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对邻村的搜查中,尸门偶然发现了一户人家的炕洞下面竟然还有一个不小的储藏空间。所以当他们用蛊虫把其他村子都过了一遍后,自然就想到了化尸所在地窖的那个土炕。
一枚胸前挂着两只铃铛的使者在皮罗的注视之下,已经打开了灶门。可就在他刚准备伸手去探查的时候,身后桌上的那个誓咒契约之碗却传出了一阵沸腾之声。
皮罗姐妹同时转身过去观看,碗里竟然浮现出了一行全新的字迹——契约达成,践约之人即为吾主,永世不易!
“化尸认主了?看来那个小杂种是死在外边了?”
在场的尸门弟子全都松了一口气,他们的命总算是保住了,而且洞主一定还有封赏。
“属下恭贺洞主!”
确定契约真的完成之后,众人全都跪倒在地齐声恭贺,就是皮罗姐妹也是双手交叉在胸前共同鞠躬。
身在湘西的桑巫更是激动得难以自已,他也顾不上皮罗是如何知晓自己会亲自认主了,忙打电话给地窖中唯一的一个三铃使者,让他通知皮罗把手指放入碗中,接受认主血誓。
皮罗依言照做,桑巫很快就感觉到他和化尸建立起了一丝联系。桑巫非常满意,心念转动之下,口中轻声默念道:“起——”
原本平躺着的化尸瞿然开目,竟腾地一下坐起身来。除了双目无神之外,看不出和刚睡醒的人有任何区别。
“哈哈哈……”
桑巫忍不住开怀大笑。天下所有修炼御尸术的人们梦寐以求的化尸终于被他得到了。既然孙家已经死绝,也就没有必要再继续关注这里。除了留下两个人在五官屯接着搜索孙家传承外,桑巫命令其他所有人连夜带着化尸撤回。
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就在化尸低头下地的一瞬间里,他那本应无神的双眼内竟然闪现过一抹深情,等他抬头之时便又恢复了原样。
此刻身在地下的孙延,再一次听到那个开导了他一天的声音:“主人保重。血誓既成,永世不易。小尸等待主人的召唤。”
紧接着,孙延便感觉到他与化尸之间的通灵彻底断绝了。
“怎么回事?难道蚕妇之法真的成了?那为什反而会断了联系啊?”孙延心里产生了一连串的疑问。
孙延并不知道,这是化尸对他的保护。如果还和他有通灵联系,那桑巫马上就会知道,毕竟桑巫现在已经成了化尸的“假主”。
血誓已成,如果孙延不幸死掉或者永远不去召回,那桑巫便也等于是化尸的主人。但不论何时,只要孙延召回化尸,则桑巫就只能白白做个养蚕人了。笔记当中写着这是世间最残忍歹毒的法术,那是因为笔记就是炼尸人写的,可见蚕妇之法对炼尸人的伤害有多大。
桑巫将来如果知道他苦苦养炼的化尸是替别人拉了旱船(养别人的孩子),那肯定会气到吐血。要是他知道孙延使用蚕妇之法的最初目的,只是想把这化尸每天鞭打一百遍,恐怕他真能活活气死。
孙延还真是这样想的。昨天他听到姑奶奶大声喊叫的声音——“我那孙子就在这个村子里,但你们永远也找不到。”
那时候孙延就想冲出去,但他忍住了。他知道,他现在出去,开心的是他的这些仇人们,而痛心的则是姑奶奶以及他地下的那些亲人。
孙延只后悔当时没有冒险把姑奶奶也接到这里。他想要报仇,想起了蚕妇之法,他不但要破坏尸门认主,还要自己做这化尸的主人,然后每天把他绑起来抽打一百遍。
虽然这是孩子气的想法,但也正是因为这点执着,让孙延制作成了他有生以来的第一张符——拜章符。
炼尸人的笔记当中记载了蚕妇法,却并没有介绍该如何假死。但孙延记得之前自己在钻研炼符时,曾见过一种符咒叫拜章符。
用符本来就含着拜章之意,把自己的请求上达天听,为什么又叫拜章符呢?书上介绍这种符没有具体的作用,通常都是在使用其他大的符咒术之前先用一道拜章符,显得恭敬、郑重。或者是有人注定该死,便使用拜章符来祝祷北斗,以躲过司命的追缉。
孙延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但他再无其他办法可想,便只好死马权当活马医了。孙延找遍了木盒,可是并没有发现拜章符,他又重新查阅炼符书,决定自己来炼制一枚。
也是凑巧,拜章符只是一种简单的表达诚意的符咒,不需要炼符师用印,使用时只需要靠精神力激发就行。至于灵不灵,也是全看使用者的心诚不诚了。
孙延知道盒子中有空白符纸,他就挑了张自己喜欢的紫色符纸出来。然后孙延先在地上用掉了半罐煤油描画得差不多了,这才拿针刺破自己的手指,一笔一划地把书上的符号描在符纸上。
符纸的颜色各有不同含义,按照这本书上记载,有对鬼怪使用的绿符、蓝符、青符,还有对人使用的黄符、白符、红符以及对天神使用的紫符和金符。
孙延觉得既然拜章是上达天听,那就应该用紫符,再加上他喜欢紫色,便从仅有的两张紫符中拿了一张。不要说其他符师,就是他二大爹还活着,也一定会暴揍他一顿。一个拜章符就用紫符画?那祈雨咒还不得用金符啊?当然,这事儿孙延后来自己也是追悔不已。
这些都是后话。且说当时孙延画好了符,再看拜祭北斗的假死之法的时候傻眼了。书上说必须要在地下挖坑,以象征人死入地,然后平躺去坑里,把符贴在头上,再在脚下按北斗的排列点上七盏明灯。这时便可以激发拜章符,若七灯全灭即是大功告成了。
孙延琢磨现在本来就是在地下的地下,坑倒是可以免了,可他上哪儿找七盏灯去啊?不过办法还真让他想出来了。
孙延在兽皮包里找了六根比较粗的空心针,然后又从自己衣服上拆下些棉线,拧麻花一样拧成一股,拿去煤油里浸湿了,再用细针一点点塞进空心针里,从另一头穿出。这东西塞煤油罐里一试还真能着。
依法炮制了六根灯芯之后,孙延把不知道什么用处的粉末倒掉,空出六个大小不一的小罐儿,再分别加上煤油,就做成了六盏油灯。
术人家的孩子哪有不熟悉北斗七星的,孙延在地下按方位排列好,还特地把第四星命星用那盏大油灯代替,这个敢想敢干的骗鬼之阵也就宣告完成了。
之所以说是骗鬼,是因为孙延这个办法是针对化尸契约的,和祝月明兄妹骗皮罗不同。要是用祝家兄妹那个法子,肯定是没用的。
孙延躺好之后,把紫符沾些吐沫粘在脑门上,深吸口气定了定神便开始依照炼符书上总章中介绍的方法来激发符咒。
也多亏了孙延使用的是紫符,又因为没有笔墨而用自己的血来画符,第一次制符用符的他,竟然成功激发了拜章符。
孙延感觉脑门一阵清凉,随后在这密不透风的地下,蓦然生起了习习凉风,从他的头顶直刮向了脚下。
室内光线瞬时暗淡,可并没有全黑下去。孙延虽然不敢起身去瞧,可他对光线是何等敏感?这个能凭着普通人看都看不见的一缕微光分辨出时辰的孩子,不用看就知道是第四星没灭。
大概是天不绝孙家,就在孙延不知所措之时,啪地一声,有人打开了上面的灶门,也正是这一声响起的同时,室内陷入了黑暗。
不久孙延就听到了上面传来的喊叫,具体内容也听不真。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死了”没,也就这样躺着不敢乱动。
忽然,孙延产生出了一种错觉,他感觉似乎上面的那具化尸此刻已经来到了这里,而且就在他的脚下,对着他跪拜扣头。
苗人临走时候在屋中填上了稻草,把能烧的东西都烧了。虽然没多少烟气进来,但孙延还是差点被烤熟。加上已经断水,孙延在难耐的炙热当中昏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煤油灯已经熄灭,孙延很快判断出现在还是深夜。他翻身爬在地上舔了舔石板,在心理作用下即将冒烟的嗓子也好受了一些。
必须离开了。孙延重新点起灯环顾了一下室内。他把兽皮包还有几本有用的书全都放进了存放符纸的那个木盒,然后又把和炼尸有关的书都堆在一处,他要烧掉这些害人的东西。
也不知道尸门怎么处置的姑奶奶,孙延只好就地跪下磕了三个头。这里点煤油灯都有些呛,孙延便先把炕洞的铁板打开,再下来一本一本地快速把书烧掉。
最后这本怎么烧得这么慢?孙延已经呛得受不了了,赶紧上去又四处点了几下。
就在孙延扔下书抱起盒子准备爬梯子的时候,烧到一半的那本书中突然射出一道金光。孙延根本来不及躲避,眨眼间金光就没入了他的眉心。
幽冥控尸术——孙延脑海中同时出现了一篇术法的介绍。他不想学不想记住也没用,孙延的两眼泛起了一层幽绿的光芒,直到他把那篇术法记熟之后才渐渐褪去。
爬出屋外的孙延站在清冷圆月之下的废墟中,感觉自己就像一个鬼魂。鬼魂还有个墓,他又能到哪里去呢?
就在人们睡得最香的时候,孙延来到了五官屯。看着昔日的判官府第变成了一片漆黑的坟地,孙延忍不住落泪。
他在村外三跪九叩告别家乡,然后又按照父亲留下的话,找到了他最爱吃的那排枣树,又找到了哥哥们砍下枝杈帮他做最爱玩的弹弓的那一棵。
树的一侧被人划了个弹弓的形状,孙延用刚才摸来的锄头在那下面刨出了用塑料布包裹着的一个布包。他打开看了看,里边有一些钱和金子,还有孙家的传承。
孙延拿出一些钱来,然后把木盒也用布包裹住,踏着凄凉的夜色,向着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