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荔浓和商周带着锄头去给安呈修整坟墓。
“在什么地方?”商周看着一片荒凉的郊外,到处是杂草,到处是树丛,到处是灌木,然后就是一些杂乱的小坟。
有些小坟已经平了,有些露出破旧的草席,有些露出一块块木头有些长满了草,有些已经长出了一颗小树
看着,应该是很久没有人来修整了。
有些立着的木碑已经腐烂,好像随时一阵雨就能化为春泥;有些因为不知道的原因被折断;有些连墓碑都没有。
不知道谁是谁。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亲人来看一看,修一修。
就这样,破败得想乱葬岗。
看着让人心生害怕。
附近的小鸟听到动静被惊吓得骤然飞起,‘吱吱’‘呜呜’的乱叫着,好像在哭泣,也好像在鸣不平。
“这里很少人来。”否则,不会如此荒凉。
商周没想到京市也会有如此荒凉的地方。
安荔浓慢慢扒拉这草丛,小心翼翼的往前走,就怕遇到蛇。这样的地方最不缺蛇,而安荔浓最怕蛇。
当年,为了把安呈带来这里,小安荔浓没少费心思。
那天,雪花飘飞,小安荔浓一早起来帮安呈扫雪。等她发现安呈倒躺在雪地里的时候,安呈已经去世,被冷死了,浑身冰冷,好像大冰块。
小安荔浓瘦弱无力,背不起安呈,也抱不起,拖不起,她用自己的一件小棉袄和废品收购站的老大爷借来手推车。
费力把安呈放在手推车上
很多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安荔浓常常梦见小安荔浓。
小小的瘦弱的她咬着牙想要把安呈抱上手推车,一次不行,两次失败,不知道尝试了多少次,双手被冻僵依然是失败。
一次次的尝试,一次次的失败。
没有人帮她一把。
正在暖和的被窝里酣睡的人不知道外面有人去世了,也不知道有个小姑娘绝望得要哭。
雪花越来越大,一层层的落在小安荔浓的头顶上,肩膀上,冻僵了她的眼睫毛,湿了她的脸颊。
无助。
悲哀。
小安荔浓把安呈放在手推车上,跌跌撞撞的把他推到郊外的山坡。一路上,跌倒了再爬起来,然后再跌倒。
雪越来越厚,没过脚裸,然后留下一道深深的车痕,然后再被风雪淹过。
手推车上不了山,小安荔浓就把安呈拖着,慢慢的,一点点的拖上山坡。没有人知道她费了多少力,也没有人知道她有多绝望。
就连小安荔浓也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的力气。人在没有依靠的时候,潜力大到自己都无法想象。
冬天的土地已经被冻住,小安荔浓一个人,没有锄头,没有铁铲,只能用竹片木板木枝等等东西,一点一点的挖坑。
安呈的坟是小安荔浓一个人修整的,一个人挖的坑,一个人填的土,一个人立的墓铭
几年过去,曾经的小坟更加小更加平了,看似一个小土堆。谁能想像到,这里躺着的人曾经为社会为国家为世界做出过大多的贡献?
安荔浓摇摇头,感慨却无奈。
当初小安荔浓随便找来的木板也在风吹日晒下慢慢的了,上面的‘安呈’两个人也在时间里慢慢的模糊不清。
坟墓的周围杂草丛生,不认真看不知道这是一个坟。
安荔浓朝着坟墓鞠躬,久久不起。
“小荔枝?”商周拉着安荔浓的手。
“没事。”
只是突然的有些难过而已。为了安呈,也为了小安荔浓。
这个时代,好人总是太难。
安荔浓抿抿嘴,眨眨泛红的眼睛,开始整理杂草。把所有的草拔掉,然后修整,把小坟修整成一个大坟,但也不敢太大,因为现在‘除四旧’,而修坟属于封建迷信行为。
“小荔枝,附近的杂草不要全部清除。”
周围的杂草可以做掩护。要是被人发现修坟,还不知道要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呢。小心谨慎些总没有错。
安荔浓点点头,只把坟墓周边的杂草清理掉,然后从别的地方挖来更多的泥土,把坟墓堆得高高的,看起来更有存在感。
为了对坑风吹雨淋,安荔浓和商周将来一些小石头护住坟墓。
整整一天,安荔浓和商周两人才把安呈的坟墓修整好,然后立上新的木板。木板上写着‘安呈’两个字。
只有简单的两个字。
安荔浓和商周坐在坟墓边,看着简单的小坟,简单的墓碑,心口酸涩酸涩的。商周靠在安荔浓的肩膀上,“他应该解脱了吧?”
“可能吧。”
谁知道呢。
但相对于解脱,安荔浓相信安呈更愿意活着。
可惜,那年的雪太大太冷,他没有挺过来。而且安荔浓知道,安呈之所以没有挺过来是因为前一天有人找他麻烦,打了他,伤了他。
她,不会放过那些人的,一个都不会。
做错了,就要付出代价,不是一句‘时代的错’就能解释的。
安荔浓轻轻的抚摸着木碑,“再等等。”
很快了。
很快就到76年,然后77年80年代已经在招手了。
商周疑惑,“等什么?”
安荔浓没有回答,“他是个伟大的人。”应该得到他应该有的荣誉。总有一天,她会帮他讨要,讨要属于他应该得到的一切。
再等等。
安荔浓双眼泛红,在安呈的坟上插上一支野生的杜鹃花,“希望能活。”
“小荔枝。”
安荔浓皱皱眉头,扭头冷眼看向冷秋月父亲,“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冷秋月父亲一身军绿色站在安呈的坟墓前,拿下帽子,鞠躬。
和冷秋月父亲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个老人,拄着拐杖,缓缓朝着安呈的坟鞠躬。
安荔浓皱着眉头,冷眼看着面前不请自来的两人,“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猜到。”
安荔浓瞬间像个小刺猬一样,竖起满身的刺。商周不动声色的站在安荔浓面前,想要弱小的身体保护安荔浓。
冷秋月父亲无奈的笑了笑,“小丫头,不要太紧张。我们之前的合作不是很愉快?”他帮清河酒租下京市供销社的柜台,而安荔浓让冷秋月回京市。
互惠互利。
的确算合作愉快。
“哦?难道冷伯伯还有合作想谈?如果想要买酒,可以去供销社。”
冷秋月父亲摇摇头,“不买酒。”上次见面,安荔浓就已经明确说过,不再出售超过五十年的养生酒,包括人参酒、虎骨酒、药材酒。
如果想要最近三两年的酿制的养生酒倒是可以,不过效果肯定不如五十年的好。
如果买,肯定就要最好的。
今天来找安荔浓,一是为了在安呈坟前鞠躬,对安呈的去世表示遗憾和痛心。二是,想要和安荔浓聊聊。
这个小姑娘的表现太耀眼,根本就不像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不管是学识还是见识或者是眼界,都远远超越于同龄人。
寂寂无闻的清河酒在她的操控下,短短几天内就成为了人尽皆知的好酒。
没品尝过清河酒?
那真没见识。
即使是冷锋也不得不感慨一声‘长江后浪推前浪’,明明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却把人心把握得刚刚好。
同时也骄傲,这就是他们国家未来的栋梁。
“不买酒?那想买酸菜、菜干?或者是果脯?当然,想要买艾草、艾绒、艾柱也可以。”安荔浓不喜欢和太强大的人打交道,显得她太弱小了,好像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而无可奈何无能为力。
安荔浓不喜欢这种无力感。
冷锋摇摇头,看向旁边的老人,“这是安呈曾经的老领导,他想和你聊聊。”
安荔浓瞬间警惕起来,知道不能拒绝,“好。我一定知无不言。”
老人打量着安荔浓,眼神锐利,然后看向安呈的坟,久久不说话。
安荔浓心里打鼓,背后挺直,一副‘我是好宝宝’的模样,端正得像个三好学生。
老人看一眼插在坟边的杜鹃枝,淡淡的瞥向安荔浓。虽然眼神平和,但安荔浓还是感觉到浓浓的压力,好像巨浪涌来要把她掀翻在地。
安荔浓挺着胸,直着腰,抬头直迎对方的威亚重重的目光。
“你很好。”
冷锋意外的看向安荔浓,这小姑娘竟然能面不改色的接下赵老散发出来的压力。
果然,后生可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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