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东西是不是太多了?”安荔浓看着安国邦准备好的要带去杨家的东西,有些惊讶,眼珠子都要震惊出来了。
酒、肉、菜,还有布料、毛巾,还有暖水壶。
大包小包,看着不像走亲戚,倒是像搬家。
本来安国邦还想要准备一个收音机的,但安荔浓建议把收音机换成肉。
如果外公外婆还在,收音机可以给老人解闷。但是,两个老人都不在了,而安荔浓有三个舅舅,一个收音机根本就不够分,还不如换成肉更实际一些。
一个舅舅送一个收音机?
不现实。
起码,暂时不现实。
“要不要提前把东西分好?”
到时候,一个舅舅一份。
免得到时候因为分配不均的问题而引起龌龊。
安荔浓的三个舅舅早已经分家,但依然住在同一个大院子里,属于抬头不见低头见。平时,谁家吃什么菜,都一清二楚。
安荔浓的外公是个很聪明的人,当年发现邻居家的大院子突然空了,里面的人举家出国后,迅速带着家人占据大院子。
居委的人要求他们搬走,拖延着,死皮赖脸着不愿意离开。
时间长了,也就住了下来。
后来住房越来越紧张,被居委安排住进来的人家越来越多,杨外公果断分家,让儿子先把房子占了再说。
多年过去,杨家的居住环境相对于很多人家来说,还是比较轻松的。不过,随着表哥表姐表弟表妹的出生,杨家的住房也逐渐紧张起来。
其实,相对很多人来说,安荔浓虽然寄人篱下,当她的成长环境并不算差。和她同一个大院子同一条街道的小姑娘,很多都过得不如她。
杨外公一直都很庆幸自己当年的当机立断还有死皮赖脸。只是,现在已经没有了当年的好机会。
当年,很多人家突然举家离开,让很多胆量大又脸皮厚的人占到了便宜。
现在想要房子,要么等单位分配,要么买。
分配?
需要工作年龄。
没有三五年不可能。
买?
不说钱的问题,即使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
所以,不管什么时候,房子都是大家肩膀上的第一难题。像杨家,在安荔浓舅舅的这一辈很幸运的不需要为住房烦恼,但到了安荔浓表哥这一辈子又要为了住房烦恼。
表哥想要结婚生子,首先就要有房子。
但房子,太难。
这应该也是杨家人这两年都捧着安荔浓的缘故,实在是她手里的几套房子太让人眼红了。
“小荔枝,全部分成三份吗?”
“嗯。”
一家一份。
虽然几个舅舅舅母的关系还算不错,因为早早分家矛盾争吵相对别人家来说少一些。但生活艰难,总免不了想要占小便宜的心态。
因为拥有得少,所以总想为家人为自己多要一些。
后世,大家对大肥肉视而不见,甚至能罗列出三百六十个缺点来,但现在?一口肥肉就能让人感恩戴德。
为什么?
因为拥有得少。
所以,即使舅舅舅母的关系不错,安荔浓也坚持把准备的东西平均分成三份,没有谁多谁少的说法。
听说安荔浓和安国邦要去杨家走亲戚,杨雪晴和宋青城也带着两块一起石头过来。
杨雪晴是个心理很强大的女人,面对曾经对不起的安国邦依然脸色如常,笑容自如,还能像遇到老朋友一样说说话,聊聊天。
相对来说,安国邦就局促多了。
相对于杨雪晴的能言善辩,安国邦和宋青城就显得沉默多了。诡异的是,安国邦和宋青城竟然更能聊到一起。
两个老实憨厚的男人,好像更有共同语言。
安荔浓看看安国邦和宋青城,然后看看杨雪晴,只能感慨一声,好家伙。
两块石头围在安荔浓身边,牵着她的手,一边走一边蹦跳。
“姐,赵爷爷什么时候能教我们?”
“我也不知道。”
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了。
现在,剩下的就是等了。
等哪一天到来。
无能为力、无可奈何的等着,没有任何办法。
即使华佗在世,也没有能力阻止生老病死。
不管是赵老太太还是赵家人都悲伤的接受了这个事实,然后尽可能多抽时间陪赵平。安荔浓也打算抽时间带两块石头去医院看看。
一日为师终身为师。
虽然赵平教两块石头的时间短,但也是老师。
“姐,你以后是不是要当科学家?”
安荔浓摇摇头,“不是。不过,你商周哥哥和明轩哥哥会是未来的科学家。”
“姐,我长大了,也要当科学家。”
“当然可以。”安荔浓笑看着小石头,“不过,现在起要努力学习哦。”
小石头不高兴了,“姐,我一直都很努力。”虽然不能一直保持第一,但也经常第一。小石头拍着心口发誓,“我肯定能当科学家的。”
走进熟悉的街道,安荔浓有瞬间的窒息。
小安荔浓记忆里的街道,依然很熟悉,并没有多少物是人非的感觉。街口的大树还在,但坐在大树下一边糊火柴盒一边乘凉的人换了一茬。
但多数认识。
即使不熟悉,也脸熟。
毕竟,小安荔浓在这条街道生活了十年,对附近的邻居并不陌生。
有人看到杨雪晴,笑呵呵的打招呼。
自从父母去世,小荔浓回石河村后,杨雪晴回娘家的次数就少了。
“小,小荔枝?”有个背着孩子的年轻妇人惊喜的看向安荔浓,打量,不敢相信,然后是羡慕。
安荔浓疑惑,眼前人很熟悉,但想不起是谁。
应该是同一街道一起长大的小姐姐吧。
安荔浓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小荔枝,你不是回乡下去了吗?”
当初,安荔浓回乡下和亲爸一起生活,和她玩得好的姑娘担心、难过,而羡慕妒忌她的姑娘则高兴了好几天。
再见面,小荔枝还是那个小荔枝,甚至更圆润更漂亮了,但曾经的小姐姐都已经嫁人生子了。
“我家小荔枝考上了京市的大学”
炫耀女儿,杨雪晴从不假手于人。
有个聪明能干的女儿,杨雪晴当然不允许她寂寂无闻。女儿考上大学,这么值得炫耀的事情,怎么能不广而告之?最好就是宣扬得人尽皆知。
当然,杨雪晴也有分寸,知道有些事情能宣扬,而有些则必须要烂在肚子里。安荔浓考上大学,能炫耀,能宣扬,但安荔浓见了领导则不能说。
不管大事小事,杨雪晴一向都拎得清。
杨雪晴能活得好,是因为她活得明白,活得清醒。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杨雪晴清楚明白,也按准则行事。
杨雪晴炫耀女儿考上了好学校,以后她就是大学生的妈了,走路的脊梁都挺直两分。
“大学生?真厉害。”
羡慕得明晃晃。
不出一会,小荔枝考上大学回京市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街道。又一会,杨雪晴带着前夫和前夫生的女儿,还有现在的丈夫和两个儿子同时回娘家的事情也跟着传了出去。
相对于安荔浓考上大学,大家明显对后一个消息更敢兴趣。
毕竟,牵扯到的人更多,涉及到的故事更广,还隐隐约约的带着一点点色彩,八卦的空间更大。
前夫、丈夫,这关系本就让人遐想连连,但杨雪晴却完全不避讳的一起回来。
一起啊。
真是一个奇妙的词。
有人妒忌杨雪晴女儿能考上大学,也有人好奇杨雪晴的前夫,更多人好奇杨雪晴的前夫和现任丈夫之间的相处。
街道的人都认识宋青城,所以,很轻易就分出了那个是前夫,那个是现任。
“很高。看着也壮实。”
“很老实。雪晴从小就聪明,找的男人都很不错。”都是老实人。
“当年,不是说男人的腿脚不便吗?现在看着也没有多大问题呀?”
当年,杨雪晴来信说已经在乡下结婚,男人腿脚受伤走路不便,让杨家人没少着急。但现在看着,也没有多少不便。
走快了,才能看出几分,小毛病,小问题。
有些心思活泛的,已经想要当媒人了。谁家都有几个婚姻不顺的亲戚,遇到合适的人当然不能错过。
虽然安国邦有一个女儿,但姑娘嘛,总是要嫁人的。
“小荔枝长得了,像杨雪晴,也像她爸。”
有人羡慕,就有人眼酸,然后各种酸言酸语,“大家都说女儿像母,以后可也别做出抛夫弃子的事情来。”
不少眼红杨雪晴日子越过越好的人忍不住把杨雪晴当年抛夫弃女的事情翻出来说。
杨雪晴当没有听到,那些人也不过是眼红妒忌而已。
见了杨家人,安国邦表达了自己的感激和感谢之情。
安国邦红着眼,“谢谢你们养大她,还把她养得这么好,教得这么好。”安国邦也感激杨雪晴的,因为她坚持把小荔枝生了下来。
以当年的环境,其实杨雪晴选择不生更利于自己的再婚和新生活。
但杨雪晴生了下来,养大。
虽然寄人篱下,虽然可能生活不太容易,但能活着看世界就已经是幸运。
“谢谢你们。”
杨家大舅不好意思的搓搓手,舌头有些卷,“其实,其实,我们也没有照顾”
说多照顾,真的不可能。
很多人连自己的孩子都没有多照顾,更不要说别人的孩子。
杨家大舅连自己的儿子女儿能不能吃饱都不知道,又怎么会有时间关心安荔浓?而且,在两老去世后,他们把小荔枝赶了出去,不愿意再养着。
否则,安荔浓也不需要回到人生地不熟的石河村去。
越想杨家人越心虚。
面对一脸感激的安国邦,杨家人尴尬得想要逃。
谁都是对自己的孩子更好,以己度人,安国邦能理解杨家人。
杨家众人也只是最开始的时候尴尬一瞬间,然后就能正常交谈了。如果生活好,他们当然不介意多养一个两个人,但生活困难,谁家都不容易。
“我们家也不容易。小时候,小荔枝和她的表姐表妹一样,需要做家务”虽然同样是做家务,但小荔枝肯定会比表姐表妹做得更多,更累。
虽然每餐是同样的饭菜,但表哥表姐们会有父母偷偷给他们留的小零食,而安荔浓,是没有的。
厂了发了什么吃的,舅舅舅母们会留给自己的孩子,这是人之常情。
小安荔浓曾经也羡慕,嘴馋,但慢慢习惯了。
随着年龄一年一年的增加,小安荔浓也明白什么是寄人篱下,什么是仰人鼻息,然后努力听话乖巧,努力勤劳能干
因为明白舅舅舅母的家并不是她的家,所以努力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每天都尽可能多的干活。
因为害怕无家可归,所以乖乖巧巧,没有任何脾气。
被舅母指桑骂槐了?被表姐欺负了?统统忍,笑着忍不高兴了,难过了,就去找安呈,然后叨叨的和安呈说话。
小小安荔浓,不需要开解,不需要安慰,很快就能自己把自己说服,自己把自己开解。
舅舅舅母对小安荔浓好吗?
说不上。
不好吗?
也不是。
因为小安荔浓还有能力偶尔接济、照顾安呈。
安国邦来杨家,一是为了感激杨家人养大他的宝贝女儿,二是想要多了解宝贝女儿的小时候。关于女儿的小时候,安国邦只知道她有个好老师,其他的一概不知。
安荔浓每次说起小时候,多是报喜不报忧。
安国邦和杨家众人在聊天,安荔浓带着两块石头走了出去。
安呈曾经住过的公厕还在,只是更加的破旧了,看着摇摇欲坠,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在这个公厕,小安荔浓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学会了‘平安喜乐’四个字也学到了很多做人的道理。
虽然安呈总是安静的听着小安荔浓叨叨,很少说话,但每次说话都一针见血,总能让小安荔浓的认识和思想更上一层楼。
就像安呈说的,‘如果你舅母对你和她的孩子一视同仁,那就是对她的孩子不公平。别人的母亲,为什么要分你一半?’
‘世界上的公平都是相对的。做人不要时刻盯着别人看,看别人得到了什么,应该想自己拥有了什么?’
安荔浓像个傻子一样站在公厕前,安呈曾经说过的话在耳朵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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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都觉得‘亲戚’两个字很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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