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你好,我是许岚的朋友,我叫徐成阳!”徐成阳笑眯眯地自我介绍。
“男朋友?”我爸倒也不委婉,问得直截了当。
“叔叔,我倒是想呢!”徐成阳笑着耸耸肩,“可您女儿现在很多人抢,我呢,只能无事过来献献殷勤,挣几个印象分儿,您老呢,要看得上我,就在许岚面前多说说我几句好话,也让我能有机会转正……”
不愧是徐成阳,几句话就把我爸给唬得一愣一愣的,我爸除了呵呵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算是忽悠过去了吧。
“爸,您想吃什么?我给你做!”我喂了他几口水,笑着问道。
“不用麻烦啦,我在这儿挺好的!”他摇摇头,“对了,你蛋糕店今天不开门吗?”
“哦,这几天街道卫生大检查,你晓得的,我没营业执照,所以就不敢开门!”
如果我说自己顾不得店上生意的话,以他老人家的性格,就算是绝食,也会把我撵走。
但愿,老天爷能原谅我对他撒下的谎。
“许岚,这儿离我家不远,要不你就到我那儿去做饭吧!”徐成阳凑到我耳边,压低声儿说道。
我默默地点头,可又想起,如果我走了,我爸不就又成孤零零一个人了吗?
“你先去吧,我在这儿守着!”徐成阳悄悄把钥匙塞进我手里。
我突然发觉,我还是幸运的,至少,身边还有像徐成阳这样全心全意为我付出的朋友。
“那……我爸就拜托你了!”我悄声道,然后对着我爸笑了笑,“爸,我先出去一下,待会儿再回来看你!”说完,捏紧门钥匙,转身就跑。
才出去了一会儿,心里就空荡荡的,我真的很想时时刻刻守在我爸身边,因为他的生命已经属于倒计时,每一分每一秒,对他,对我来说都弥足珍贵。
我突然之间就想明白了,我得告诉母上,在他最后的这段时光,没有什么会比家人的伴陪更重要。
至于活人的煎熬与痛苦,大可以通过时间来缓解,而对于绝症病人来说,已经没有机会了……
打定主意,我飞奔到医院门口,跳上出租直奔徐成阳的家。
他很贴心地发来短信,告诉我冰箱里有什么保温盒放哪儿,还让我千万别急,一急就容易出错。
徐成阳的温暖让我突然间有了依靠,可不管怎么说,他也有自己的事业自己的生活,帮我也只是暂时的,更多的事情,我必须学会自己来承担。
刚好徐成阳家楼下有家卖菜的超市,我挑了些爸喜欢吃的菜,然后一路小跑到他家里,动作麻溜地做起饭来。
清炒虾仁、蒜蓉蒸鲈鱼、白菜豆腐汤……
两菜一汤,一气呵成。
我没敢休息,赶紧用保温盒装好,然后马不停蹄地再次奔向医院。
上了出租车后,我立马给母上打电话。
“岚儿,晚上回来吃饭吗?”还没等我开口,母上就懒懒地问。
“妈,你马上来中医院!打个车过来吧!”
“咋啦?你生病了?”
“没有!你赶紧过来就是了!”
“岚儿,你不会是怀上了吧……”
“妈!我现在没心情跟你开玩笑!中医院大门口!马上过来!我等你!”说完,我便挂断电话,暗松口气。
没有跟她解释清楚就挂电话,这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她应该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到了中医院门口,我随便找了个台阶坐下,抱着保温盒开始上网搜索,主要针对肝癌晚期病人的饮食和护理,看到觉得有用的,就截屏保存下来。
“岚儿,你坐这儿干嘛?”母上的声音从我面前响起。
我抬起头,她一脸诧异,皱着眉头盯着我怀里的保温盒。
看到母上的一瞬间,刚刚筑起的心理防线瞬间崩塌,我不顾一切地扑过去,紧紧地搂住她。
“岚儿,到底怎么啦?”母上似乎有些迷茫,可还是很温柔地轻拍我的后背。
她越是这样,我越是难受,可这一次,我没有哭,因为我知道,我不能哭。
“哎,你别不说话啊,到底咋啦?”母上慌了。
我深深地吸气吐气,以最快速度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
“妈,我跟你说件事!”我松开她,凝视着她的脸,轻声说道。
“哎呀,你快说呀,真是快急死我啦!”母上一脸愁容。
路边上人来人往,我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到医院里一处稍为僻静的地方,然后转过身,扶着她的肩膀,一字一顿道:“你听好……我爸得了肝癌,现在已经到晚期,就住在这家医院里!”
我设想过无数她的反应,可独独没料到,听完我的话,她居然会“噗”地一声笑出来。
“你参加了什么整人的节目吧?”她伸长脖子,左看右看,“那个摄像头,是不是电视台的?没半点儿本事还想糊弄你老娘,真是的……”
母上语音渐小,我想她是看到我脸上的表情,还是那么严肃。
“喂,岚儿?岚儿?”她伸手挠挠我的咯吱窝,“问你话呐?哪家电视台搞的节目?”
妈,其实我也很想,很想突然有人跳出来说,这只是个整人的游戏而已,然后我爸捧着一束花,笑眯眯地告诉我说,这只是个小小的测试……
只是,这终究只是幻想而已。
心已然碎成渣,母上的眼里除了笑意,其实更多的,是惶恐与不安。
她的心情,我懂,母上虽然平日里风风火火,训人也毫不客气,可也有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逃避。
大概我和她一脉相承,都喜欢逃避,不同之处是,我的软弱掩盖不住,几乎人人皆知,而她则是外强中干,外人都觉得她是个很坚强的女人,曾经我也这么以为,可自从她和我爸离婚之后,我才晓得,她其实本质上跟我是一样的。
在他俩离婚之后,我爸也说,母上比任何人都要强,也比大多数人都坚强,所以他才会有勇气提出分手。
其实我很想告诉他,他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我想,如果当初母上能服软,放下面子求求我爸,也许,我们还是一家人,即便不快乐,但始终在一起。
所以我也不确定,她会不会因此而自责,因为如果我们还住在同一屋檐下的话,以母上对他的关心程度,早就发觉了他的病,又或许,能让我爸再多活几年……
心疼得厉害,我只能强打着精神,依旧以严肃的姿态面对母上。
渐渐的,她脸上的笑意消失。
“岚,岚儿,你说的都是真的?”母上语音颤抖地问。
我咬咬牙,用力点头。
“那,那你爸他人呢?他,他在哪儿啊……”她彻底慌了。
我一手提着保温盒,一手牵着她,步履坚定地朝着电梯走去。
母上不喜欢我牵着她走前面,她说这样会让她感觉自己得了老年痴呆症,可现在,她却乖乖地随着我,一步一步地往前进。
入了电梯,我按下16,母上下意识地抬头望向楼层指示牌,目光一黯。
我不确定待会儿她看到我爸之后会是怎样的情形,所以只能紧紧握住她的手,以这样的方式告诉她,我还在。
“叮”一声,电梯门开。
母上吓得一哆嗦,竟然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敢前行。
我轻叹口气,将她带出电梯,径直朝我爸所在的病房走。
这时候,她的步伐突然慢了下来,又似乎有意在拖延行进的速度。
“许岚,玩笑开大了就不好玩了啊……你现在还有回头的机会……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
听着母上这些话,鼻头一酸,差点儿没哭出来。
她到现在都还想骗自己……
我无力解释,只能强行拽住她。
终于,走到18号病房,房门敞开着,一眼就能望见最里面的那张床。
我爸正半倚在床头,徐成阳就坐他旁边的椅子上,俩人不晓得在聊什么,我爸笑得格外开心。
我明显感觉到母上身体僵了僵,我也没再把她往前拉,只是松开她的手,默默站到一边。
这时,我爸似乎注意到了,抬眸转过头来,一看是母上,一下就愣住了。
空气瞬间凝固,我看到我爸呆呆地望着母上好一会儿,又无力地垂下头。
母上突然像是清醒过来,转身就往外跑,我吓了一跳,赶紧去拦她,没想到她力气还蛮大,我拖了几次都没拖住,还好电梯门没开,才被我截了下来。
“妈,你干嘛呢!”我带着哭腔问。
母上被我拉得转过身面对我,我这才发现,她已是泪流满面。
见被我发现,她慌忙用手盖住脸,可还是止不住地呜咽。
“死鬼!明明那会儿走的时候那么得意!还说自己以后会很幸福!幸福个屁啊,都老成这样了……”
母上嘴里不停地骂着我爸,语气虽然重,却一点儿也不狠。
我轻轻搂住她,任由她靠在我的肩膀上尽情流泪。
她哭得那么厉害,我也受不了,只好咬咬牙,暗暗垂泪。
我做梦都想我们一家三口能团圆,可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