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友姓张,全名张大友,他除了会歪歪扭扭写出自己名字的三个字之外,认识的大字加在一起还不到一箩筐。他家祖籍河北文安县,祖上也曾经是书香门第的大户之家,前清时还出任过钦天监的右监副。
到了大友太爷爷这辈,曾做过钦天监灵台郎。后来因为牵连一件大内宝库失窃案,所以被罢官下了大狱。家里花了大把银子疏通,才勉强买出一条人命。自此家道中落,只得回到文安县的老家,以几亩薄田务农为生,占星看运的本事也并没有传下去。
大友他爹名叫张安泰,和大友不同,张安泰小时候,还念过两年书,所以识得一些字。
张安泰早年丧父,上面还有两个哥哥,母亲一人把他们三兄弟拉扯大,后来闹义和团那年,两个哥哥都加入了神兵拳民,但庚子国变时,两个哥哥都死在了八国联军的枪炮之下。
张安泰大车赶得好,是村里数一数二的车把式,农闲时常常赶着大车,把菜拉到县城去卖,一来能挣上几大枚,二来也能顺道看看在县城当兵的大儿子。
他有两个儿子,老大叫大光,老二就是大友。大光比大友年长8岁,15岁就在县城的新军营当大头兵。旧社会所谓的兵营,可不像现在这么正规,基本上就是个烂泥塘,没几年老大就染上一身恶习,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成了张安泰的一块心病!
那年大友9岁,秋收之后,太阳还是火辣辣的毒热。张安泰找了个凉快点的假阴天,赶着大车去县城看长子大光。
张安泰到了兵营却扑了个空。原来军饷刚一到手,大光就跑到县城逛窑子去了。张安泰虽然是庄户人家,但祖上也是读过圣贤书的,这可把他气得火冒三丈,本想直接去妓院揪出这个逆子,但谁想到在路上却出了岔头儿。
张安泰赶着大车经过县城里的土路,头天下的雨,土路上有不少水坑儿,车轮轧过,泥水正溅到旁边一位路人。这位还是个惹不起的主儿,是县城里抓街的混混儿头陈虎。平时大伙儿要见着他都要绕着走,这回正撞在枪口上,那还得了。
陈虎上来就是一个大嘴巴子,张安泰是个老实巴交的庄户人,挨了一耳刮子也不敢吱声,最后连兜里的几大枚也被陈虎讹走了,临走前又挨了一个蹬罐儿这才算了事。他憋气带窝火,儿子也不找了,直接赶着大车出了县城。
回村的路上,张安泰路过一片林子。这片林子远离大路官道十分荒僻,林子边只有条坑洼不平的小路,平日赶车并不经常路过。
这时,一阵狂风刮过,风中带着一阵动物的骚味儿。他忽然听见一声嘶吼,这吼声像是某种动物,声音尖厉刺耳。
张安泰胆子不大,荒郊野外听见这种声音,心中忽然怦怦乱跳,他赶紧赶着车往前奔,希望能尽快离开这片林子。谁知这时,忽然眼前一团红光裹着一道黄影,直接从半空落在自己车前。
张安泰吓了一跳,忙拉住牲口,拉车的骡子一声嘶鸣,双前蹄高高抬起,身子上扬。后面的板车被这一扬打了天秤,车上拉着的菜,连带张安泰,全都从车上翻落。
张安泰摔了个四仰八叉,欠点就冒了泡。但他摔下车的瞬间,却见到一幕惊人的景象。
只见自己的大车前,一只硕大无比的碧眼红狐狸,正在和一只狸猫大小的黄鼠狼撕咬缠斗。
那红狐狸全身毛色火红,双眼一片碧绿,体型几乎有骡子大小。相比之下,那只黄鼠狼的体型却相形见绌。虽然如此黄鼠狼的个头儿也有寻常猫狗大小。
别看体型悬殊,但这黄鼠狼动作灵活,指爪锋利,窜蹦趋避,进退有法,反而逼得大狐狸节节败退。
张安泰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而那狐狸和黄鼠狼却相持不下,拼命死斗。他眼睛瞥见此怪异情景,吓得登时说不出话来,愣在当场。
突然,那只碧眼火狐竟然口吐人言!它一边和黄鼠狼缠斗,一边对张安泰喝道
“此间危险,还不快走!”
张安泰听见狐狸说话,身上一激灵,以为是装上了狐仙和黄仙二仙相斗,也不管散落一地的萝卜白菜,赶紧爬起来就去扯牲口,调转车头就要逃命!
可任张安泰如何拉扯牲口,这牲口却僵直呆立,一动不动。他只好跳上大车,挥起鞭子,“啪”的一声打在骡子身上,骡子受惊,一声嘶鸣,却不掉头而是直接向前窜去。
骡子势若癫狂,朝着相斗的狐狸黄鼠狼跑去,张安泰心中害怕惊慌,不想这拉牲口掉头,却下意识扬起鞭子,只听“怕”的一声,清脆的鞭子响,骡子更是疯了赛的往前狂奔。
此刻那硕大的碧眼火狐身上鲜血淋漓,已经被黄鼠狼抓咬撕打,破了数道口子鲜血淋漓,眼看就要落败。黄鼠狼扑将上来,张开满是尖牙利齿的嘴,朝着狐狸脖颈咬去。
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只见张安泰赶着牲口冲了过来,那骡子狂奔中也失了神,一抬脚正好踢在黄鼠狼身上,黄鼠狼一声尖叫,被踢得飞出老远。张安泰的大车也在这个时候冲了过去!
大车飞驰,只觉砰的一声,刚才那硕大的碧眼火狐,摔落在板车上。张安泰下意识地想回头朝车上张望,可肩头却被一只手摁住。
只听身后有个气息不畅的声音说道
“快走!……别停下!”
张安泰听这声音和刚才那碧眼火狐的声音一模一样,想是那狐仙跳上了自己大车。他心中慌乱,也不敢回头了,只好继续赶着车向前狂奔,出了这片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