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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北平的燕王(1 / 1)

都打点好了我便牵着刚买下的小棕驴往城门而走,偶尔有旁人会向我投来一眼,知道在别人眼中这时的自己很落魄,毫无美感可言,不过这正是我要的。一个女人流浪在外,美丽不是一件好事,我特意把头发用布给包起来,嘴角沾了个黑点,算是简单易容了下。

落魄就落魄,不好看也无碍,有一颗归家的心就可以了。

城门口有位小将在与城守说话,之所以会多看一眼是那小将看着好稚嫩,估计也就十几岁吧,穿着不同城守的盔甲有种别样的英气。少年郎已成小将,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难免想起我的阿平,他要比这个少年小将大上一些,这么多天过去了我其实一直都不太敢去想,怕想了思念就泛滥,而今却被一个小少年给引发了思潮。殿试肯定是结束了,也不知道那小子考得如何,以独中会元的水平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他应该还不知道我出事了吧,倒不是因为柳明逃脱了会不告诉他,而是他的祖父肯定会想尽一切方法阻止这个消息传到他耳朵里。

会有些酸涩,可还是觉得不知道最好,知道了只会让他急疯掉。

“诶,叫你呢,发什么愣啊。”

被吆喝声拉回神,才反应过来自己走到了城门口,却兀自想着心事在发呆。有个城守拦住了我,刚才吆喝质问的人正是他,我并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只能假装畏畏缩缩地问:“大哥不好意思啊,刚岔神了,没听清您在说什么。”

“拿下!”一声呵斥从旁传来,不止是我,就连身前的城守也讶异地转过头去。

发令的正是那让我多看两眼的少年小将,他绷着脸冷冷看着我。城守问出疑惑:“为何要将她拿下?”小将蹙起眉:“上面的命令,勿多问。”

眼看兵士当真要上来抓我,立即退后一步惊惶而问:“我犯了什么罪?”

可小将根本不理会我的问题,一扬手抽出了跨旁的长剑直接将我牵在手上的毛驴绳子给斩断了,然后一挥手:“带走。”

幸运不曾降临于我,即便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可能是追兵赶来抓捕,可却无法改变我又一次身陷囫囵的事实。一路被押送着引来不少侧目,我绞尽了脑汁也没想到对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再没比现在更坏的遭遇了。

进了一座宅邸的偏门后,少年小将就吩咐押送我的两名士兵先回城门去守城了,这时我感觉有些不对劲,忍不住再次开口询问:“民妇刚来布城半日不到,究竟所犯何事要被抓?”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一会你就知道了。”

并没有如想象中的被关牢房或者囚室,小将领我穿过一长廊,过拱门进到一个院子,目光一流转我就全身如石化般僵住了。余光里小将走上前两步行了一礼貌,极其恭敬地唤了声:“父亲。”我的身体震了震,不敢置信地移转视线,“你唤他什么?”

小将不作声,毕恭毕敬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就在我正前方一丈远处,一具宽厚的背影正反负手而立。还是那件灰布长袍,风尘仆仆,甚至连发上都还沾惹了灰,近半月以来朝夕相对,如何能不熟悉?

找回自己的声音开口时语气艰涩:“你怎么会在这里?”

坚挺笔直的背影缓缓回转,冷峻的眸光落在我身上,霎时我恍然而悟。这是一个局,一个引我入瓮的局,玛雅分明早就被安排好如何与我说话了,从她口中获取的讯息只是一个幌子,这座布城根本就不是另一条回程的路线。

叹息在心口,陆锋。

神经一下子变得颓废无比,垂落了目光轻声问:“就不能放过我吗?”

脚步声坚定而有力地走向我,身前站定了一双满是泥的黑靴,默沉片刻,平静的语声响在头顶:“你觉得你一个女人独身而行能回得去?”

“回不去也得回,我的家在那。”

“只要你愿意,我给你安一个家,比你银杏村的好上数倍。”

我失笑着摇头,眼神中无尽的讽意:“你根本就不懂家的意思,何以为家?首先是人,不是对的人,天下之大也无以为家。”

“是非对错以何为凭?你不尝试着接受又怎知道我不是对的人?”

“我有相公了,你讲讲理行不行?”

他索性忽略我的话,径自安排:“行了,这一路你也很累了,我让人替你准备热水沐浴换衣。”我怒极而喊:“陆锋!”

却被他轻描淡写地回应:“既然回来了,我就不能再是陆锋了。”

愣了愣,不禁脱口而问:“那你是谁?”话一出来就感觉那看我的黑眸变得极其深远,仿佛古井幽潭,貌似平静无波却其实暗藏锋芒。

静默中处于变声期的少年朗声而道:“父亲是我北平的燕王,莫要太无礼!”

我下意识地循声而望,刚刚将他给遗忘在一旁了,而他简单一句话却吐露了两个令我震愕的讯息——父亲!燕王!

他他他……居然有个这么大的儿子了?还是一个王?我有种被天上掉下来的石头砸中的感觉,自己在温泉边随随便便就捡了个王?这是什么狗屎运啊?

“煦儿,你下去。”当冷斥从他嘴里溢出时少年身体颤了颤,明显很畏惧的样子。仔细看,两人的眉眼确实有些相似,少年发觉我在看他目光瞪了过来,但却仍然不敢作声地退离了院子。我忍不住开口问:“他真的是你儿子?”

他点了下头,“是我次子。”

……文化底子虽不高,次子的意思还是听得懂的,目光不禁重新将他打量。与阿平相比定然要成熟很多,可我估摸着他也就三十来岁吧。

哪料他洞察了我的心思,淡声而道:“我今年三十有五,长子十七,次子十五。”

心中不由算了下,他竟然十八岁生子,二十岁就生下第二个儿子了。依照这速度,他岂不是已经有好多小孩了?在我原来的时代会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可在这古时好似属于正常,早婚自然就早育了。

想了想,此刻能为这种状况定义又分析,那是因为心中不在意,但假如是阿平我一定接受不了。别说是儿子了,如果告诉我说那个京城的家中他已有妻,那我铁定跟他翻脸。

“你先进屋休息吧,我派人过来服侍你更衣沐浴。”

听着语声中似有一丝恼意,抬起头见他已经走至院门处,我出声而唤:“等一下。”

他转回身,脸上面无表情但眼神确实不郁。

我问:“你说到了地方便会告诉我,应该也是时候了,你到底——是谁?”

北平的燕王,是个什么样的身份?一个国家的王还是属地藩王?

看着他的眸色逐渐幽沉,嘴唇蠕动,然后我的脑子彷如被一道白光射入,变成一片空白。

过没多久来了一个小丫鬟,她指派着男丁抬热水到房中,然后关好门窗来请我过去沐浴更衣。我目光怔凝地看着那大木桶上冒着的热气,神思游离难属,等小丫鬟又唤了我一声后才抬起头,看着那张清秀的脸听见自己用极轻的声音一字一句问:“现在是什么朝代?”

却见她脸上露出困惑:“姑娘你怎么啦?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古时是不是不讲朝代而说年历?我抓住她的手,“现在是什么年历?”

她的神色更加疑惑了,但嘴里却还是回答:“是洪武二十八年。”

洪武二十八年!脑中的某根弦断了,曾经的自己再对历史不熟,可“洪武”两字也不可能不知道。来到这个时代的过去六年是与历史脱节的,乡村山野里问起朝代年历也没有人知道,假若我平凡一生那历史之类跟自己就完全无关。

不曾想终有一日历史的洪流扑向了我……

刚刚我问燕王身份,他对我没再隐瞒,回了我四个字——我叫朱棣。

洪武,明,朱元璋的时代。

我甚至都不记得朱元璋在位多少年,洪武二十八年又到了哪个阶段,却不可能不知道朱棣将来会成为大明皇朝最厉害的一任皇帝,后人称为永乐大帝。

整个人都混乱了,丫鬟再来喊我沐浴被我直接给赶了出去,我需要静一静。

等房间只剩了我安静下来时,我没有脱衣直接跨进了木桶内,温热的水温浸透衣裳再渗入到皮肤里,使颤栗的身体渐渐平复下来。

没事的,如此告慰自己。我只是一时间……被朱棣的身份给吓到而已,试问谁能在获知眼前站了一个古时代的皇帝而还能淡定的?他说他现今是三十五岁,如果历史书上没乱写的话他应该要四十出头才当上皇帝的,此时的他只是被朱元璋流派在北边的藩王。

对了,他们几次提及的北平,还真的是我脑中闪过的城市,就是后来我们的北京,而陪阿平考试的京城则应该是南京。从北京到南京隔了一千多公里啊,难怪马车要走半个多月了。

因为身份的改变,我这条回家的路就变得越发艰难了。不过至少他现在还没成为皇帝,又因处于敏感时段,是不太能贸然入京的吧。只要我能逃出他燕藩范围,就还是有机会回到南方的,只不过银杏村可能不能待了,难保他会再来掳人。若是在京城的话阿平倒有他祖父可依持,身边又有木叔余人保护,可避免此种事发生。

但这些考虑的前提必须是我要能从这里逃回去才行,要怎么逃?我委实犯愁啊,之前他不过是个山贼头都逃不掉,现在都回到人家老巢了,焉还有机会逃得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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