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着我的兰,心痛到难以自抑。
费尽心思才把兰接到身边,走进寝殿之前我还在想她等下看到我时的吃惊模样,可却没有想到她会如此的伤心欲绝。是我的错,让她受尽流离失所之苦,让她……哭得这般伤心又还说着胡话。
兰,这真的不是梦,是我终于找到了你。
那日我殿试完没出场就被祖父传唤了去,以为又与上次一般只是询问几句,却没想祖父直接告诉我阿兰被送回银杏村了。他说若我殿试未中前三元,便没有谈条件的资格;若我当真能中,那么必须得接受三月不见阿兰的事实,她回银杏村由清姑教导宫规。
我被下了禁令,不得擅离。知道清姑对阿兰一直不喜,甚至是心生怨念的,此番领了祖父之名去教导宫规必定会刁难于她,而且,三个月我忍不了不见她。
要摆脱祖父的人并不易,我很是费了一些周折,可等我快马加鞭回到银杏村时迎接我的却是空空如也的房子。我惊怒交加,质问木叔人去哪了,可木叔一直陪我在京城,他连阿兰被祖父遣送回家这件事都不知道。
我怕极了祖父骗我,假若他对阿兰动了杀心那么就算我考中状元赢了赌局也无力回天,而且这所有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那是我第一次求木叔,求他立刻去查祖父所言是否属实,如果属实又是谁送阿兰回来的,为什么人不在银杏村?是祖父算到我会跑回来根本就没把人送回这,还是其中发生了什么事?务必要事无巨细都调查清楚。
木叔带回来的消息是在我进入殿试大门后,柳明就奉命送阿兰回银杏村了,但一去没了音讯,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我跪在祖父面前哀切恳求足足三日,祖父终于心软告诉了我实情,而这实情足以摧毁我的心神。
柳明被安排送阿兰回银杏村,可一去无音讯,只在离村庄五里外的树林发现有尸首还有被遗弃的马车。立即排查之后得知那一带曾有山贼出没,而在之前木叔曾带人夜闯火烧过那山寨,有曾行动过的护卫带路,领着地方官兵很容易就杀进去了。
可结果依旧不理想,除了抓到几个小喽啰外,大部分山贼竟不知何时已经逃脱,又分散四周搜捕,但至今都一无所获。
走出祖父的大殿我就一口血吐了出来,时间已经过去五日,我要如何回天寻救阿兰?
之后一批批派出去的人回来都汇报查无所踪,我的心越来越冷,也越来越绝望,每日枯坐在与阿兰生活了一年的家中,处处都是关于她的回忆,闭上眼也全是她的身影。
木叔来说京里来报我以绝对的高分独中了状元,但被祖父将名字划去,前三元排名顺延下去。我讽笑着摇头,捧着阿兰酿的桂花酒笑着哭着,中了状元有何用?赢了赌局又有何用?我把阿兰给丢了啊。
后来祖父派人把我从银杏村给抓回了京城,我没有反抗,没了阿兰的银杏村不值得我留恋了。而京城里还有她住过的地方,只要心里惦念着,在哪都一样。
那日木叔来报讯时我正醉得一塌糊涂,近来酒量浅到不行,光是喝桂花酿都能喝醉了。可是我喝遍京城的桂花酿,却找不到有阿兰亲自酿的那种味道,不是酒瘾,而是心瘾。
听完木叔的话我反应慢了半拍从软塌上跳了起来,可又因醉酒脚步虚浮而跌了回去,拽住木叔的衣袖不敢置信地问:“你说得可是真的?”
“据探子回来的消息称极有可能,我已派人沿路去查了,尽量能有画像出来。”
“去帮我打一盆水来。”我吩咐下人。
等水送来后直接倾倒在了自己头上,惊得一众奴仆都大呼,我摆摆手以坚定的语声道:“我要亲自去找。”
但在启程前我必须得做一件事,深夜入宫拜见祖父,恳求他能履行赌约并且……了我所愿。否则莽然之下我即使将阿兰找到带回来了,同样的事还会发生。
祖父见我短短半个多月便形消见骨,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同意了,但是为我指了一条路而且我必须得按照那条路走,在那之前不得泄漏半点风声,否则一切免谈。
我当时一心急着去寻阿兰,在衡量过祖父的提议有利无害后便应下了。可这条寻妻之路却长路漫漫,能够确知的讯息是有两个可疑之人驾着马车在某些城镇出没过,地点偏北,可等我带人赶到总是慢上一步。
后来我察看他们所行路线,隐约觉得是往南而去,便不由猜测阿兰是否也在想办法回到京城。于是索性弃了那些总归迟到的讯息,在回京的必经之路上守株待兔。
画像已经送到我手上了,上面的两人都是男装打扮,画师的技艺并不怎样,无法将阿兰的神韵勾画出来。不过单只外形轮廓,就让我连睡觉都要抱着那画卷。
阿兰,你可知道我在找你?
真正确切讯息是从曲周小城传来的,城中唯一一家客栈从掌柜到店小二被人发现死在了房中。而客栈旁的邻居曾见过有两个男人曾驾着马车入住,不怪别人注意,是那小城极少有人途经,客栈也便少有顾客。夜间似曾有听见打斗声,隔日那两男人驾着马车就离开了,是故当尸体发现后首要抓捕对象就是他们。
我察看地图,分析曲周小城离济南比较近,但若客栈那几人真是因他们而死,那必不可能再从济南走。可绕行的道又通往京城的必经之地只有濠州,而濠州刚刚好是……
我再也等不了了,立即领着木叔等人连夜骑马赶往濠州。可能当真是老天爷开眼吧,在途中木叔就察觉到地上有车轮滚过的痕迹,快马加鞭追赶上去。
然而追上了马车却发现只剩一人,而且很明显那身形不是阿兰。心顿时凉了一半,本欲图抓住那人审问,可不防马车突然疯跑乱冲乱撞往山坡上冲,又在半山腰处眼睁睁看着它跌下了山崖。
我差一点要骑着马也冲出去,是木叔死死拽住了我的缰绳在旁边吼:“马车的重量只承重了一人,她不在车上!”我茫然回头:“那她在哪?”
“从之前的车轱辘看车上本有两人,定是后来其中一人下了马车,我们回头去找。而且你看,”木叔伸手指向山坡下,“人不见了。”
确实,马车摔散架了,却不见其中有人影。显然马车疯跑是人为,那人在之前就已经跳车隐匿起来了,有木叔在我并不怕抓不到人,我怕的是若阿兰提前下了马车要上哪去找她?
不行,这是我离阿兰最近的一次,我不能再错失这个机会。当下决定留下几人搜捕那个驾车的少年,其余人都跟我回头去搜找。可一阵晕眩袭来我整个身体都发软,只听到耳边有人惊呼,等意识恢复时发现自己竟然从马上坠落下来了,幸而有护卫及时垫在了身下,否则我这一摔定要摔破头。
木叔为我把过脉后眉宇紧蹙地道:“公子,你这些日劳思伤神又三餐不继,加上连夜骑行,是疲累损伤所致,就让我为公子去寻夫人吧。”
我张了张口,却没吐出一句话来,因为晕眩再次侵袭我的神经,拼命想保持清醒,我这时候不能晕,必须要找到阿兰,可一阵一阵的晕眩最终还是吞没了我的意识。
“阿兰!”我大喊着从梦中惊醒过来,浑噩的脑中还闪现着一幕幕梦境,梦中阿兰匍匐在荒芜人烟的地上一动不动,我想要靠近却有道无形的屏障将我阻拦。有人推门进来,喊了我好几声公子才辨认出眼前的人是木叔,那一瞬我竟不敢开口询问,怕从他口中吐出来的消息真的应证了梦中的一幕。
木叔说:公子,人找到了。
我浑身一震,启开了口却没声音出来,身体不可抑制地轻颤。
随着木叔而走,一步一步彷如踏在云端,轻飘飘的不着力,感觉随时都有可能一脚踩空坠下云端。等那扇门被推开,远远看到躺在床上的身影时我颤抖的越加厉害了,仅仅一个门槛我却迈不过去。疑似有个干哑的声音在问:“还活着吗?”
等过片刻才意识到那个声音出自我,而在问出后我是屏息以待的。
终于,木叔答:“公子,她没事。”
那一瞬我的眼角酸涩到疼,迈进门槛时泪滚落而下。走近了,看清了我的兰,俯下身抱紧这具让我依依眷念的身体以及那消瘦的灵魂。
长久以来一直压抑着的细碎不能聚合的感情,终归找到了出口,唯有怀中的这个人才能填满心里的那个早已千疮百孔的口。我不止能感觉到身体里传出来的温热,还能感受到胸膛里有力的心跳,叠合了我的,竟觉得那是天籁。
兰,我终于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