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重山浑身是血,有自己的血,也有敌军的血,他的黑眸炯深,笔直的落在轻舟身上,他看见了她的泪水,也看见了她瞳底的苦涩。
万重山心头一疼,他砍死了两个涌上来的士兵,刚翻身下马,欲奔到轻舟身边,就见从敌军中涌出几个侍从,押住了轻舟的身子,万重山见状,黑眸中杀意大盛,他不曾等那些人用轻舟来要挟自己,身形已是瞬间转动,他挥起手中的长刀,厉喝一声,轻舟只觉那刀光雪亮,刺的她睁不开眼睛,而等她回过神来,就见押着自己的那几人已是尸首异处,轻舟怔怔的看着那一地的尸首,不等她出声,只觉身子一轻,万重山已是张开胳膊,将她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月儿月儿”万重山失而复得般的将轻舟箍在怀里,两人分别已久,这样久的日子,彼此的思念都是铭心刻骨,尤其是万重山,更是牵肠挂肚,日思夜想,他再顾不得去打仗,也顾不得去杀人,他的手一松,就听“咣当”一声,手中的长刀已是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周边的刀光剑影依旧,万重山却是浑然不觉,他只紧紧地抱着轻舟,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怀里,甚至连一旁的幼子都是忽视了。
“王爷当心!”张兴之领着诸人在一旁抗敌,看着万重山如此,顿时大惊,立时带着人向着万重山与轻舟的方向冲去。
“小宝快救小宝”轻舟攥住了万重山胸前的衣襟,她抬起头,苍白的脸庞上毫无血色,她的眼瞳中漾着泪水,声音中透着祈求。
万重山见她看着自己的眸子里除了祈求之外,隐隐透出了疏远之意,万重山心下满是愧疚,他抚上轻舟的面容,低哑的声音说了句;“别怕,我会把小宝毫发无损的带到你身边。”
说完,万重山倏然转眸,就见方才抱着万小宝的那个侍从已是在诸人的簇拥下向着后方退去,万重山没有再耽搁,见张兴之亦是带着人赶了过来,他松开胳膊,将轻舟交给了张兴之,并嘱咐道;“照顾好王妃。”
“王爷,您身份尊贵,万万不能以身犯险,还请王爷在此处陪伴王妃,属下定会救回小世子!”见万重山足尖一点,将那把长刀从地上踢起,一把握在了手中,看出了他欲舍身救子,张兴之顿时开口劝道。
“不必,本王自己的儿子,本王自己去救。”万重山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他握紧了刀柄,最后看了轻舟一眼,低声吐出了两个字,“等我。”
说完,万重山再没有多待,跨上骏马,领了一支士兵向着前方追去。
张兴之扶着轻舟的身子,正焦灼着,却惊觉轻舟的身子软了下去。
他大骇,低眸一瞧,就见轻舟已是双眸紧闭,晕了过去。
“王妃?王妃?”张兴之心胆欲裂,连忙抱起了轻舟的身子,他四下看去,就见双方的激战已是停歇,万家军作战英勇,只将朝廷的禁军打的落花流水,张兴之无心恋战,只对着属下匆匆吩咐了两句,命副将领兵追击,自己则是领着一支士兵护送着轻舟离开了战场。
轻舟一直昏昏沉沉的睡着。
在昏睡中,轻舟只觉得累,浑身都累,说不清是哪里的累,总之从头到脚,从身到心,竟无一处不累,一处不疲倦。
那股子累意与倦意仿佛渗入了骨髓,只让她紧紧闭着双目,恨不得就这样一直沉睡下去。
军医和医女一直守在轻舟身边,当听得脚步声时,两人抬起了头,就见一个大腹便便的美貌女子,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此女正是耶律纳兰。
看见她,军医和医女先是一怔,继而便是赶忙行下礼去,纳兰微微抬手,命两人起身,自己则是缓步向着轻舟的病榻走去。
她已是有了近九个月的身孕,再过不久便要临盆,行动间已是多有不便,她挥开了侍女的手,自己一步步的走到了轻舟面前。
犹记得第一次见到轻舟,是在辽阳的刑场之上,那时的轻舟便如此时的自己那般,挺着一个肚子,只不过,她腹中所怀的,是万重山的骨肉,而自己却永远都没有那个机会,能为心爱的男人孕育一个孩子。
“娘娘,您如今身子重,王妃有病在身,这里实在不是您该来的地方。”军医小心翼翼的开口,万重山曾当着诸人的面认下了纳兰腹中的孩子,而后两军联盟,万重山与纳兰虽一直不曾成婚,可当初在大辽时,万重山便曾与纳兰结为夫妻,当过正儿八经的驸马,到了眼下,不论他们二人成婚与否,当着纳兰的面,虽不得唤王妃,却也需得喊上一声“娘娘”。
纳兰听着军医的话,却并没有吭声,她凝视着轻舟的睡容,只轻声问了句;“王妃如何了?”
“回娘娘的话,王妃身子骨本就孱弱,这一路许是担惊受怕,又着了风寒,加上小世子被敌军掳去,王妃怕是支撑不住,这才倒了下去。”军医一五一十,将诊来的情形告诉纳兰知晓。
纳兰闻言,有些笨拙的在轻舟身旁坐下,她看着轻舟瓷白的肌肤,弯弯的秀眉,长长的睫毛,柔润的嘴唇,她一直看了轻舟许久,方才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恰在此时,有侍女端着脸盆进屋,欲为轻舟擦拭,纳兰见状,却是言了句;“我来吧。”
“这怎敢让娘娘动手。”那侍女吓了一跳,连忙举着脸盆,跪在了地上。
纳兰没有说话,只从脸盆中拧了一把汗巾子,为轻舟擦起了手指。
“娘娘,这等粗活,还是让这些侍女来做吧”军医见状也是劝道。
“你们放心,我不会害她。”纳兰明白这些人的心思,她看了轻舟一眼,很轻的声音言了句;“她是王爷的心上人,我伤她,便是伤害王爷,我不会那样做。”
闻言,军医顿时噤了声,他不敢再说什么,只向后退了两步。
纳兰为轻舟擦了手指,而后为她擦起了脸颊,蓦然,纳兰瞧着轻舟的眼睫微微颤了颤,继而睁开了眼睛,露出了一双美如明月般的眸子。
“你醒了?”纳兰轻声问道。
两人四目相对,轻舟怔怔的看着面前的纳兰,起先她有几分恍惚,似是不知这貌美的胡姬是谁,这恍惚却是十分短暂的,几乎在瞬间,轻舟便是认了出来,面前这个女子,是耶律纳兰。
她应该猜到的,能伴在万重山身边,能走进这个帐子的胡姬,只有她,只会是她。
轻舟的眼瞳落在了她滚圆的肚子上,轻舟是生过孩子的,只消一眼,她便是瞧了出来,纳兰已是快要生了。
“你好些了吗?”纳兰又是问了一句。
轻舟仍是没有说话,她看着纳兰的腹部,只觉胸腔里涌来一阵难言的苦涩,她心下酸楚,只转过了头,闭上了眼睛。
纳兰见她如此,便心知她是不愿意看见自己,她看了一眼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她明白轻舟心里在意的是什么,她坐在那里,又是说了句;“你不要怨他,他从没做过对不住你的事。”
轻舟仍是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
“我肚子里的孩子,就连我自己”纳兰本想告诉轻舟,她腹中的孩子,就连她自己也不知孩子的父亲是谁,可这一句话刚到唇边,羞耻便是蔓延在心头,只让她喉间漾满了酸苦,那一句话,便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王妃,王爷回来了!”有侍女匆匆跑进了帐子,向着轻舟道;“王爷带回了小世子!”
便是这样一句话,听在轻舟的耳里,直如仙乐一般,她再无心理会纳兰,只强撑着从床榻上坐起了身子,未几,就见帐帘一闪,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从外间大步走了进来,而在他的怀里,则是抱着一个两岁大的小男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