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路口旁有一棵粗壮挺拔虬枝苍劲的大柳树,从春到秋飘动着柔曼的枝条。
大柳树上几处沧桑的树眼像一位家族老者时刻关注着幸福屯里的父老乡亲。
在那棵大柳树的枝丫上,悬挂着一柄犁铧,旁边拴着一个小铁棒,这相当于幸福屯的“响钟”,只要用小铁棒敲打犁铧,犁铧发出金属的响声马上传遍全屯。
大柳树是麻雀的天堂,夏天也是人们谈笑乘凉的好地方。
在那棵大柳树下有一个很大很平整光滑的青石台,平时屯里的孩子童们在上面拍皮球,歘嘎拉哈(羊拐、猪拐),每天社员上工前聚集的时候,生产队长王奎就会站在青石台上讲话,分派一天的活计。
牤子来到大柳树下,站上青石台,敲响了挂在大柳树上的犁铧。
听到清脆的钟声,最先报到的是一条大黄狗。
大黄狗是牤子家的,狗的名字就叫大黄,大黄与牤子有着至深的感情。
牤子每天早晨从生产队回家,大黄都跑出来迎接。今天,它见牤子迟迟不归,就跑出家门。
刚才,听到了敲打犁铧的声音,它便往十字路口方向赶来,远远就看见了站在土堆上的牤子,大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般地跑向牤子。
跑到牤子跟前,大黄张着嘴巴,吐着舌头,亲昵地围着主人转来转去。
刚敲完犁铧,社员们从家赶来上工还需要一段时间。
趁着这工夫,牤子领着大黄回家去取上工扬粪的铁锹。
回家的路上,牤子的目光习惯地注视着前方的一幢三间茅草房。
那幢三间茅草房大门口聚集着一群背着书包准备上学的孩子,孩子们正围着一位穿着对襟青瓷花上衣和深蓝色裤子的姑娘。
这位姑娘身材匀称,长相文静大方,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睛闪动着灵气和智慧,细皮白嫩的瓜子脸上露着甜美的笑容,两条扎着红头绳的长辫披在身后,脖子上系着一条呢绒线勾织的白头巾,肩上挎着一个带菲边的绣花兜。
姑娘整个人站在孩子们中间,如同鹤立鸡群一般,显得格外清秀。
只见她俯下身,两手不停地忙活,或帮小女孩缕着头发,或帮小男孩掸着身上的泥土。
姑娘和孩子们的一举一动,牤子看得清清楚楚。
从那里不时传来姑娘甜美的说笑声,就像一缕缕春风扑面撩人。
这位姑娘名叫叶以梅,名字是她爸爸起的。
她的爸爸叶坤是幸福生产大队幸福小学校的老师,叶坤老师是一位饱读诗书很有学问的人。
给自己的女儿起这个名字,意思是“以叶当梅”,叶坤老师解释为“梅本无叶尚傲雪,叶虽非花当以梅”。
屯里乡亲不懂文化人的这般讲究,平时都习惯称呼叶以梅为小梅。
小梅家与牤子家是东西两院邻居。
小梅家在东院,牤子家在西院,小梅是牤子的邻家小妹。
小时候,小梅和牤子常在一起玩耍,玩过拜天地,过家家。
两个小孩象征性到一个被窝里躺一会儿就能“生”出个娃娃。
小梅用小布被包个小枕头当娃娃抱着,哄着,命令牤子满地爬,给孩子当马骑。
再长大些,牤子自然成了小梅的护花使者,领着小梅上学,背着小梅过河。
倘若小梅受人欺负了,牤子总是会挺身而出,即便被大孩子打得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幸福屯里,一起上学的孩子中,小梅、四姑娘和牤子是最好的伙伴。
有一次,小梅爸爸叶坤老师给一群孩子讲三国刘、关、张桃园三结义的故事,三个小伙伴受到了极大感染和启发。
在一个放学后的傍晚,四姑娘王昭男提议,要和牤子、小梅学刘关张桃园三结义。
牤子和小梅非常赞同,于是,三个小伙伴偷偷来到后岗一棵山杏树下,抟土成堆,又折三根蒿草棍儿插在上面,当成三炷香。
三个小伙伴并排跪地,双掌合十,口里念念有词:“我们三人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许下结拜誓言,三个小伙伴像是完成了一个壮举一样,牵着手兴高采烈地往家走。
过了几天,小梅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懵懂地问牤子:“牤子哥,你是男的,我和昭男是女的,那等咱们长大了还能天天在一起吗?”
一听到这话,同样懵懂的牤子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想了好一会儿,牤子突然有了主意说:“要不,长大了,你就做我媳妇?”
小梅没有反对,却害羞地说:“那昭男怎么办?”
牤子想了想说:“让她给我哥当媳妇。”
这下小梅放心了。
童年,牤子、小梅和四姑娘,三个小伙伴有许多美好回忆,虽然很多都是孩提时代的鬼把戏,如今却成了牤子最美好的记忆。
牤子和小梅、四姑娘一起上学到初中毕业,小梅继续读高中,牤子和四姑娘却辍学不念了。
牤子心中始终暗暗地喜欢小梅,只不过,小梅慢慢长成了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又有学问,他感到自己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自惭形秽得很。
可是,明明知道不可能,却阻挡不了他牤子对小梅痴心妄想。
白日里忙起来还好,一到晚上便挥之不去。
所谓的正人君子,牤子只能做到身体不越轨,却奈何不了思想满天飞。
如今,小梅高中毕业以后,经她爸爸叶坤老师介绍,被幸福小学校请去当了代课老师,每天去学校的时候,她都是这样把幸福屯的孩子们聚在一起,领着孩子们一起出发去上学。
此刻,在牤子的正前方,小梅正领着孩子们往前走,还没走到屯西路口,忽然窜出一个一摇三晃的邋遢小子。
看来邋遢小子是故意的,早就预谋好了等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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