你可不知,虽然这兵器谱不能作为兵书,但迷惑那些江湖人为我所用却是利器!”
左卿躬身道:“还是义父有远见…这兵器谱,貌似义父见过?”
那股讽意更深:“就差一点点,我是真的要见着了,可惜啊,就差那么一点点!”墨斐遥想起十年前在玄家废墟中搜寻了几夜,别说兵器谱了,就是一两卷家谱都没找到,就连那女人也消失无踪…他从记忆中回过神,叹了叹气:“再过些日子,我便能一睹真容,我倒想看看这本厉害的兵器谱究竟是什么样子,竟然能让江湖和朝廷惦记了这么些年!”
“不如,由我陪义父同往?”左卿试探。
墨斐摆了摆手:“我身边有死士保护不成问题,你替我看守京都,若有异动随时禀报。”
左卿应下,又东挑西拣聊了会儿,便告辞了。
接近书院,砚生终于按耐不住心中忧虑,小心翼翼地问他:“大人,是有什么事吗?”
左卿似乎没听见,仍旧侧头看着窗外的天空。砚生提高了些声音,他这才回过神,却是随口打发了。
可是砚生心中知道,掌事大人一定因为墨斐才这样,只是碍于机密无法明说。
南湖水桥上,夜风拉扯着烛光,在漆黑天幕下,扭曲成一道道残影。
左卿笔直地立在湖边,盯着湖面上那几片树叶随波逐流,直到眼睛生疼,才闭上眼休息。
一阵沙沙声从远处而来,左卿没有回头,只是淡然的说:“此次是要去墨斐的老巢,必是凶多吉少,你为何坚持要前往?”
“正因为是墨斐的老巢,我才要去,别人我不放心。”西楼走出黑暗,立在他身旁,侧目看了看他,噙着笑,“怎么,你不会是担心我?”
“当然。”
突如其来的这句话,让西楼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脑海中突然闪现他们初见的时候,因为同一个目标歃血起誓,那时候的他们都奔着一个方向前行,可是苏衍的出现,让一切都变了,左卿不再是那个左卿。
那自己呢?西楼突然想到这个,他不清楚自己还是不是还是那个一心要为母亲报仇的卫臻?还是,想要那个皇位更多于报仇?
西楼不敢再细想,他害怕结果让自己失望,跳开话题道:“凉山回来后,你打算如何?”
“自然是瓮中捉鳖,不费吹灰。”谈到权谋手段,左卿的神色才有了活力。
“可有后路?”西楼担忧的问。
“没有。”他很笃定。
“真没有?”
左卿转头看着他,看得他心里发慌,连忙退开一步,“若是有退路,好歹告知我一声,不然你跑了我还困着实在对不起当初的情义,是吧。”
左卿失笑:“此去凉山搜集墨斐通敌卖国的证据,成功的几率极大,若能拿到,便可以将之前已经拿到的所有证据全部呈给陛下,即使陛下再软弱无能,面对劣迹斑斑的权臣,他总该有点做皇帝的样子吧?实在不行,三省六部各位尚书齐名联奏,他能息事宁人?墨斐这次插翅难逃。”
“就怕狗急跳墙…”
“你是说他谋反?他远去赵国,即使消息再灵通,一来一回的时间我也把事情都做完了,等他重回新踏进京都,便是俎上鱼肉!”
西楼自嘲道:“你左卿料事如神,哪次失策过,是我多虑了。”
“还有一物,”左卿从袖中拿出一方锦盒,交给西楼,“太子交给我的,担心我们去凉山会有危险,此物或许能解救你于危难。”
西楼掂量了下锦盒的重量,心里大致猜到了里头的东西,“太子倒是惜才,不过他是怕我们死了,他坐不上皇位,呵!”
“他也坐不了几天太子了,等墨斐倒台,下一个就是他。”
一想到曾经日夜都盼着的日子终于快要来了,西楼就觉得畅快。拍了拍左卿的肩膀说:“你我同盟,生死之交,将来有福同享!”
西楼一去,左卿的表情瞬间垮掉,他很害怕,这种感觉和十年前预感家人被害时一样。墨斐似乎已经怀疑自己,但应该是歌弈剡在搞鬼,方才自己那般殷勤,应该是打消了他的想法。
只是,为什么还是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