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门,就和我先前和你说过的那样,做各种买卖。珍稀的道材我们也卖,杀人寻仇的活我们也接……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们还是有底线的。总之你可以把玄门理解为一个大平台,无论是资源还是情报,都可以拿上来交换你需要的东西。而且保证钱货两清,没人敢赖账。”
“呃……玄幻版的淘宝?”
“什么宝?”
“没事你当我打了个嗝好了……”
虽然隔着一道黑幔,但是方然觉得黑袍绝对是在斗笠下面白了自己一眼。
冰室的大门在身后缓缓重新冻结,在方然准备好可以让方晴雨回生的这七样材料之前,玄门可以无偿地帮助方然保存方晴雨的躯体。
这是方然成为玄门内堂成员的福利之一,分散在各处分殿内的储物仓库,方便内堂成员所获得的各种物资的储存和转运。
拐了方然入伙,黑袍看起来也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方然感觉到他的肩膀都放松了不少,走在前面的步子也轻快了许多。
“玄门庚午分殿,位置大概就在渊默西极的正上方。本来新人入伙,去更下属的分舵就能入册,犯不着专门带你来这里的。但是方晴雨的情况特殊,只有六十座分殿里面有合用的冰室,所以我就把你们带到这里了。”
黑袍一边说着,一边拂开身边的一座青石墙。
青石墙一瞬间变的透明起来,从里面可以看到外面缭绕的烟云,烟云之中有层峦叠翠,飞泉流瀑,青松古柏。
这种景色让方然一瞬间觉得置身仙境一般,心神都变得通透了起来。
而在这一幅人间胜境之外,烟云的缝隙之间,则是广袤无垠的灵海星空。
就像是席卷整个天穹的沧海一般,灵海之中荡起虹色的滔天浊浪,只一个浪头,就几乎要比距离方然最近的一座山峦还要巨大。
而这个浪头距离方然此刻所在的位置不知道有多远,可以想来如果就站在这个浪头的旁边,会有多震撼。
这样的浪头只是灵海中的沧海一粟,方然目力所能及的地方,更加宏大的浪头不计其数,各种光带萦绕变换,几乎填满了整个天空。
虽然这些充斥天际的浪头翻滚,并没有声音传来,但是在方然的脑海之中,却恍惚有着巨大的轰鸣声响起。
远比能在渊默之野的夜晚所见多得多的星子隐藏在灵海之中,随着浊浪翻滚,闪烁不定。
一种面对巨大尺度下对自身渺小的无力感难以抑制地涌现了出来,方然情不自禁的喃喃道:“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啊……”
黑袍看着方然的眼神充满了意外。
出生在荒野上的罪民,第一次看到这样震慑神魂的灵海星空,居然只是表现出来这样的感叹。
黑袍自己第一次看到这副景象,可是心神波动,差点跌落了足足一整个小境界的!
普通人能有这么强韧的心志的吗?
而且那句感叹是什么意思?
难道方然还想冲进灵海去泛舟?
灵海深处,有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但是哪怕是巡星鲲舟,也只敢沿着已经探明的航路穿梭,至于灵海深处,进去了就等于自杀。
再一拂手,青石墙恢复了原状,方然耸了耸肩,收回了视线。
“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的样子?”
“惊讶什么?星空吗?”方然无所谓地摇摇头,“碧海青天,倒流河汉。都知道身处十八连星域了,星外有星,天外有天,这不应该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吗?”
“老气横秋,没意思……”
“……吓唬新人玩就是你所谓的有意思吗?”
黑袍拂袖而去,方然快走几步,紧跟在他背后。
“五方五行莲,奈何水上花,还有逆魂术,都是什么东西?”
黑袍的脚步顿了顿,没有直接回答方然,而是反问了一句:“你可知道,生死如常?”
“……不知道。”方然老老实实回答。
其实他多多少少是有一些关于佛家道家的概念的。生死如常在佛理之中,讲的便是生老病死只是天地之中最普通的事情,但是却不可违逆,无人能够阻拦由生至死的到来。
不过方然不确定在这个世界里是不是也有类似的理论,反正修道成仙都已经算是家常便饭了,所谓生死如常,说不定会有别的解释也是有可能的。
黑袍很满意地看到方然承认自己不懂,解释道:“天地并无恒长,但是天道却是永存的。大道三千,衍化万物,本无所谓孰高孰低。然而生灭二道,贯穿三千大道之中,隐约之间有君临之意,乃是道中之道。”
“道为一,一生二,二便是生灭二道?”
黑袍转身看着方然,方然被盯得浑身发毛,也不知道自己随口这么一说,又有哪里得罪了黑袍。
良久之后,黑袍才幽幽叹了口气:“若不是你的背景像一张白纸一样没什么乱七八糟的经历,我真要以为你是某一位大能的弟子了。就你刚才的话,没有人指点或是没个几百年的领悟,恐怕都是悟不出来的。”
方然“哦”了一声,心想我有上下五千年加持,区区几百年而已,实在算不得什么。
黑袍没有在这上面纠结,继续说:“生灭是最根本的常理,之间有着绝对不可逾越的界限。方晴雨现在的状况是魂体相离,介于生死之间,所以才有可能试着回生。五方五行莲,镇压肉身,奈何水上花,为神魂引路,最后的逆魂术,是天地间唯一跨生死二道的法门,以此为薪柴,最终将方晴雨的状态稳定在生死之中确定的一边。”
方然听着黑袍的语气,越说到后面,他的语气就越是低沉,显然对应的东西就越是难以入手。
说道逆魂术的时候,黑袍说话的感觉就像是一声长叹一样。
连无所不能的玄门,似乎都对逆魂术怀着某种说不出来的敬畏和忌惮。
“那么这些东西,我应该去哪里弄到?”
黑袍喟然一叹:“用不着心急,奈何水上花和逆魂术在玄门里也只是记下了名字,具体在哪里还得去探查。五方五行莲倒是有些线索,可以先从这里入手。”
说话间,两人顺着去时的甬道走到了尽头,一个拐角之后,一座巨大的空间就出现在了两人眼前。
这个空间巨大到像是从山腹之间挖出来的一样,有着不规则的四壁,天顶一直往上延伸出去,在方然目力所及的尽头闭合。
“这里是……”
“玄门庚午殿的大厅。”
随着两人步入大厅,期间穿行的人都停下脚步,转向二人。
黑袍显然和这些人已经很熟悉了,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但是方然是一个生面孔,自然就免不了被以探寻的目光上下打量。
“暗天君,渊默一趟怎么样?”
“听说你狠捞了一笔,不打算请我们一顿酒喝?”
几个声音一同传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离二人最近的是一个魁梧非常的中年人,他一头赤发,胡须也是赤色,全部编成了一绺一绺的小辫子,虬结在一起。
赤发中年人的身上也都是粗皮缝制的罩衫,腰上挂着一把弯刀,刀把上镶嵌着几块切割非常随意的宝石,显得非常的粗犷。
“苏拉孜,道初上境,也是内堂的。”黑袍给方然介绍道。
苏拉孜几步就走近了两人,冲着黑袍微微颔首。
方然有些惊讶,这个苏拉孜看起来对黑袍很是尊敬的样子,以他道初上境的实力,都要对黑袍行礼,黑袍又该是什么境界?
他倒是一直忘了问。
这个苏拉孜只是随意站在那里,给方然的感觉就像是一座大山一样,巍峨而厚重,莫名就有一股子巨大的压迫感笼罩下来。
方然气血自发运转,筋骨之间隐约有潮音响起,用尽了全力才抗住了这股压迫感。
黑袍在方然和苏拉孜中间一挥袖子,将这股压迫感隔开,对苏拉孜说:“他还是武极,哪里受得了你这么试探?以后都是内堂的人,别胡来。”
“武极?这倒是稀罕。你暗天君不是出了名的眼高于顶,竟然会招进来武极?”
一个宫装丽人施施然走近,云鬓高耸,华袍锦绣,袍子上绣着的赫然是九条五爪金龙,如果不是她随意乱穿,那么按照礼制,她应该是某一国的皇帝!
十八连星域之内国度众多,但是看她的气度,显然并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国之主。
而在她身上,方然也感觉到了熟悉的气运之力,并且远比方然自己身上的气运之力要雄浑得多。
这个宫装丽人也同样感觉到了方然的气运之力,剑眉一挑,带着惊讶道:“也是一方之主?有意思,渊默什么时候也有了这等气象。”
她用词还是冷冰冰的,但是语气却已经明显柔和了许多。毕竟身怀气运之力,至少说明眼前这个年轻人也已经身负一方福祉,从身份上来讲,已经是可以和她对等的存在!
“武皇帝,渊默毕竟是古战场,生出些什么意料之外的东西也是理所当然。你别看不起方然,他可是连斩了两尊道初,一尊血魔,这才被我引入内堂的。”黑袍嘿嘿一笑道,语气里明显带着炫耀。
“嚯,就算渊默上的道初全是水货,可是武极杀道初,大境界的差距不说,隔着仙凡之别,还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一个拄着拐的老头子咯噔咯噔晃过来,让方然吃了一惊。
修道者最开始淬炼的就是肉体,听这些人说话,能进内堂的起码也得是道初的境界,而到了这个境界,只要是没有死,肉体的损伤就没有不能修复的。
这个老者跛足拄拐,明显是根本没有试图修复他的那条腿。
察觉到方然的讶异,这老者咧嘴一笑:“觉得老头子跛脚奇怪?嘿嘿,当年收了个徒弟,结果叛出师门,老头子的腿就是那时候伤的。留着跛脚,提醒自己人心叵测。”
“那你的徒弟……”
“在这里了。”老者拍拍拄着的拐,语气怪异地说:“一身骨头就打了这么一把拐。”
方然看着那支光洁如玉的拐棍,一阵恶寒。
黑袍有些无奈地说:“残王,你别没事就扯那些陈年旧事吓唬年轻人。”
“哟嚯,少见你暗天君护着人。”唤作残王的这个老者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冲着方然继续说,“嘿嘿,暗天君可是出了名的脾气臭,以后有你受的。”
说完,残王继续拄着拐,咯噔咯噔摇摇晃晃地走远了。
“用不着理他,醉老头子一个。估摸着又是喝多酒了到处发疯。”黑袍压低着声音对方然说。
苏拉孜噗嗤一声笑出来:“要是残王听到了,又得讹你一顿酒。”然后他转向方然,诚恳地说,“刚才对不住了,以为你也是四步,就没收着力气。”
方然拱一拱手,连道“无妨”,对这个魁梧的汉子就多了几分好感。
苏拉孜又说:“不过既然你三步就能斩了四步,那等你也破入四步,咱们可以常切磋。我看你用剑?刀剑最是直接,比那些虚了吧唧的道法神通有意思多了。”
方然立刻就缩了缩脖子,连连摆手:“我看还是不要了吧……”
武皇帝也说:“能在渊默产生气运之力肩负一方福祉,殊为不易。我倒是很想去见识见识。”
“欢迎欢迎,不过皇帝的自称不是朕吗?”方然脱口问道。
“面对子民是朕,同为气运之主,自然平等相称。”
“我就是小小一个商会主事而已……”
武皇帝显出一个雍容华贵的笑,眼神之中深沉如海。
“行了,晚些时候我请喝酒,现在我得带方然去拿信物,然后再交代些玄门内堂的情况。就不奉陪了。”
黑袍冲着苏拉孜和武皇帝点点头,挥挥手便领着方然从大厅一侧的门廊穿过。
“刚才见到的都是内堂的人。内堂什么样的人都有,不过最多是心性孤高倨傲,不会有奸邪之辈,要不然玄门也保不住这么大一份基业。但是外堂甚至外围的标准就松的多,你现在修为不够,如果见到了,记得多留个心眼,防备一些不是坏事。”
“我记得你最开始去找我,是说在渊默上有些事,拉一些外围边缘的人来做?”方然问。
“这倒不假。事情其实你也知道了,查清楚血魔典的来历,然后我亲自出手断了血魔伸出来的爪子。这本身该是内堂的事,你办到了,自然也就等于有了进内堂的潜力。况且你还改良了断离符,这就很了不得。所以才会在你还是三步的时候,我就动了招徕你入内堂的心思。”
“查血魔典,也是别人委托的买卖?”
“……算是吧。”这一次,黑袍只是简简单单答了三个字,就不再多说了。
方然猜出来这里面可能还有一些连他也不能知道的机密,也不再多问。
现在他最关心的还是五方五行莲的事情,血魔什么的,后面牵扯到的水实在太深,实力不够就莽撞地去探究,连怎么死的的都不知道。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一个看着像是文书房的地方,黑袍推了推方然:“去记名入册吧,我和里面的那个老头子不对付,就不陪你了。完事儿了回刚才的大厅找我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