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出去送牤子和四姑娘,三人刚出房门就隐约听见西院牤子家大吵大叫的声音。
牤子听了听,知道是妹妹百秋精神病又犯了。
四姑娘边走边告诉牤子,下午她遇见百秋姐和二赖子在一起玩游戏,百秋姐玩得很开心的样子,也没见犯病。
牤子问明了详细情况,心想,这可是少有的事,平时即使百秋不犯病也没见她开心过,他不明白二赖子怎么就能逗她开心。
牤子的妹妹何百秋没上过几天学,从小性格就内向,孤僻,自己经常爱生闷气,家里有哥哥、姐姐让着她,惯着她,屯里却少有知心姐妹和她要好。
前两年,在生产合作社里劳动,她总是看不惯别人,只顾自己把活干完。
说也奇怪,她虽然看不惯别人,却对一个小伙子情有独钟,那个小伙子就是幸福屯东山沟里和小梅的外公高松年一起为人民公社养鹿、看管果园的李爱军,绰号小胖。
小胖当年二十三岁,没有结婚,别看他人长得并不出奇,但是爱说笑,人缘很好,再有脾气的人他都能应付得了。
百秋经常一个人去东山沟里采山野菜,时常能遇见小胖,只要遇到小胖,小胖就会帮她采,有时还帮她背袋子,提篮子,帮她把采回来的山菜一直送到屯里。
一来二去,百秋就暗暗喜欢上了小胖,可是小胖却不知道百秋的心思,也没有要娶她的打算。
百秋的暗恋不便与小胖挑明,也没法与别人说,就一直闷在心里。
就这样一晃两年过去了,小胖风风光光娶了媳妇,媳妇却不是百秋。
百秋知道后,从此精神恍惚,郁郁寡欢,家里人也始终不知道什么缘故,慢慢的就发展成了精神病。
百秋的精神病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很安静,但是神志不清。
犯病的时候,很亢奋,不是手舞足蹈,就是抓狂别人,拦不住,她就会呼喊着往山里跑。
何家为了给百秋治病,不止一次问诊大夫,吃过中药,也请过阴阳先生看过风水,请半仙跳过大神,能想到的方法几乎用尽了,都不见效。
百秋的病常常在天黑的时候发作,一发作就是一连几天几夜,直到自己折磨得筋疲力尽才算善罢甘休。
何家人,尤其是牤子的母亲李桂香愁白了头不说,人也快撑不住了。
且说,小梅和四姑娘随着牤子到家看明情况,果然是百秋又在抓狂。
只见百秋站在炕上又蹦又跳,一会嚎啕大哭,一会哈哈大笑,嘴里胡言乱语,说着不着边际的话,稍不留神,手里就抓起东西,张牙舞爪。
牤子的爹娘和哥哥大憨三个人都抚弄不住,几次喂她吃饭,都被她打翻在地。
小梅和四姑娘见状,不仅帮不上忙,反而因为人多,百秋闹得更厉害了。
不能再添乱,小梅和四姑娘打个招呼,各自回了自家。
百秋闹到如此程度,牤子的爹大倔子和牤子娘李桂香已经累得不耐烦。
牤子回来,不容分说,赶紧换过爹娘,和哥哥大憨一起把百秋按在炕上,先不让她动。
可是没料到,妹妹百秋狠狠一口咬在了牤子的胳膊上,咬上就不撒口,咬得牤子抓心般疼痛。
情急之下,大憨狠狠地扇了妹妹百秋一巴掌。
这一巴掌奏效了,妹妹一下子安静下来,直愣愣地盯着大憨,吓得瑟瑟发抖,蜷缩在墙角。
牤子娘又端来饭食,百秋也许感觉到饿了,用手抓着就往下吞。
趁着百秋安静了,牤子才到外屋胡乱吃了点东西。
户外天已经黑了,又刮起了大风,牤子和大憨原打算今晚要支护房子,只能等到明天了。
牤子见娘已经把百秋安顿躺下睡觉了,自己悄悄地拿着那本书,顶着风回到了社里。
到了生产队大院,牤子习惯地四处察看了一圈才回到社屋。
社屋已经收拾得很干净,女社员把白天选好的种子和淘汰的种子分开,装进了麻袋,选种的工具也整齐地堆放在一角。
添完草料的老顽童正坐在大炕上,光着膀子,手里拿着衣服正借着马灯的光捉虱子,咬虮子。
牤子看见道:“没事把你的衣服洗一洗,别在这儿恶心人。”
老顽童嘿嘿乐道:“洗啥呀,洗几次衣服就洗零碎了。”
牤子问老顽童:“给地瓜秧浇水了吗?”
老顽童道:“浇了,就是里面的地瓜趁我没注意让二赖子抠出去一个,他还揣了两把豆种跑了。”
“你为什么不拦着他?”
“我拦是拦了,可是趁我没注意,他把我裤子拔下来了,然后他撒腿就跑了。”
“这个王八蛋,等我见到他,看我怎么收拾他。”
牤子把手里的书放好,出去打了两桶水,用社里的大锅架上柴火温一温,准备洗漱。
就在这时,老顽童却重新穿好衣服,两只手背在身后站在他面前,摆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牤子问他:“你要干啥?”
老顽童道:“烧两个鸡蛋,咱俩一人一个。”
说着,他便从背后一手拿出一个鸡蛋让牤子看。
牤子疑惑地问:“你这是从哪弄来的鸡蛋?”
“捡的,还有十多个呢。”
“在哪儿捡的?”
“马料库草垛上。”老顽童继续解释道:“这些天我就发现有不少只鸡来咱们社里找食,有时还嘎达蛋,我就观察,终于让我发现了,原来它们不单找食,还在马料库里下蛋,这回咱俩可以解解馋了。这事我只告诉你了,你可不能说出去。”
老顽童本以为牤子会感激他,没想到牤子一听,当时火就上来了,劈头盖脸地怼道:“好你个老顽童,你还当美事呢,你这明明是偷。”
老顽童不服:“鸡是自己跑来的,蛋是我捡的,我没有偷。”
“就算你没偷,也不该私自密下,要把鸡蛋还给社员家。”
“我凭什么要还?”
“鸡是社员家养的,谁家鸡下的蛋,不管下在哪儿,都该归谁家。”
“谁知道是谁家的鸡,就是知道有谁家的鸡,也不知道是谁家鸡下的蛋。”
“那你就看着,鸡再来就往回撵,这回算你拣着,以后绝对不行,明天我就让社员看好自己家的鸡。”
“说的轻巧,贪上不要脸的鸡,谁能看得住。”
老顽童这句话把牤子逗笑了,他也没有啥好主意,今天晚上索性就由着老顽童烧鸡蛋。
本来牤子决然不准备吃,想一想还真是不吃白不吃,吃了一个,倒勾起馋来,干脆一人又烧了两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