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猛地一沉,这神态,简直像极了那个男人。
“服务员,过来一下!”我立马移开视线,高声喊道。
气氛突然间被破坏,罗景寒似乎有些不明就里,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故意忽视,只是死死地瞪着吧台的位置。
其实大部分时间,我还是能把他们两个人分清的,只是偶尔,偶尔神经会突然错拐。
跟服务员说明情况,很快就换了一杯过来,时间忽然变慢,钻戒闪耀的光芒,总让我心里发慌。
“许岚,你怎么一脸心虚啊,难道做了对不起我的事?”罗景寒喝了口橙汁,不紧不慢地说道。
“去你的!”我瞪他一眼。
其实心里蛮多话想说的,可是面对他,又不晓得说什么。
这时候再来强调这场婚礼是假的,让他不要太过操心,似乎显得矫情。
“对了,你没邀请乔薇参加?”想了半天,勉强找到个话题。
罗景寒公司的人都在现场,估计也参与了策划,独独乔薇似乎不知道,也蛮奇怪的。
“乔薇……她是个好员工,但总找不准自己的定位!”罗景寒很无奈地笑了笑,“我也怕她出纰漏,就没通知她,很早就让她下班了!我也没想到她居然又跑回来了……不过幸好你来了,否则这事儿我还真不好解释!”
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掠过一丝尴尬。
我憋住笑,端起鸡尾酒喝了一口。
这鸡尾酒是薄荷味的,还带了点淡淡的橘香,这一口下去,心情又好了些。
“那个……我现在也没多余的钱,婚礼的费用,只能暂时让你垫着,回头我挣了钱,再还给你!”终于,把要说的话一股脑托出来。
罗景寒愣了愣,忽然深深叹口气:“许岚,你能不能别一见着我就跟我钱钱钱的?”
“我有吗?”我惶恐。
罗景寒没说话,只是皱眉看着我,眼神里满满的无奈。
额,好像是有点儿吧……
“婚礼呢,我差不多已经规划好了,有家酒店下个月5号刚好有档期,爸的身体经不起折腾,就在室内办!婚礼的布置和流程你完全不用操心,我已经做好三个方案,西式中式和中西合并的,明天发给你看一下!确定好类型,再挑你喜欢的婚纱就行!唯一要操点儿心的,是找伴郎和伴娘……”
罗景寒似乎已经完全进入状态,那声“爸”叫得自然又顺耳。
下个月5号,也就是说只有十来天时间,对于我来说,当然是越快越好,也真是难为他了。
“时间来还得及吗?”我有些担心。
“放心,交给我好了!”他拍着胸口保证。
本来把他叫进酒吧里来,是想把该说清楚的都说清楚,结果到最后,却成了讨论婚礼的安排。
待到酒吧打烊,罗景寒把我送回家,车停稳后,我正松安全带呢,忽的就听到他声音很轻地说了句:“谢谢!”
我愣了愣,有些错愕地望向他,他却满满的笑意,甚至带了一丝羞涩。
“罗景寒……”我犹豫了下,“该说谢谢的人,是我吧!”
“这不一样啊!”他摇摇头,“我不管你想谢我什么……总之,我谢谢你,能给我这个机会!”
喉咙突然有些发紧,我不晓得该说什么,只能点点头,逃也似地下了车。
是不是感情里处于弱势的一方,都会有一种感恩的心情看待对方呢?
可是,我又何德何能,能得到罗景寒的如此青睐?
心,慢慢地迷失,且彷徨。
我已经不晓得该如何定义这场婚礼,是真是假,对我来说,似乎没那么重要了。
罗琳把拍的求婚视频发给了我,画面唯美而动人,特别是摄录到我爸和母上,他们相视一笑的那一瞬间。
我觉得,世上再没有什么画面会比这个时刻更美好的了。
哦,还会有,那就是我和罗景寒举行婚礼的时候,我想看到,他们更美的笑容。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忙碌的准备。
罗琳自告奋勇要当伴娘,还问我可不可以让徐成阳来当伴郎。
我想,除了他,我没有更好的人选。
于是我把求婚的视频发给了他,告诉他我马上就要结婚了。
结果这家伙第二天就从广州杀了回来,劈头盖脸狠狠骂我一顿,说我怎么就这么想不开,非要跟那帮人纠缠不清。
在听我说明缘由之后,他沉默了,而后深深地叹口气,说这辈子就没见过像我这么傻的妞。
总之,伴郎的事他也答应下来,还给我封了个一万二的红包,说不管我真婚假婚,反正,这钱总是要用到的。
我没有拒绝这个红包,只是默默地把这笔账记到心里。
准备婚礼的这些天,我爸精神格外好,喜帖是他一笔一画亲手写的,母上给他买了几身新衣服,他也每天反复地试,不可能现在还没决定好婚礼那天穿哪件。
母上突然低调了许多,像搁以前,她女儿要结婚了,就恨不得拿个高音喇叭到处宣传,可现在,她就只是拿着喜帖,悄悄送给关系好点儿的街坊邻居。
除了我爸,大概其他人心里都明白,这场婚礼多少带着些悲凉的意味。
尽管时间仓促,但所有人都很用心地准备,尽量不让婚礼沾染瑕疵。
可是,我们还是失败了。
我做梦也没想到,我爸会这么早地就离开我和母上。
当我还在和化妆师讨论妆容时,母上突然一个电话,让我的世界悄然静止。
我爸走了。
我不顾一切地狂奔到医院,我爸已经被床单遮盖,母上跪在一旁,哭得泣不成声。
心一点一点塌陷,我呆呆地看着那刺眼的白,竟然,哭不出来。
慢慢走到床边,轻轻拉起他的手,还是热的。
情绪彻底崩溃,我浑身瘫软,慢慢滑坐在床边,泪如雨下。
母上哭着告诉我,我爸今天的精神特别好,又把那几套衣服拿出来试,然后说自己有些累了,想睡一觉。
可谁会想到,这一觉,就再也没醒过来。
他走之前,手里还紧紧捏着其中一件衣服,医生在确认过后,竟然还很花了些力气才把衣服拽下来。
他走的那一刻,会不会也觉得很遗憾呢?
我不知道,我想我也不会知道了。
离婚期还有两天,这,也注定会成为我这辈子迈不过去的一道坎。
喜事突然变丧事,母上完全失去方向,没日没夜地哭,我不晓得该怎么安慰她,更不晓得该如何安慰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撑住。
手头上一大摊子的事,我必须得撑住。
还好,身边有罗景寒、罗琳和徐成阳,他们仨几乎都停下手头上的工作,全心全意地帮我处理后事。
丧葬方面,完全是罗景寒帮我安排的,从找人搭架子、买各种急需品,再到协调殡仪馆的事,我根本不懂,都是他引领着我去办。
徐成阳帮我通知亲朋好友,罗琳则负责招待,罗景寒张罗大体,每一步都进行得有条不絮。
婚礼,这时候谁也没心情再去想,于是罗景寒提议,婚礼不办了,改办成纪念会,算是送我爸最后一程。
说不感动,那肯定是假的,这个男人的细心体贴和大义,远远超出我所能想到的范畴。
他体体面面地替我安排好一切,比我这个做女儿的设想得还周到合理,我觉得,这辈子欠他的情,怕是还不清了。
母上情绪很差,她整夜不合眼,不管是坐在灵堂,还是在房间里,眼神一直都很呆滞。
大多数时候,我都陪在她身边,生怕她再出点儿事。
明天,就是我爸出殡的日子,母上情绪越发不稳定,一会儿看着老照片发呆,一会儿又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然后一个劲儿地哭。
我很心疼她,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就只能默默地守着。
想起我爸,自己也会跟着掉眼泪。
“许岚啊,纸杯又没了!”一个来帮忙的阿姨有些为难地对我说。
罗琳和徐成阳还在忙碌着,我拜托阿姨帮我看好母上,然后拿上包去附近的超市。
买好以后,提着袋子走出超市,往灵堂的方向走去。
“许岚!”
当听到身后这声轻唤时,我整个人都僵住了,一直浑浑噩噩的脑子突然就清醒起来。
秦文浩,没错,的确是他。
他很慢很慢地绕到我面前,身上还穿着病号服,就只在外面罩了件外套,看上去仍然很虚弱,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神却很亮。
“有事?”我一挑眉,冷冷地问。
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我现在也实在没心情再跟他纠缠,只想赶紧打发他好走人。
“你爸爸的事……节哀!”他目光忽的一黯,喃喃道。
“好!”我面无表情地说完这个字,继续往前走。
“许岚!”他突然又叫住我。
“还有事?”我没好气地问。
现在是特殊时期,我也不想跟任何人闹不愉快,所以,极力忍着。
他轻咬下唇,像是犹豫了很久,一字一顿道:“如果,如果我们还在恋爱,那我和你妈妈同时掉河里去了,你会救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