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一夜旖旎,今日的宋云瑶精气神那叫一个好,因此心情也格外好,只将这长宁侯府空着的最大的两个院子拨给了谢橘年姊妹两人,一个叫做芙蓉园,一个叫做蔷薇园,因为这蔷薇园离老祖宗的宁寿堂最近,所以珍珠就住在了蔷薇园,那芙蓉园则分给了谢橘年。
分好了院子,宋云瑶就为了她们俩儿身边的丫鬟头疼起来了,“……我看老祖宗的意思是我一点都不能怠慢珍珠和橘年的,不仅是老祖宗那边,就连皇上那边对她们俩儿都极为看重,这挑选丫鬟看着虽简单,但一点都不简单。”
“如今长宁侯府的丫鬟虽不少,可按照大姑娘那边的例子,她们俩儿身边一人得有两个一等丫鬟,四个二等丫鬟,还有管事妈妈和几个粗使丫鬟婆子,随随便便算下来,怎么着也得二十多个丫鬟婆子,这粗疏丫鬟婆子还好说,难就难在这一等丫鬟和管事妈妈上头,如今这么短的时间,你要我去哪儿找人啊!
她正觉得头疼得很,外头却传来了小丫鬟的通传声,“夫人,舅爷过来了……”
她这声音还没落下,门外头的人就掀起帘子匆匆走进来,这人不是宋家大爷还能是谁?他身上穿着一件成亲时候才穿的大红色刻丝衣裳,脸上满满的都是怒容。
这下子,宋云瑶只觉得更加头疼了,她只冲着知画使了个眼色,示意知画将人都带下去。
可还未等知画开口,宋家大爷便一手掀翻了桌上的茶盅,顿时,那茶沫和碎瓷片飞溅,有一块甚至伤到了宋云瑶的手,可宋家大爷却什么都顾不上了,“橘年了?不是说好了今儿一大早将橘年抬到宋家去的吗?老子都等了半天了,怎么还没过来!”
其实这个时候也不过是巳时初!
宋云瑶捂着手上的伤口,只觉得头疼,昨晚上旖旎过后她才察觉到了不对劲,连夜要知画找人去宋家送话了,今儿一大早宋夫人也派人送话过来了,直说这皇上对东阳伯府的情分不一般,要她小心对待珍珠和谢橘年。
毕竟之前他们宋家得罪过谢橘年!
她低声道:“大哥,难道娘没和你说,橘年不是寻常的丫鬟,而是东阳伯府的二姑娘,这东阳伯府的二姑娘怎么能给你当妾……”
“放你娘的狗屁!老子管她是什么东阳伯府的大姑娘还是二姑娘,老子今儿明明白白将话放在这儿,这谢橘年老子是要定了的!老子从今儿一大早就开始等,等到了如今却等到了这样一个消息,云瑶,你当初是怎么给我保证的?啊?你都忘了吗?”宋家大爷怒火中烧,一生气,抬手又是举起一把椅子狠狠摔了下来,上等的梨花雕木太师椅被他砸的是七零八落,“橘年了?老子要见橘年!”
活了两世,谢橘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宋家大爷这般,只觉得浑身上下有些发抖,气的声音也变得有几分尖刻,“就算是你见到了橘年又如今?这东阳伯府是什么地方,难道你还不清楚?”
“如今皇上又是那样看重东阳伯府,今儿你强行将钟毓秀抬到宋家去,明日这言官的折子便能送到皇上跟前去,你不替我想一想,不替娘想一想,总得替宋家,替父亲想一想,若是父亲和宋家倒了,你觉得你还能安安生生当你的宋家大爷吗?”
只可惜,和一个蠢货讲道理是讲不通的,“老子不管,老子就要见橘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见着橘年是东阳伯府的二姑娘了,怕将她送给老子惹得你们家老祖宗生气?是不是?你别忘了,自己姓宋!”
他张牙舞爪的样子特别吓人,恨不得就要上前打宋云瑶了!
知画也吓坏了,只在一旁叫道:“大爷,您真的是糊涂了,这件事怪谁都不能怪我们家夫人啊!夫人可是您的亲妹妹,和橘年,不,是二表姑娘又不对付,她巴不得二表姑娘能送到宋家去,只是这儿是长宁侯府,当家的不是我们家夫人,当初答应这件事的也不是我们家夫人,而是老夫人!”
是啊,这一切都是老夫人做的!
宋家大爷最算是再傻,可也知道冤有头债有主,又狠狠摔了一把椅子之后忿忿不平去找老夫人了。
知画这下子才缓过神来,自己……说了些什么?
宋家大爷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用宋夫人的话来说,若真的惹恼了宋家大爷,要他去阎王庙闯一闯他都敢……
宋家大爷自然是在老夫人院子里又是骂又是摔东西的,气的老夫人浑身发抖,她乃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姑娘,平日里连骂人的话都没听过,面对着宋家大爷,只能重复着一遍又一遍相同的话,“还反了他了,给我将他绑下去”!
只是,老夫人忘记了这儿是内院,在她身边伺候的大多都是丫鬟婆子,哪里比得上如今已经发狂发怒且膀阔腰圆的宋家大爷?
这婆子刚上去前去,就被宋家大爷伸手给打了。
那一个个娇俏的小丫鬟,更是压根不敢往上凑。
到了最后,老夫人院子里更已经是一片狼藉。
老夫人活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好啊宋家竟然出了这样的人,不是我言而无信,只是你想要纳东阳伯府的姑娘为侍妾,也得看看皇上答不答应,你不怕你们宋家跟着遭殃,我还怕我们长宁侯府跟着惹皇上厌弃了……”
宋家大爷如今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等着宋云瑶提着裙子匆匆赶过来的时候,老夫人已经气得脸色发青。
从小到大,宋云瑶拿自己这个大哥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忙差人去请沈易北回来,更差人去请宋夫人过来。
等着沈易北回来的时候,哟,那可更不得了,老夫人已经被气得要昏过去了。
原先的宋家大爷虽混账,可说到底老夫人到底是他的长辈,再加上他对那风韵犹存的俏妇人更是格外怜惜,所以在老夫人跟前并未放肆。
如今这院子里,花盆摔了一地,不少婆子已经是鼻青眼肿,宋家大爷脸上也沾着血,只是不知道是他的血,还是那些婆子们身上的血,不过后者的可能性好像更大些。
沈易北气的脸色发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说着,他更是指挥着身后的小厮,道:“将宋家大爷绑起来!”
都到了这个时候,宋家大爷嘴里还嚷嚷道:“橘年,我的橘年,你们赔我的橘年!”
这话音刚落下,他又摔了一个花盆,指着老夫人道:“你这个老妖婆,说话不算数,亏你还一大把年纪了,骗老子?下三滥的贱货……”
这下子,沈易北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只吩咐护卫快些将宋家大爷给绑起来。
这些护卫一个个都是家生子,知道宋家大爷乃是宋阁老的独苗,也不敢下重手,可宋家大爷可不管,不出一会儿,宋家大爷就打伤了三两个护卫了。
沈易北扬声道:“追风,你上前将他绑起来,再将他的嘴给堵上!”
追风可不怕宋家大爷,三下五除二就将宋家大爷给绑起来了,便是这个时候,宋家大爷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追风也是厉害,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了一块臭抹布将宋家大爷的嘴给堵上了。
到了最后,沈易北直接吩咐追风将宋家大爷丢到柴房里去。
因为这样一出闹剧,老夫人气的连话都说不出来,沈易北并未多言,只吩咐追风去宫里头请了太医过来。
不出一个时辰,这件事儿便传遍了长宁侯府每一个角落。
谢橘年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正在喝茶,顿时她高兴得连茶都差点喷出来了,“这个宋家大爷还真是草包一个了,他连老夫人都敢找,这下子可有好戏看了……”
合欢却有些没听懂的样子,懵懵懂懂道:“我猜这件事到了最后还是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虽说长宁侯府是侯府,可侯爷到了如今却是连官职都没有,宋家大爷的父亲是阁老,原先就连老夫人都说了,要宋阁老帮着侯爷走动走动了……”
顿时,谢橘年只深深看了合欢一眼,好在这丫头也不算太笨,调教调教也是可以用的,“你想啊老夫人在这侯府之中掌管中馈等这么多年了,向来是说一不二的,如今在宋家大爷当着众人这样羞辱老夫人,就算是老夫人嘴上说着原谅他了,可心底里?你能保证老夫人不记恨宋家大爷吗?咱们这位老夫人可是个厉害的!”
她记得书中说的很清楚,原先那老夫人的确是很疼惜女主,可那也不过是看着女主的身份,等到后来女主长时间生不下孩子,老夫人便经常恶语相向,不过好在有男主护着……可见这位老夫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合欢点点头,这才道:“这老夫人的脾气好像是不大好,这么些年老夫人和老祖宗一直都不大和睦!”
在如今这个年代的女人,婆婆就是媳妇的天,婆婆的话,当儿媳妇的不能不听?
老夫人连“天”的话都不听,要她还想着以大局为重,可能吗?
谢橘年只想去看看好戏,但想着如今自己的身份,好像是不大适合做这样的事,只要合欢帮着她去瞅瞅。
到了中午,合欢才摇着头进来了,一进来就道:“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侯爷素来是个好脾气的,可这一次却是将宋家大爷给绑起来了,原本众人都以为侯爷会将宋家大爷丢到马车上去,直接送到宋家去,可谁知道侯爷只差人请了宋夫人过来。”
说着,她喝了一盅茶,才道:“不过就算是侯爷不请宋夫人,宋夫人也会过来的,夫人早在宋家大爷闹事的时候差人送信给宋夫人了,宋夫人过来的时候脸色也不大好看,只对着侯爷赔不是。”
“你是不知道,有一次我亲眼见过宋夫人去给老祖宗请安,就算是她当着老祖宗的面,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可方才宋夫人眼睛都急红了,侯爷却说,宋家大爷没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却是冒犯了老夫人。”
“宋夫人虽然心疼宋家大爷,可还是带着夫人去了柴房,想要宋家大爷给老夫人赔个不是,可你猜怎么着?”
谢橘年道:“宋家大爷不愿意?”
“你怎么知道?”合欢露出一副惊愕的样子来,忙道:“当时宋夫人差人将宋家大爷嘴上的抹布取下来的时候,这宋家大爷还骂骂咧咧的,那话叫一个难听了,当时宋夫人听了这话脸都青了,直说要压着宋家大爷给老夫人道歉去。”
“可宋家大爷说他没错,凭什么道歉,还说老夫人一大把年纪了言而无信,说你是不是东阳伯府姑娘的事情和他又没关系,老夫人答应了的事,就该做到。”
想到当时宋家大爷闹腾的厉害,这柴房附近围满了看热闹的丫鬟婆子,她只觉得心里头一阵胆怯,“可宋夫人当着那么多人面说出来的话,却没有收回去的道理,只说要宋家大爷好好在柴房呆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去给老夫人道歉了才能回去,宋家大爷也是个倔脾气,直说在长宁侯府柴房呆着就呆着。”
“后来宋夫人亲自去给老夫人道歉,可老夫人只说身子不适,压根就没有露面呢!当时你是不知道这宋夫人和夫人的脸色那叫一个难看……”
谢橘年往嘴里塞了一块糕点,只道:“他们做下这种也怪不得别人不给他脸面,要是换成了我,我也会这样做的。”
她倒是有些期待,这宋云瑶该如何收场了。
说实话,宋云瑶送走了宋夫人之后也是哭都哭不出来了,她只想着老夫人不肯见她母亲,总不会连她也不见的,便去了老夫人的院子里,可谁知道老夫人连她也不愿意见了。
当时老夫人更是差了丫鬟香薷出来递了几句话,“到了这个时候夫人还过来做什么?难不成是见着老夫人今日受的羞辱还不够,也要帮着自己的哥哥到老夫人跟前踩上两脚?”
“夫人啊,奴婢虽是个下人,可也想说两句,就算是宋阁老再怎么在皇上跟前得脸,可夫人也是长宁侯府的媳妇,是长宁侯府的夫人,便是死了也要葬到长宁侯府的……”
如今连个下人都敢咒自己死了?
宋云瑶委屈哭出来,可也知道这个时候老夫人在气头上,她不敢冒冒然进去,若是进去了那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她只去了书房找沈易北。
书房里的沈易北脸色也不好看,看到她进去了像是没看见似的。
宋云瑶一进去,这眼泪就啪嗒啪嗒掉了下来,“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我昨晚上就差人送信给母亲了……只是这大哥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犯起倔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方才我送母亲出门的时候,还跟母亲说了两句,要母亲将爹爹抬出来,这大哥谁都不怕,就怕爹爹了……”
说着,她更是哭得泣不成声,“都怪我,都怪我,若是我当时能够拉住大哥,就不会让娘听到那样的话,娘这辈子什么时候受到过这样的羞辱?就算是娘要骂我打我我都觉无怨言……”
沈易北抬头看她一眼,眸子里带了几分不悦,整件事情他都听说了,当时是宋家大爷冲到了正院,可不知道谁给宋家大爷说的什么,宋家大爷这才气冲冲的去找老夫人。
那个人会不会是宋云瑶了?
沈易北一抬眸,看着宋云瑶哭的是梨花带雨,这个念头强行被按了下去,“这件事不怪你,你大哥的性子我也是知道好了,好了,别哭了……更何况这件事,岳母处置的也很好,我原本以为岳母会护着大哥……”
只是这最后一声“大哥”,他叫得极为别扭!
宋云瑶也听出来了,哽咽道:“母亲是个明辨是非的,不过是因为大哥是她,唯一的儿子,所以看着有些娇惯了,你放心,这件事便是母亲想要姑息大哥,我这边也不会答应的,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娘被我大哥欺辱了……”
沈易北却是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好了别说了。”
顿时,宋云瑶好不容易止住了点的眼泪,顿时落得更加厉害了,要朝着他的书桌撞去,“我知道你怪我,我知道你怪我,我死了算了,旁人都不相信我,如今连你也不相信我……”
一旁的知画见了,慌忙挡在她跟前,死死拽着她,也跟着哭了起来,“夫人,夫人,您这是做什么?这件事您又没有错?若是您死了,奴婢该怎么办……”
主仆俩儿抱着哭成了一团。
沈易北见状蹙眉道:“好了云瑶,莫要哭了,我什么时候说过不相信你了?”他最怕的就是女人的眼泪,可如今,宋云瑶这攻势可比眼泪厉害多了。
说着,他便扶着宋云瑶出了书房大门,“只怕今日一天你就没怎么吃东西吧?我要知画吩咐小厨房那边做两道你爱吃的菜,咱们一起用晚饭好不好?”
宋云瑶点点头,这眼泪总算是止住了。
这两人正用着饭的时候,这邹姨娘却是差了小丫鬟过来了,“侯爷,您前几日不是说想喝鸽子汤吗?邹姨娘这几天什么事儿都没做,每日都在炖那鸽子汤,学了好些日子,这才将鸽子汤做好了,说要请您过去尝一尝了!”
这小丫鬟还真是一点眼见力都没有,明明见着侯爷和夫人在这吃饭,却还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她这样的不能说是没有眼见力,而是主子怎么吩咐她就该怎么做。
沈易北头都没抬,淡淡道:“你回去告诉你们家姨娘一声,这鸽子汤什么时候喝都可以,如今我要陪着夫人一起用晚饭了!”
这人,完全不像是之前在邹姨娘跟前温文尔雅的那个人!
那小丫鬟看着觉得好像又看到了原先的侯爷,那个时候邹姨娘才进府,水灵灵的,好像一朵刚结了苞儿的水仙花似的,这阖府上下的丫鬟见了邹姨娘都要多看两眼。
偏偏邹姨娘到了侯爷跟前,侯爷每次都像是没看到似的!
邹姨娘也不是个安分守己的,更是折腾出不少幺蛾子,可侯爷就像是今天似的,每一次都是这样,极为淡漠。
那小丫鬟慌忙就下去了。
宋云瑶不快的心情却是一扫而光,笑着给沈易北加了一筷子羊肉,道:“侯爷尝尝这个!”
沈易北尝了一口,点头道:“吃来吃去,还是你这小厨房的手艺最合我的胃口!”
宋云瑶怏怏道:“既然这正院小厨房厨娘的手艺合侯爷的胃口,侯爷又何这些日子不过来?可怜我日日盼着侯爷、望着侯爷,还以为侯爷将我忘记了呢!”
若换成了之前,沈易北定要抱着她好好哄一番,可如今只笑着道:“谁要你来耍小性子的?”
宋云瑶的眼眶一下子红了,“什么叫我耍小性子?当日的事情……罢了罢了,不说了说,要是我说多了侯爷又要不高兴了,原来她是个丫鬟,我都不敢动她,更莫要说她现在一跃成了东阳伯府的姑娘,咱们府上的表姑娘了!”
这话,还不如明着说了!
沈易北的脸色果然有些不好看了,她什么时候成了这个样子了?
宋云瑶也是极会来事儿,两人说了几句话,又滚到床上去了。
接下来的几日,这沈易北和宋云瑶又恢复了刚成亲的时候,只是有些事情不说,不代表心里不记得。
沈易北时时刻刻都派人盯着柴房那边的动静了,只是这一次宋阁老是打定主意要给宋家大爷一点厉害看看,压根就没有出面的意思,更何况,如今朝中公务繁忙,他压根就顾不上这个这个孽子。
宋夫人也没过来了。
可宋云瑶却是不能不管自己为这个哥哥的,日日好吃好喝朝着柴房送,还专门差了两个小丫鬟过去伺候宋家大爷,宋家大爷也就安安心心在柴房住下了。
宋云瑶见见着沈易北不提这件事,老夫人那边也并不愿意见她,她悬着的一颗心也渐渐放了下来,只想着如何该去巴结巴结老祖宗。
老祖宗和老夫人的关系不好,她总要在两位长辈之中讨一个人的喜欢才是!
更何况她想的很明白,这些日子沈易北对老夫人好像也是不冷不热的,她何必用热脸去凑老夫人那冷屁股?
她是个聪明人,可女人啊,善心比聪明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