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话间,他们耳边传来了“扑棱扑棱”的声音。狐桑抬头一看,只见凤皇从天而降,飞到了他们的眼前。
“戴!你去哪儿了?”芮艿高兴地扑上去抚摸着戴的羽毛。
柯振石笑着拍手道,“是啊,我们还以为你被灵娲大神留在了苾芬园呢!”
“灵娲,灵娲!”凤皇叫道,“大神说我要历练才能成真凤皇!她说光照、火烧、绿湖!”
几个少年面面相觑,看来凤皇也领受了着六个特别的字。
“但它们的含义究竟是什么呢?”芮艿不禁问道。
“灵娲说历练!说涅槃!”
狐桑听见“涅槃”两字,心神一震。
小凤皇显得有些兴奋,身子不停地在空中打着转。随着他的转动,少年们感受到了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原本寒冷得令人难受的沙漠,也突然变得不那么让人难受了。
“戴,你是不是灵力增长了?我发现你越来越厉害了!”芮艿笑眯眯道。
“嗯,我在岛上的时候,就感觉身体里有股子奇异的力量,一直在涨大、涨大、涨大。自那以后,身轻体健、耳聪目明,灵力增长!”戴开心地扇动着翅膀。几个人感到分外开心,纷纷躲到了戴的羽翼之下。
狐桑在一边,旁观着一切,心底却不知为何感到落寞,默默地垂下了眼睑。
闲聊完毕,大家便趁着天光尚未敞亮打了会儿盹,积蓄体力。
等到拂晓时,天色大亮,沙漠一望无垠。几个少年与凤皇陆续醒了过来,背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前行,寻找着自己的出路。
戴的飞行技巧日趋熟练,先他们一步张开宽阔的翅膀在空中翱翔,试图为步行的人们探查前方的情况。只一刹那,戴的身影便不见了。只剩下没长翅膀的陆生生命,一块儿拉拉扯扯地上了路。
他们之前曾与狐爸爸一起走过流沙岭,少年们都记得那里的沙子是赤红色的,如琥珀般美得惊心动魄,间或有些许这个世界的奇异植物点缀其中。可是,如今这脚下的沙漠,却和流沙岭的完全不同。
这里的沙,是无边无际的金黄色,好像一张大金毯;太阳直直地照射下来,散发出辉煌的光芒,铺天盖地。目之所及的地方,没有一棵植物的影子,除了金色砂砾堆积而起的小土丘。地面温度日渐升高,天空中再也没有一丝云彩。
众生此时都有些饥渴。他们感觉到了沙漠散发出的逼人危险气息。尤其是敏感的狄清川,本能地察觉到,这金色世界的下面,埋藏着不可名状的死亡阴影。
除了生命本能需求的急迫,另一个让他们备受威胁的是那随风翻卷的沙暴。它们随风而起,不仅会遮住眼睛,让人看不清路,更会趁人不备跑进他们的嘴巴里、鼻腔里,让他们苦不堪言。
狐桑高声喊道,“尽量往沙丘的下面走,背风的……”他的嘴里不小心吃进了大量的沙,只好收住话头,把嘴给闭上。
少年们埋下头,弓着身体顶着狂风苦行,在地上留下清晰的一字排开的八个脚印。可是,风卷着沙尘很快便把一切都覆盖,沙地上什么印记都未曾留下,好像他们从未来过。
太阳很快升到了日中。少年们的身上都沁出了汗。大量的汗水如雨水而下,竟在那沙地上留下了水渍。
“这里有些奇怪。”芮艿明显觉察到了什么,“汗像瀑布的水流泻,体力流逝得特别快。”
“像瀑布的水,你不会被太阳蒸出了幻觉吧?”柯振石莫名其妙道。
“可我好像也有身体掏空的感觉……”狐桑的皮毛厚实,身体对气温的感觉并不像人类这么敏感,也鲜有汗水。但他还是敏锐地觉察到了体力的消耗。
狄清川伸手抹掉脑门上的汗水,正准备把水甩出去,突然被自己的手掌吓了一跳,“快……快看,汗水!”
大家纷纷好奇地凑上前去。
“这水……怎么是淡红色?”芮艿道。
“呀,大川,这看着是血水吧?”柯振石故意吓唬道。
狄清川吓得不轻,哭丧着脸,不知怎么办。
正巧此时,凤皇飞了回来,看到了眼前的一切。
“这像是你们体内流逝的元气。”小凤皇居高临下道。
“戴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狐桑眼前一亮道,“元气,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先天之气,能为我们提供生命的动能。但这先天之元气一定要在日常通过吐纳、饮食、行为、修行等进行补充和更新,让它永远有力量。”
“那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芮艿不明所以。
“元气不断流逝,但又不断有新的补充,所以才维持着生命的流转。但我们一直在赶路,身体消耗很大,而且又没有什么能量补充进来,所以……”狐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便没有把话继续往下说。
柯振石不耐地叫嚷道,“什么弯弯绕绕的,我们之前身体消耗也很大,怎么没见这红色的水?”
“会不会是因为丹木果?”狐桑想了想道。
“嗯,”芮艿点点头道,“灵娲大神让我们走这沙漠,恐怕是有什么特别用意吧!”
“哎,不说这些了,你们渴不渴?”柯振石砸了咂嘴,嘴里的唾沫星子都没剩下多少了。
“我想大家都很渴,但是这儿什么都没有,所以只有尽快走出沙漠,不然等到我们体力透支……”芮艿没有把话说完,但众人心里都明白她的意思。
她的话音还未落下,头顶上突然噼噼啪啪地砸下了几粒果子。
“柘树果!”狐桑一看,兴奋地叫了起来。
“这一路都没树,我从很远的地方摘过来的。”戴骄傲地叫道,“不过果子不多,大家先解渴。”
“呀,小凤皇,你不得了啊,都能飞老远了呀!”柯振石一颗果子吞下肚,便又变得话多了起来,“到底是天选的神鸟啊!”
戴听了夸奖,并未谦虚,而是振翅开心道,“我飞远给大家探路!探路!探路!”说罢,又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又走了一阵。大地如炙烤般灼热。正巧走到一座沙丘的下面,芮艿停下脚步提议道,“我们歇息下吧!现在太阳在头顶,实在不好再走。等黄昏了太阳下山我们再走吧。”
狐桑点头同意,“也好。这沙丘下能稍稍有些阴凉之地,我们暂且在这儿歇歇吧。”
柯振石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平素话最多的他都懒得再多说一句;狄清川也同样沉默地蹲在一边,不再言语。
倒是芮艿和狐桑,坐在一起,谈论了起来。
“狐桑,你说灵娲为什么要把我们扔在这荒无人烟、干渴酷热的沙漠里啊?会不会有什么特别的用意?”芮艿问道。
狐桑摇头道,“我怎么猜得到大神的用意?不过,记不记得小凤皇说‘历练’?可能大神想要磨砺磨砺我们吧。”
“那是灵娲对戴说的,可现在受折磨的是我们,他倒是优哉游哉不知飞哪儿去了……”柯振石突然有气无力地插了句嘴。
“可能……可能是让我们一起陪他接受考验吧,”狐桑感到一阵尴尬,“谁让我们是一伙儿的呢。”
芮艿又问道,“狐桑,你能辨认出这沙漠是哪儿吗?”
“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狐桑回应道,“山海界十六洲中,沙粒颜色呈金黄色的沙漠有好多处,差不多每洲都有;但若说东面,我能想到的有三处。但……不好分辨啊……”狐桑边说边无奈地摇了摇头。
下午的温度可以说是一天中最高的,沙漠里热浪蒸腾,远远看去像是滚开的沸水,众人就算是躲在沙丘下也口干舌燥,身体虚耗。随着体内水分的蒸发,众人嘴唇都裂开了口子。
好不容易等到太阳西斜,他们才磨磨蹭蹭地上了路。可才翻过了一座山头,天色便已经转黑了。他们匆匆忙忙地又找了个敦实的沙丘,躲在那下面。
月亮升起,清冷的光辉照在众人身上,沙漠中发出暗金昏沉的色泽。说来奇怪,白天的沙漠酷热难耐,但到了夜晚却突然变得冰冷刺骨了起来。
尤其是那阵阵的寒风,气温几乎直线下降。明明不久前的太阳还把大家照得大汗淋漓,这会儿,强劲的夜风不断吹拂,冻得他们直打哆嗦。
正冷着的时候,戴飞回来找他们了,照例给他们带了些食物。东西不多,看起来也就是些坚果类的食物,以及些蓝莓样的小果子。
狐桑看着一旁整理羽毛的凤皇,面色沉着道,“戴,你飞在天上,有没有看到过绿洲什么的,或者有活动的生物?”
小凤皇红宝石般的眼睛注视着他,郁闷地摇了摇头,“没有!没有绿洲!”
“哎!”狐桑浅叹一声,担忧地看着身旁的三个人类少年。
但戴冷不丁又冒了一句,“前面有座城——”
“什么?”大家一听到“城”,瞬间来了兴致。柯振石嚷道,“什么城?多远?”
“几百里外。”
一听这话,狐桑便又像泄了气的皮球,不再说话了。
小凤皇重新充当起取暖器的职责,大家伙默默围着小凤皇坐成一圈。才一会儿,便都沉沉地睡去了。
深沉黑紫的天空,开始慢慢变浅,一丝光亮出现在遥远的东方,光明驱散了黑暗,黎明再次到来。
狐桑第一个醒过来,他抖了抖皮毛,招呼大家趁着太阳还没出来赶紧上路。
但今天仿佛并不是全新的一天,而是昨天的重演。气温飞速升高,沙漠中的热风从未停歇,可能由于体力的消耗,比起昨天,众人在风中行走都的难度更大。
接着又一天。又一天。
他们已经记不得自己翻过了多少座山头,但在这茫茫的沙漠中,一路上除了他们之外,依旧什么变化都没有。他们一个个都如同行尸走肉。
“又一座。”狐桑目光几乎失去了焦点,木然看着前方即将被翻越的沙丘。但就在他一脚跨过最高点的时候,他愣住了,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又不可置信地揉了几下。最终哆嗦着嘴唇道,“天!这是湖泊,还有岛屿,我们走出去了?!”
“你们快来!”狐桑嗓音沙哑,声嘶力竭地喊着。
“狐桑。”芮艿眼珠动了动,“咳咳——”想要说什么,但喉咙酸涩,忍不住咳嗽起来。
“前面是湖泊,你们快点跟上。”狐桑咧嘴笑了起来,门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少年们听到狐桑的话,瞬间身体一震,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巨大的幸福感充斥着,手脚并用着向沙丘顶爬去。
众人来到狐桑身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方果真的有一片浩渺的湖泊!那湖虽然离他们很远,却能清晰地看到里面的事物。
阳光洒在荡漾的湖面上,不断泛起粼粼的波光;湖中点缀着许多郁郁葱葱的小岛,岛上众多熟透的果实压弯了枝头,生物在上面嘻戏打闹,鸟儿在湖面上飞舞捕食。
“太好……“柯振石兴奋中想要跑过去,但却见那个地方的空气波动了两下,然后边界泛着涟漪,随后整个湖泊都渐渐模糊起来,最终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
“这……”众人都张着嘴,半天回不过神来,表情从惊喜慢慢转为苦涩。
“原来,不过是一场海市蜃楼。”芮艿说不清自己现在什么滋味,只是莫名地想笑。
众人眼前,除了那个熟悉的黄橙色的沙土,再也没有了任何东西。
“为什么不能存在久一点,也好让我们有点盼头。”狄清川双目直直道。
“噗——”紧接着,他便跌倒在地,干枯起皮的脸杵在黄沙中,几次想要起身,但奈何全身没有一点余力。
“你们……不要管我了……快走吧……”狄清川微微转过头,呼呼地喘着粗气看向众人。“我累了,不想回去了。”
“要来,一起来,回家,也一起回。”柯振石蹒跚的走了过来,想要把他扶起,然而俯身的瞬间,也是两眼一黑,跌在他的旁边。
芮艿停了下来,愣愣地看了眼地上的两人,随后慢慢转头,看向天空中渐沉的夕阳。
狂风中,一个个沙丘矗立着,金黄的光打在上面,又遥遥射向远天,整个空间,像是一幅凄美永恒的画卷,而他们,是它唯一的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