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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镜抽了口烟,他烟瘾大得很,一口气,愣把一根烟嘬掉一大块,这一根烟没几口就抽完了。韩大胆儿赶紧又给他点上一根。这眼镜刚才说去采访还无精打采,这会儿抽着烟,突然来了精神。
他说兴和贸易的经理,这楼里的人没几个见过。他也是有一次东西落在报社,晚上回来取东西,结果看见兴和贸易公司亮着灯。开始他也没在意,后来拿完东西出来锁门的时候,兴和贸易的经理刚好从公司出来,在他身边经过。
他看见,这人中等身高,穿着灰格子西装,梳着背头,身材有点微微发福,没太看清样貌,估计年龄也就三十上下。这人身边陪着个洋人,洋人比他高出一头多。
这时那胖子也随声附和,说他也是晚上在办公室写稿子,出来上厕所,看见兴和贸易公司出来俩人,一个中国人,一个洋人。当时走廊没开灯,那样人个子高,没太看清,那中国人倒是看清了,其实显得也不怎么胖……
说到这韩大胆儿看看眼前,这肉大深沉的胖子,心说,要和你比起来,多胖还真都算不胖。
胖子说,那中国人穿着灰格子西装,大概四十岁年纪,短发,留着小胡子,有点谢顶,相貌普普通通,也没什么特点。
韩大胆儿还想问点细节,那胖子却连着放了两个屁,说自己要上厕所,攥着纸一溜小跑,奔厕所去了。眼镜这时候也说自己要去采访,掐灭了烟卷,把半截儿烟卷揣进口袋,转身也走了。
韩大胆儿只好又在周围转转,敲敲其他家的门,打听了下兴和贸易和公司经理的事儿。幸好今天这层楼的人挺齐,除了有两家没人,其他家都有人在。
一圈走访得到的答案差不太多,不是没见过这公司经理,就是没太看清,只是见过这人的都说,这人穿着件灰色格子西装,其他都是相貌平平,没什么特点。
韩大胆儿最后又去了楼里的先农公司,但是大楼办公室招租负责人说的,也和其他人大差不差,那公司经理相貌平平的,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留了点胡子,其他没什么特点。
韩大胆儿虽然不能算无功而返,但得到的线索,也没什么大用。他骑着车,一边思索一边往家骑。
这家兴和贸易白天不开门,晚上才来办公,也真是十分诡异。正常的商业往来,哪会有客户晚上才来谈生意!如果是做丝织品和瓷器之类的远洋贸易,为什么如此鬼祟!只有想法子查查,这兴和贸易旗下的产业,比如仓库,房产,货物之类的,才能弄清这公司在搞什么鬼!
至于先农公司大楼里打听到的,那个中国人,应该就是这兴和贸易公司的持牌人“赫吉”。这个人似乎身份神秘,即没什么人见过,也查不到身份资料,但按照见过这个赫吉的人所说的时间,赫吉出现的时候,殷枭应该已经押在小西关监狱里了,那这个赫吉就不是殷枭的化名。殷枭更可能就是那个名字很哏儿的,叫依二三的人。
还有个问题,就是赫吉身边的洋人是什么人呢?乔治布朗肯定不可能,他被火烧伤后,深居简出已经好几年了,而且经常带着面具出入。那也许是股份合同上另外一个英国人?或者说是那个德国人?
可现在合同上除了乔治布朗,其他人的身份,什么消息也没有。
韩大胆儿揣着无数疑问回了家。在家吃过晚饭,他又和朱天飞在家附近吃了顿夜宵,主要是为了拿吃的堵住小舅舅朱天飞的嘴,不然他还在那执着西餐馆洋人胖子的案情,总冒出些新想法来找韩大胆儿探讨,弄得韩大胆儿不胜其烦。
韩大胆儿害怕猴脸面具人又来找麻烦,所以吃夜宵也没走太远,就在家方前附近。
其实从那晚之后,面具人再没找上门,不知道是被韩大胆儿的话唬住了,以为乌木盒子真的存在警察厅证物室,还是说忌惮朱天飞的身手,不敢再冒然造次了!总之最近这段时间,家里一直很太平。
韩大胆儿假还没放完,但还是一大早起来去了总厅。他没吃早饭,到得就够早的了。结果刚到门口,就见尤非已经到了。他蹲在墙角抽烟,看地上的烟头,应该少说来了一个钟头了。
韩大胆儿把他领到侦缉科,先去见了梅本事。但梅本事可没这么早,又等了一个钟头,梅本事才姗姗而来。尤非调职的事儿,梅本事还真给办了,但不是调职,只是借调。韩大胆儿虽然挺不高兴,但尤非倒不太在意。
没本事答应,只要尤非跟着一块儿破个案子,就能想法子把尤非调过来,现在寸功未立,实在不太好办。韩大胆儿见无可奈何,只能暂时答应。
他带着尤非到科里,介绍了一圈,又拜托张彪、王振照顾一下,把他先和范统编在一组,处理点文书工作。之前破案,众人指着韩大胆儿都得了赏钱,又吃了韩大胆儿一顿,所以除了两三个老油条甩几句闲话外,也没什么人诈刺儿。
张彪、王振让韩大胆儿救过性命,所以格外照顾尤非,只让他负责一些文书抄写的工作。尤非为人圆滑,也十分会做人,跟侦缉科众位,又是上烟卷,又是要请客吃饭。说实话,尤非家里有老婆孩子,孩子身体还不好,所以平时节省得很,他能说出请客,就算是二荤铺,也已经算是大出血了。
韩大胆儿还有一天假,他在侦缉科安顿好一切,就出了警察厅,骑车去了梅若鸿家。前天本来答应了梅若鸿要去吃饭看戏,结果却在DD西餐厅,遇到个突发案件,给耽搁了。在路他上还买了两张,劝业场天乐戏院《西游记》的戏票。
梅若鸿他爹原本挺喜欢韩大胆儿这小子,但那时候韩大胆儿当众拒绝梅若鸿,梅若鸿伤心之下远走海外读书。梅若鸿他爹就对韩大胆儿心生怨愤。前段时间梅若鸿累得病倒了,也是为了帮韩大胆儿做化验报告,所以梅若鸿他爹现在见了韩大胆儿就没好气儿,十分不待见这不懂疼人的小子。
韩大胆儿也知道自己不招这位伯父待见,所以让门房的人通报了一声,就在大门外等着,一直也没敢进门。
过了没多久,梅若鸿就出现在了门口,看见韩大胆儿手捏着这戏票站在门外,便问:
“你怎么不进来?”
韩大胆儿不好意思地道:
“算了!我别招伯伯不待见了,与其进去都不愉快,还不如在门口罚站呢!”
梅若鸿道:
“那走吧!”
韩大胆儿问道:
“哪去?”
梅若鸿道:
“你拿着戏票,不去看戏么?”
韩大胆儿连忙点头道:
“去!去!去!”
今天算是不错,福煦将军路的华宫餐厅人不多,菜色虽然是俄式的,好在味道不错。吃完饭俩人又去了劝业场的天乐戏院。
要说天津卫的高楼,现在不胜枚举,可上世纪三十年代初,天津卫最高的楼就要数,位于当时旭街和法租界梨栈大街交口的劝业场了。创始人高兴桥是位爱国商人,劝业场的劝业二字,就意在努力振兴实业。
劝业场是法式六层建筑,因为咱们中国人推崇九字,所以对外宣称是九层高楼,楼内还设有电梯。四、五、六楼是影剧院、茶社、游乐场等等。
韩大胆儿和梅若鸿在天乐戏院看了改编的《西游记》,事先俩人都以为只是传统的猴儿,看了才知道,这戏班着实下本儿,台上布景逼真,真猴、真马、真骆驼,甚至瀑布的水都是真的。演到闹天宫的时候,竟然满台仙气云霞,观感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看完戏,俩人又去了天露茶社喝茶,还到地球厅打了地球,也就是保龄球。梅若鸿少有地露出了微笑,韩大胆儿这时觉得,她原本亚赛寒霜的面颊上有了些红润,显得比平时那样子更为可爱动人,原本身上那股凌人的威势也渐渐淡了。
今天算是韩大胆儿跟梅若鸿一起,少有后背不发紧,脖梗子不发勒的时候,韩大胆儿自己也玩儿挺开心,直到天黑了才送梅若鸿回家,但回去的路上梅若鸿又恢复了常态,仍就是那喜怒不惊的样子。
韩大胆儿顿觉有些失望,竟还想见她刚才那展露笑容,开心的模样,但这念头转瞬即逝,心中不过空留一阵惆怅。
第二天一早,韩大胆儿回侦缉科上班。他不得不佩服尤非的为人处世,不过一天而已,尤非早就和科里的警员都混熟了,就连那几个很有微词的老油条,都和尤非聊得不亦乐乎。
韩大胆儿凑近了一听才知道,感情尤非正和大伙儿聊韩大胆儿之前几个案子呢!那吹得叫一个神,把案子说得天上有地下无,在他嘴里,韩大胆儿不光是个神探,简直就是天神下凡。
尤非愣说韩大胆儿出生的时候就有异象,要知道他认识韩大胆儿也就是一二年的事儿,韩大胆儿出生的情况,他上哪知道去,但人家嘴皮子利索脑子好,能吃铁丝拉笊篱,在肚子里胡编。
他说韩大胆儿出生时惊雷闪电瓢泼大雨,门口正好有两个当兵的路过,在他家门前避雨,迷信讲这叫将军守门,必出贵人。这大梨吹得都没边儿了,说韩大胆儿是巡天都御史下凡,专门在人间监察民情缉凶拿贼。
有几位听说过天津卫民间的传言,还给补充呢!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科警察顿时都对韩大胆儿刮目相看,直到梅本事来了,呵斥众人几句,大伙儿才一哄而散,有那个好奇的,还追着尤非屁股后头直问,后来呢?后来呢?
韩大胆儿虽然不信鬼神,也最烦听这些神神鬼鬼的,但尤非随口胡编,他也就当听个乐儿。事后跟尤非开玩笑说,有这楮门子都不如去南市三不管撂地,准保比那些光说水浒、聊斋、东西汉朝的老先生更能置楮。
这时候有个找韩大胆儿的电话,打到了侦缉科。他接起来一听却是白崇伟,这电话除了要和他确认下,去参加乔治布朗圣诞前夜展会的事情,更重要就是告诉他一个消息。
兴和贸易公司股份合同书上的那个德国人——“弗兰克海因里希”找到了。
不光如此,还有个更意外的消息,这个弗兰克海因里希,韩大胆儿和白崇伟都见过!正是前两天,死在DD西餐厅,肚腹爆裂的那个胖子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