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荔浓在门口等了好一会,一个面容苍老的中年女人颤颤的拄着拐杖走过来,打开门,“找谁?”
安荔浓的手在女人面前晃了晃,确认女人看不见,皱皱眉头,“安呈。”当初,安呈告诉小安荔浓,只要对这家人说他的名字,对方就懂。
女人愣了下,笑了,“你找我儿子吧?他上班去了。要不,你傍晚再过来?”
“好。”
傍晚,安荔浓终于见到了中年女人的儿子,应该二十多岁左右的样子,一只脚跛着,走路不是很便利,一拐一拐的。
在看到安荔浓的时候打量的眼神略锐利。
安荔浓任由他打量。
好一会,对方年念出一句诗,“千树万树梨花开。”
安荔浓脱口而出,“一树梨花压海棠。”瞬间,安荔浓红了眼眶,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痒痒的,刺痛刺痛。
曾经,安呈教小安荔浓念诗,但小安荔浓的年纪小,背着背着就错了。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被小安荔浓记背成了‘千树万树梨花开,一树梨花压海棠。’
安呈说她背错了,小安荔浓一脸认真的说自己喜欢海棠花,也喜欢海棠果。当然,更喜欢梨花,喜欢梨。
安呈说,‘姑娘就应该多吃水果。’
小安荔浓高兴的和安呈说,等外公买了梨就带来给安呈,他们一起吃。
因为舅舅舅母也有不少孩子,所以即使买了梨,小安荔浓能分到的也不多。一只不大的梨要分成好几瓣,而安荔浓只能拿最小的一瓣。
记忆荔,小安荔浓小手捧着一块梨奔奔跳跳的去找安呈,想要第一时间和他分享。一不小心,梨摔在了地上,快速捡起来,吹一吹,在衣角上擦了擦,继续走。
然后一老一小坐在公厕门口吃着梨。
即使小小的一口,也能甜到心里去。
小安荔浓一边吃一边告诉安呈,‘等我外公买梨了,我们还吃。’
后来,小安荔浓外公去世,外婆去世。
舅舅舅母即使买梨也没有了她的份。小安荔浓就告诉安呈,‘等我长大了,就要赚很多很多的钱,给你买很多很多的梨。’
安呈也没有等到小安荔浓的梨。
现在,再听这两句诗,安荔浓心口好像万箭穿心,痛不欲生。
那么好的两个人
刘华听到安荔浓的诗,愣了下,看安荔浓的眼神带着热切,“安,安先生还好吗?”
“他,他很久没来了。”
安荔浓抿抿嘴,咬着牙,“他,去世了。”
“去世很多年了。”
安荔浓眼眶通红,明明和安呈相处的是小安荔浓,但她回忆起安呈音容笑貌时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心口发痛。
有些人,提起就想要诅咒老天。
“怎,怎么可能?我们,我们还没有还钱给他呢。”刘华不敢相信,安呈竟然去世了。
怎么可能呢?
那么好那么好的一个人。
如果不是遇到安先生,他和母亲可能早就投胎好几次了。
当年,他刘华父亲为了救落水的孩子而去世,大伯父一家为了霸占他们家的房子而联合爷爷奶奶一起把他和母亲赶出家门。
而父亲拼死救起的孩子一家人,竟然也没有帮他们母子说一句话,任由他和母亲被赶出家门。
世态炎凉。
刘华和母亲身无分文,无家可归,走投无路的站在街边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能怎么办?
没有家,没有钱。
吃喝的没有,穿的没有。
本就柔弱的母亲经历一连串打击后直接病倒,还哭瞎了眼睛。为了给母亲治病,刘华求了很多人,跪了很多人,但是得到的不过是厌恶,还有无情的打骂。
眼看着母亲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刘华已经做好了和母亲一起死的准备。
就在那天,刘华遇上了安先生。
安先生救了他和母亲,给了他们落脚的地方,还给他找了一份守门的工作,邦他们母子安定下来。
他们感激安先生,但安先生说,他们只要帮他把房子守住就好了。
虽然房子落在刘华的名字上,但他一直记着这房子是安先生的,而他只是守门人。为了守住安先生的房子,刘华甚至不敢结婚生子。
刘华和母亲感激安先生的救命之恩,自然不会贪图安先生的东西。但是,新娶进门的妻子呢?她会不会想要这房子?会不会想办法把这房子变成自己的?
孩子出生,他会不会想要给孩子更好的?会不会突然就生出一种‘这房子是我的’的想法来?会不会打着为了媳妇为了孩子的旗号来霸占这个房子?
人性,贪欲,从来都不是天生的。
刘华怕自己承受不住耳边风,更怕自己心生贪念,怕自己会做出对不起安先生的事情,所以他不敢结婚。
结婚生子,就有了自己的小家,就有了私心。
刘华怕自己会成为狼心狗肺的人,所以这些年和母亲两人相依为命,坚决不结婚。虽然母亲希望他能结婚生子,希望他的未来能有个依靠。
但是,刘华知道自己的处境,他跛脚残疾,能找到什么好姑娘?
因为刘华有房子,有工作,热心的邻居也常常给他介绍姑娘。但因为他年纪大了,因为他跛脚,所以介绍的不是同样带着残疾的姑娘,就是带着孩子的寡妇。
刘华统统摇头。
他欠着安先生大笔钱,哪里还有钱去照顾同样残疾的媳妇?
至于带着孩子的寡妇?
需要多养两个人,刘华就更不愿意。
唯一愧疚的是自己让母亲担心了。
虽然母亲常担心他老无所依,但刘华坚持,他要对得起安先生的信任。他不能让任何人任何事影响这份信任。
但现在,眼前的小姑娘说什么?
安先生去世了?
怎么可能?
刘华不愿意相信,双眼呆滞痛苦的看着安荔浓。
“我们进去说吧。”安荔浓收敛起情绪,看了一眼正在探头的邻居。
“好。进来吧。”
刘华有些局促的站在安荔浓面前,“安先生说过,他房间里的东西都是留给他女儿的。他房间的门一直锁着,我们从来没有打开过”
当时,安呈是这么说的,‘房子就给你们。我房间里的东西,就留给我姑娘。如果,如果将来有机会,请多照顾她,她还小。’
当时,刘华就奇怪,安先生的女儿怎么会需要他照顾?不过,他也答应了安先生,会好好照顾他家姑娘的。
“安,安小姐”
“我叫安荔浓,你可以叫我小荔枝。”安呈把一些重要的东西都放在这小楼,可见对这母子两人是信任的。
“你们不用管我,我进去看看。”
安呈房间的锁匙给了小安荔浓。
因为安呈住的地方常常有人找事,所以小安荔浓就笑着说要帮安呈保管。为了藏好这把锁匙,寄人篱下的小安荔浓费了不少心思,就怕被舅舅舅母看到要追根究底。
捏着手里的锁匙,安荔浓百感交集。
安荔浓本以为房间会在二楼,但没想到,竟然在一楼。
“安先生说他喜欢一楼。”
“嗯。他的确喜欢一楼。”
虽然安呈在生活细节上比较西化,但他喜欢四合院。当年,他刚回国就买了一套四合院,然后重新装修,装上自来水,装上电,装上各种便民生活设施但现在房子已经成为了别人的家。
虽然说还回来,但因为安呈不在了,家人也不在国内,就没有人当回事。
安荔浓讽刺的笑了笑,人心啊。
因为锁着门,所以没有人打扫,房间里处处落满了灰尘。
推开门,灰尘滚滚。
“我擦擦”刘华不好意思,转身就想去找抹布。
因为房间门一直锁着,他即使想打扫也没有机会。以前,只有安呈过来看书的时候,他才会趁机打扫一下。
房间里全是书,刘华是知道的。
因为家贫,刘华也是只认识几个字而已,所以对爱书的安呈肃然起敬。越是没有文化的人,对知识越是敬重。
刘华不好意思的搓搓手,“安先生很久没来,很久没有打扫了。”
“不用忙。我想自己待一会。”安荔浓没有理会椅子上的灰尘,坐在书桌前。出事前,安呈已经把大量的书籍转移到这里,书架上全是书,书桌上也全是书。
安荔浓拿起一本书,轻轻一番,灰尘滚滚。
看着书本上的笔记,安荔浓能想像安呈一边看书一边记录心得、灵感的情景,眼泪情不自禁的落下。
那样好的一个人却不得善终。而像孙雅、孙家那样的人竟然能好好的活着。
老天不睁眼。
刘华看着泪流满面的安荔浓,手足无措,“我,我出去。你,你有什么事叫我。”
“好。”
安荔浓声音哽咽,“谢谢。”
“别,别说谢谢。你,你和安先生一样,一样有礼貌,常说谢谢。”
明明是安先生救了他们,帮助了他们,但安先生却常对他们说‘谢谢’。现在,安小姐也一样,真不愧是安先生的孩子,看着就是懂很多的知识分子。
可惜,安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