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头翻转过无数,最终被这个人万一死了的可能打败,不管什么时代,杀人一定是犯法的,古有衙门牢房,现有监狱。而我一辈子连鸡都没敢杀的人,不敢想象自己那几脚会杀死一个人。壮着胆靠近,一咬牙我伸手把人给翻过了身,然后全身僵直怔愣住。
夏天是最容易天有不测风云的季节,突然就下起了大雨,庆幸的是我找到了那个山洞,并且把袭击我的人也一同拖进来了。
不是因为人死了我想湮灭证据,恰恰是因为这个人还留着一口气在。
山洞里并没有找到阿平,虽然很着急,可这时候我却没法赶回去察看阿平有否回家。除了我的脚伤严重到没法走路,刚才把人拖进来已经耗尽了我的体力。
洞外的雨点十分大,伴随着雷鸣轰隆,这应该是一场阵雨,不会持续太久。鼻间闻着潮湿的土气里夹杂的血腥味,心绪繁杂。
已经确定了,这个人还没有死;也确定了,这个人确实是被我给踢晕的。
倒不是我有多神勇一脚就能把一个七尺男儿给踢翻而且还踢晕,而是他本来就受了很严重的伤。在我把人拖进洞的时候看到他的胸口有一支断箭,从后插进背部箭矢从胸前冒出,而背后的箭尾应该是被他给折断了。
很大可能是我在踢蹬中踢到了他的伤处,从而使他痛晕过去。
把人拖进山洞的原因,除了怕他真的死了,还有一个特殊而且令我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后第一次感到不安的理由。
当我掀开这个人看见他的脸面时,以为是自己迷了眼。随之脑中闪过四个字:怎么可能?
直到这刻我仍然反复在想,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在这里遇上他?五年半,我从不能接受现实到被迫适应环境,最初还想或许这只是庄周一梦,一觉醒来便什么都没发生,可事实证明要么我从未从这个梦里醒来,要么就是我脱离了原来的梦。如此平稳度过每一日,心也逐渐平静不再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可我没想到会有一天平稳的人生再次被现实打破。
古时的衣装,古时的发型,却生了一张与陆锋一模一样的脸……
陆锋,是我无法碰触的记忆。一闭上眼,百转千回,人生最大的无奈不是失去爱情,人生最大的无奈是……你连想把守候埋进光阴的一丝机会都没有。
两个时空的人,我拿什么来守候?又凭什么再去企望?
可是而今这个不可能却变成了可能,另外,有一个事我直到这时才发现,对那个世界的记忆竟然变得很模糊了,只囫囵记得一些事一些人,而其中陆锋是必然不可能遗忘的那个人,因为,我们曾经相爱四年,从大学校园到踏上社会,所有纯真情感都付出在了对方身上。
敛转思绪到眼前,没法确定这个人究竟是与我一样重生或者穿越来到这个时代的陆锋,还是只是长得与陆锋相似的人?
不过不管是与不是,我都不能让他死。
深吸了一口气,尝试靠近。洞中漆黑看不到他伤势如何,但探过他的鼻息能感觉到很微弱,无论如何应该先把那箭矢拔出来吧。但我不敢轻易动手,不仅因为不懂医术,更主要的是我不懂药理,没法开了外挂似的走出山洞就能找到治伤的草药。
所以,任何莽撞的举动所造成的后果,都只会是比现在更糟,甚至可能导致他伤重死亡。
踌躇再三我还是没有擅自行动,这时洞外的雨声停了,挑开灌木丛,果然见雨停了下来。回头又看了眼,咬了咬牙,一头钻出了山洞。
但只冲走出两步就跌在了地上,我忘记自己的脚伤了。意识到眼下最大的问题不是我要如何救他,而是我能不能走路。环顾四周,锁定不远处的一棵大树,艰难爬到树下撑着起身,折了两根粗树枝当作拐杖,然而我只缓慢走到温泉附近就顿住。
炎炎夏日,一场大雨之后头顶便乌云散去,明月当空,空气变得清爽。可此刻我整个人从头到脚的发凉,温泉边蹲着一个人,月光将其轮廓照得清晰之极,正是我此趟来温泉边要寻找的阿平,可我刚刚全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把他给忘了。
只过一瞬痛楚便涌上了心头,全身湿漉、头发散乱、狼狈落魄,是我想到能够用来形容他的词汇。第一次我不敢靠近他,因为痛楚之后就是深浓愧疚,是我把他气跑的,而他果然在温泉这边,可我却在过去的一个多时辰里满心满眼都是别人,却将他忘了。
长时间靠一只脚支撑着必有力竭时,腿一软便是一个趔趄,幸而有两根树桠当拐杖,否则我肯定又得摔倒了。可是发出不小的动静,却没引起那边阿平的注意,他依旧蹲在温泉岸边,手里依稀可见抓着什么,身影看起来不止孤单,还令人难过。
等我拄着树桠走过去,终于看清他手里拿的是什么时,眼睛顿然酸涩无比,拼命忍也没忍住有泪滚出了眼眶。阿平的手上,抓着的是我之前掉在温泉中的一只鞋。
扔了树桠我单膝而跪在地上,颤着手去轻拍他的肩膀,到这刻才发觉他的身体一直在颤抖。而我的动作也没引来他的注意,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忽而有种巨大的恐惧迎面袭来,在半年的相处里我不止一次深思为何外界会对阿平给以“傻子”的称号,我所认识的他绝然不能用这个词来形容,他有他自己的领域和别人无法企及的智慧,如果真要定义原因,我推测过最大的可能不是心智不全,而是受某种影响而自闭。
而自闭的人最怕就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出不来,眼前的阿平种种迹象都像及了。
我一把将他拽进自己怀中紧紧抱住,唇凑到他的耳边,“阿平,是我。白天是我错了,不该对你迁怒的,你跑出房一会我就出来找你了,可我找不到你,我找遍了咱们家每一间屋子都没找到你,后来想你可能跑来这里了。”
感觉不到他有任何反应,心沉至谷底。手不禁抓紧了他的衣襟,难过之极地道:“阿平,我是兰,你不要不理我。”
就在我声落时明显感觉他的身体颤动了下,我立即转过眸,见他缓缓抬起了眼,目光定泱泱地落在我脸上,毫无焦距,见他如此心疼的同时又有了希翼,尝试再次轻唤:“阿平?”
可他依旧无动于衷,连眼珠都不会转,沉思刚才是什么触动了他的反应,忽而清明,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是兰。”果然,他的眼睛眨动了下,感慨莫千,居然能够引起他反应的竟是我的“兰”字。
阿平的手指抚在了我的脸上,擒起一滴泪放到嘴边轻吮,顿住,眼睫轻颤,“兰?”
我将他的手放到嘴边轻啄,如是肯定:“是的,我是兰,你的兰。”
终于那双我一直认为是最明亮幽黑此时却黯淡无光的眼,渐渐有了生动,紧随着他的脸上露出惊怕,反过来抱紧我,像害怕失去最心爱之物的孩子。环抱的力量紧到使我感觉生疼,可我没有一点想要阻止的意思,只听他还带着颤意的声音在耳边说:“你去了哪里?我看到水里有你的鞋,以为……”
剩余的话沉埋在了我脖颈里,听不清,但我知道那意思。
他在水中看见了我的一只鞋,就以为我在水中,他身上湿漉漉的甚至还在滴着水,不是淋了雨就是下温泉找我了。可是他没有找到,怎么可能找到呢?我早就上岸了啊。
一边轻抚他的背一边安慰:“阿平,我没事,我只是……不小心在岸边滑了一下,鞋子掉水里了,后来看着要下雨就找地方躲雨去了,我真没事,你别怕。”
终于,掌下安抚的身体慢慢平复下来,相对的怀抱没有那么紧,我得以喘息。
喘了几口气后乘着这机会把要说的话立即对他说:“阿平,白天是我不对。你两次发脾气摔东西都是因为我,我不该以那般口吻和你说话的,以至于把你气跑了,现在我跟你道歉,原谅我好不好?”
阿平把头从我脖颈间抬起,匆匆看我一眼又垂了眸,过了片刻才轻声说:“我以后不发脾气也不摔东西了。”
我双手捧住他的脸,“你看着我。”等他听话地抬起眸后,才认真地道:“不要压抑天性,也不要因此而丢失了自己,我们都有不高兴的时候,就像白天我对你发脾气,就是我没有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所以,下一次当你想发脾气想摔东西时答应我先试着克制一下好吗?”
黑眸眨了眨,答非所问:“你有什么不高兴的事?”
我愣了愣,听着他问才想起另外一个事,就是阿牛还被隔壁的木叔给绑着不放人,也正是因此我才躁动地一时控制不住脾气指责了阿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