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沈易北不过是大多数时间都住在芙蓉园,但和谢橘年是分开用晚饭的。
只是到了冬天,天气实在太冷了,这刚出锅的饭菜刚端上桌,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就冷了,所以到了最后沈易北每日也就和谢橘年一起用晚饭了。
谢橘年倒是无所谓,反正有人陪着他吃饭,两人一起说说话唠唠嗑也是好的。
只是到了今天她却是没等沈易北,一个人兀自用起晚饭来了,其实她知道这件事和沈易北也没太大的关系,可凡事皆得找个出气筒不是?
等着沈易北回来的时候,她这晚饭都已经吃到一半了。
沈易北一进屋子,便有丫鬟上前替他脱了大氅,他这才坐下道:“怎么,难不成今日又有人得罪你了?”
宋云瑶这段时间安静得很,倒是没什么动静,就连老夫人这段时间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并为找谢橘年的差错,所以谢橘年的日子过得很是滋润,也愿意给沈易北好脸色看。
但是如今谢橘年却是气鼓鼓看了他一眼,原本是不打算理他的,可想着这件事除了和沈易北商量商量,好像也找不到别人了,这才放下碗筷,只道:“莫愁姑娘的事情,你可都听说了?”
沈易北点了点头,夹了一筷子石锅豆腐,只觉得这石锅豆腐是真好,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豆腐极嫩,还夹杂着浓郁的肉酱香味儿,如今搁在石锅里头滋啦啦作响,一看就极有食欲,“前天我就已经听说了,今天这事情已经传到宫里头去了,我看不出两三日,这件事会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去了。”
“这宫里头向来是无风不起浪,更别说如今还有事,我想这有心人一闹腾起来,这宫里头定会愈发乱了!”
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是有些酸酸的。
上位者不懂那寻常百姓的苦,事情越乱,就会有越多像莫愁那样的无辜的人被卷进来了。
可如今不是心软的时候!
若有朝一日等着四皇子或者七皇子继承了大统,事情会变得更糟,有更多的百姓会跟着吃苦受罪!
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谢橘年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那你说到了最后莫愁姑娘会落得什么样一个下场?会不会被牵连到这件事里面?我也不是妇人之仁,我只是觉得她那么可怜,又那么好看,要真的出了什么事儿,自己的一辈子毁了也就算了,她下面那几个弟弟妹妹只怕也会跟着受苦的……”
“被牵连还是好的,就怕她会因此丢了性命!”沈易北面上不露声色,不管是慧贵妃,还是四皇子,七皇子,甚至连龙椅上的那位,都不算是心慈手软的。
谢橘年现在却是连吃饭的心思都没了,“不是还有周六爷吗?周六爷那样喜欢莫愁姑娘,当初因为她,还兴冲冲的跑进宫与慧贵妃娘娘告状,她怎么能不护着莫愁姑娘?”
沈易北扫了她一眼,道:“就算是周六得慧贵妃娘娘喜欢,就算是他是周家六爷,可他的身份和四皇子比起来,和七皇子比起来,和皇上的怒气比起来却是不值一提。”
“这段时间我日日在皇上跟前,对皇上的性子也大概有所了解,皇上这个人看似宠慧贵妃娘娘宠的无法无天的,可很多事情但凡涉及到底线,皇上那边却不会动摇的。”
“别的不说,当时慧贵妃娘娘是皇子侧妃,皇后娘娘是皇子正妃,那个时候先皇刚去世,只要皇上一门心思拿定主意,想要将慧贵妃娘娘为皇后,谁还能阻拦不成?”
“只是皇上最看重三纲五常,最看重规矩,所以这慧贵妃娘娘只能成为皇贵妃,哪怕是实际上的中宫之主,可这名义上的后位和她是半分关系都没有……前段时间,言官递了折子上来,直说吏部左侍郎宠妾灭妻,皇上查证之后却有此事,狠狠将吏部左侍郎训斥了一顿,你说,皇上连正三品官员的家中琐事都管,如何会不管自己的儿子?”
“更何况,在皇上心中,这慧贵妃娘娘才该是他的嫡妻,这四皇子才是他的嫡长子,若是没有意外的话,太子之位十有八九会落在四皇子头上……皇上怎么会允许四皇子被一个妓子给扰乱了心神?”
谢橘年想了想道:“可莫愁姑娘是真的无辜啊……”
“在皇上眼里,这勾引四皇子就是犯了大错,哪里还有什么无辜不无辜的?”沈易北想着那位年过四十,这才登上皇位的皇上,只觉得皇上看着关爱百姓,可人啊,一旦坐在那个位置上去了,是很容易迷失自己的,“更何况,在皇上心中,这一个妓子哪里能及得上自己的儿子重要?”
不过话锋一转,他只道:“事到如今,唯有周六能救莫愁姑娘了,若是周六那边没有办法,就算是大罗神仙下凡,莫愁姑娘也是死路一条了!”
他们这边在商量莫愁的事儿,商量的那是忘乎所以,可宋云瑶抓着老夫人的手却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老夫人您可得替我做主啊,如今我虽是长宁侯夫人,可这阖府上下谁不将谢橘年当成了正经主子?原先侯爷还好,隔三差五的来看看我,可如今侯爷打从领了宫里头的差事,恨不得十天半个月都不会过来一次了,也不知道谢橘年是给侯爷吃了什么迷药!”
她虽将这件事告诉了宋阁老,宋阁老那边直说自己是已经有了安排,可如今沈易北恨不得日日住在芙蓉园,叫她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老夫人对这件事也有所耳闻,“按理说侯爷领了差事,如今也是皇上跟前正三品的御前侍卫了,他的事儿我不该插手,可……侯爷当真这般荒唐?”
宋云瑶点点头。
老夫人微叹一声道:“这也难怪,谢橘年要身份有身份,要长相有长相。要心计有心计,别的还好说,论起心计来,你远不是她的对手。”
顿了顿,她更是道:“谢橘年不是长得好看吗?这样,不如多安排两个人去侯爷身边伺候,分的谢橘年的宠爱,这男人啊都是喜新厌旧的,说不准有了新人,这侯爷也就忘了谢橘年。”
“不过不管怎么说,你也得抓紧才是,这男人的宠爱事小,可孩子事大,你嫁到长宁侯府这都几年了,除去那个没了的孩子,怎么这肚子还是没有动静?”
宋玉瑶低下头,可脑海中却想起这件事的可行性来,老夫人的意思很明白,是要再给沈易北纳两个姨娘,这办法也不是不行。
毕竟像知画,还有她身边那几个贴身的丫鬟都是长得不错的,那是她出嫁的时候母亲为她准备的,为的就是将那几个丫鬟抬为姨娘,以后好能帮衬自己。
宋云瑶一咬牙,只道:“那这件事,只听老夫人的安排!我这边的大丫鬟知画倒是忠心耿耿,人聪明,长得又好看,说不准还能拉拢侯爷一二。”
她得很明白,这长宁侯府中就算是除掉了谢橘年,可也是有数不尽的幺蛾子,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让知画拉拢沈易北,以后她身边也有个帮衬的人不是!
老夫人点点头,“知画是你的陪嫁丫鬟,想必当初也是宋家选好的,我自然放心……我这边倒也有个丫鬟,听话懂事,正好选个黄道吉日,将这两个丫头抬给侯爷当姨娘。”
“不管怎么说,这侯爷也是正三品的官儿了,身边也得多几个人伺候才是,就这样吧,侯爷身边就先抬两个人看看,若是不行,咱们再想想办法!”
老夫人并未将这件事与沈易北商量,而是擅作主张直接给知画,还有她身边的一个二等丫鬟知了声儿。
那二等丫鬟命叫做初棠,年纪不大,模样生的俊俏,性子倒是和谢橘年有几分相似,只是却比谢橘年会揣摩老夫人的心思,所以一直还挺得老夫人喜欢的。
等着老祖宗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老夫人已经宣告众人了,不少人都知道了,甚至有些人知道老祖宗和老夫人不合,还刻意将这件事瞒着老祖宗。
老祖宗自然是勃然大怒,就连当着谢橘年和珍珠的面一点都没避讳,“……反了!这简直是反了!之前她因为管家不力,我夺了她管家的权力,她一直在怀恨在心了,这段时间时不时挑柳姨娘的差错,更是在我跟前吹鼻子瞪眼的!”
“如今见我不理她,她竟又将主意打到侯爷身上去了!那个叫知画的是个什么性子我不知道,可知画一直跟在宋云瑶身边,之前宋云瑶做的那些龌龊事儿,知画怕也没少掺合!”
“我看老夫人她那脑子是秀逗了,还嫌这长宁侯府不够乱是不是?原先有一个邹姨娘也就算了,如今更添两个这样的人……”
她老人家当真是气狠了,说起话来竟是上气不接下气得。
珍珠忙上前替老祖宗顺气,她在老祖宗身边伺候多年,这种事情也做惯了,更是做的比老祖宗身边的丫鬟们都好,“老祖宗可别生气,我好不容易过来一趟,您就气成这样子,那下次我可不敢过来了!”
“其实老夫人这样做也无可厚非,毕竟侯爷身边着实没几个人伺候,之前邹姨娘又做了那样的事儿,多两个人在侯爷身边也能照顾的妥帖些!”
“您啊,不如往好处想,多两个人伺候侯爷就当是多两个陪着侯爷说话暖床的人,到时候若是侯爷不喜欢她们,她们也就是一个摆设而已!您何必这般计较了?”
老祖宗被他几句话说的心里才稍微顺畅了些,“你说的对,那两个丫鬟……权当做侯爷身边多了两个暖床的人,不过他们两个当姨娘还不够格!不如就先当侍妾吧!”
这样她也算全了老夫人的面子,更是告知众人,她对这两个人并不满意,“只是这样一来,怕是委屈了橘年……”
谢橘年如今正在专心致志吃蜜橘,这蜜橘是贡品,一个个又饱满又甜,她一口气能吃下三五个,也就在老祖宗这院子里,她才敢敞开肚子吃,“老祖宗在说我?我觉得老夫人这主意挺好的啊,侯爷身边没人伺候,好像也是挺寂寞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而且,这沈易北身边有了新人,是不是就不会继续赖在芙蓉园了?
这芙蓉园虽说是她的芙蓉园,可沈易北的话却是比她有分量的多,她怎么就渐渐觉得这芙蓉园已经变成了沈易北的芙蓉园了,就连杜秋娘她们都经常在她耳畔念叨着沈易北的好话。
老祖宗极为欣慰,只觉得她是真的长大了,“你能这样想那就最好不过了,放心,不管这府中添几个人,我都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如此一来,这知画和初棠也就成了长宁侯府的侍妾,一个是棠主子,一个则是画主子!
宋云瑶听到这话却心头不是滋味儿,她原本和老夫人说的好好的,可珍珠带着谢橘年去了宁寿堂一趟,那知画就从一辆就变成侍妾了,叫她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便是此时天上飘着大雪,宋云瑶还是等在二门处,一见着沈易北就拽着沈易北的袖子,还没说话,这眼泪就已经掉了下来,“侯爷,您可得给我一个说法才是,不管怎么说这知画也伺候了我有些年头,当初谁都知道她会被抬成姨娘,怎么老祖宗和谢姨娘说了两句话,知画的姨娘就变成了侍妾?”
她不在乎知画怎么着,可在乎的是知画低谢橘年一等,岂不是会被谢橘年压得死死的,“如此一来,您让我的面子往哪放?要宋家的面子往哪放?”
孰不知沈易北这几天一直在忙着周六和莫愁的事情,压根没理会府中的这些事,到了如今还不知道这件事了。
老夫人没提,老祖宗没说,就连谢橘年也没对他说起过这事儿,他只蒙在鼓里,“什么姨娘?知画要被抬为姨娘了?她被抬成了谁的姨娘?是要把知画送给你大哥当姨娘吗?”
关心则乱!
宋玉瑶一下子傻了,“老夫人没和您说吗?”
老夫人也是有心计的,知道儿子这段时间对她态度不如从前了,只将这个烂摊子交给了宋云瑶,可殊不知,这段时间宋云瑶连沈易北的面儿都没见到,哪里还有机会说这件事?
沈易北脸色一沉,他可算是听懂了,“你们给我安排了姨娘?还是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
宋云瑶点了点头。
沈易北怒极反笑,连说了几个好字,抬脚却走了。
可走了几步,沈易北只扭头看向身后的追风,“这件事你知道吗?”
追风硬着头皮道:“这件事,小的前两天听说了,可见着侯爷您忙,想着这么大的事情,老夫人或者夫人定会对您说的,所以这才没有多嘴,没想到……”
“没想到这阖府上下就我一个傻子对吧?”沈易北只觉得怒火中烧,打从老夫人和二老爷的事情被他知道之后,他对老夫人压根就没报什么幻想了。
他只觉得惊愕,惊愕宋云瑶怎么会答应的?他更觉得难过,昨晚上他还和谢橘年一起用的晚饭,可谢橘年却是半个字都没提起过……宋云瑶无所谓,是不是谢橘年也觉得无所谓?
沈易北越想越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只差追风去请周六和顾玉,几个人一起去寻味楼喝酒。
三个有心事的男人凑在一起,不过是小半个时辰,那一坛子酒就没了。
周六酒量最差,如今最为狼狈,脸颊红的像是猴子屁股似的,拉着沈易北的手说什么都不肯松开,“……你说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之前才死了媳妇,如今心上人又落得这样一个境地,你们是不知道,只要我一出周家的大门,花妈妈恨不得就黏在我身上,直说要我救救莫愁,救救莫愁!”
“她这不是说的屁话吗?莫愁是谁?她是我周六的心上人,我不护着她,还有谁会护着她?可花妈妈就像是个跟屁虫似的,就连七皇子都说,女人这东西不能太当回事儿了,玩一玩可以,这色字头上一把刀,总有一天会毁了我的……”
说着,他的声音之中更是带着几分哭腔,“原本我还打算求一求七皇子,让他能保住莫愁的,可听七皇子那意思,恨不得也巴不得莫愁死了好,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啊,莫愁还这么年轻……”
他对莫愁是真的上心啊,这才几圈,整个人就瘦了一大圈,“要是莫愁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了!”
沈易北喝了一口酒,这才扭头看了周六一眼,他还从未见过周六有这般狼狈过,“一个七尺男儿,竟说出这样没骨气的话来,既然喜欢莫愁,就想一切的办法去救她的性命……不过周六,像你这样舍生忘死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