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突闻远处脚步声疾速走来,不用转眸看也知是朱高煦请了老太医过来,可没想同行的还有朱棣。阿平目光移转向那处,待身影走近时他脸上的轻松也敛去,变得面无表情,语声也浅淡:“王叔。”
朱棣挑了挑眉,并没寒暄只回头催促江太医立即为阿平诊断。待老太医把过脉后又分别察看了阿平的眼球,并用银针刺入眉心敛取血样,一番都结束后才道:“暂时殿下能自己醒来便无碍了,寒冰·毒一时间已经藏进了体内深处,等下一次发作时才能瞧出端倪来。”
听见如此诊断我心头一宽,意味着阿平这次醒来不会再像上次那样跟梦游了一场似的又立即不省人事。我也开口发问:“那寒冰·毒难道就真的无药可解?”
老太医:“若是毒物配置的毒,老夫都能找到相生相克之物来解毒。可这寒冰·毒是凝注了内力于其中,打进了殿下的五脏六腑,无法用药物来克制啊,为今之计只能尽量减免殿下遭凉气侵袭而导致寒冰·毒发作,饮食上也要避开寒物。”
我点了点头,回了兰苑一切都可有法子想,本身兰苑就做了地暖不会怎样寒冷,加上入夏了天也就热了,暂时不会有遭受寒气侵袭的风险。至于饮食,交给燕七便可放心。
“还有几日抵达京城?”突听阿平开口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似乎这段时间都习惯了他的“阿静”,贸然间出声全都目光凝注于他身上。
朱棣回应:“若快马加鞭可一日便抵京。”
“那就劳烦王叔了。”
我不由一怔,刚刚朱高煦跟我说还需两日啊?两天行程的路压缩到一天不得连夜赶路?而他们的对话是要尽快回京的意思吗?
只听朱棣说:“无甚劳烦不劳烦的,本身行程上已经多有拖延,将士们休整都不错。父皇那处也多次派人过来询问了,既然你已经醒了,那就即刻启程吧。”
“即刻启程?”朱高煦最不淡定地轻呼出声,被他父亲递过去一眼就没声了。
我也不太赞同:“阿平刚醒,即刻启程是否太过急了?”他长时间处于昏沉中,哪怕每日都有喂食老太医专门配置的营养汤汁,可到底不是正常进食,此刻他连说话都有气无力的,却说要即刻启程赶路?还是这夜深时。
朱棣闻言并没立即否决,只是问阿平:“你的意思呢?”
阿平看我一眼后回:“按兰的意思吧,今夜将士们已经都扎营歇息了,就不再扰了,明日一早再加紧赶路吧。”
朱棣点头首肯:“那就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早天一亮就出发。”
我去扶阿平起来,但起到一半就觉沉力往前栽,是阿平腿脚虚软而撑不住身子。朱棣就在近处,反应也比较敏捷,迈前一步就扶住了阿平免了我俩一同摔下。
阿平抬眸温和地道:“多谢王叔。”
“不用如此多礼,你刚苏醒过来体质有些弱也是正常,就让为叔背你回去吧。”
听见朱棣如此说我微感讶异,他在人前一向都是三军统帅的威严形象,极少有看见他这种温情的时候。就连他儿子朱高煦也一脸惊愕地看着自己父亲,“要不……还是我来背炆哥吧。”却没料阿平回问:“我是怎么来这的?”
好吧,当着他们的面我想表现得柔弱都不行了,只得开口:“是我把你背过来这边的。”
倒是没人来笑话我,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我夜夜都如此做。反而是阿平凝眸看来,眸光里并没意外,有什么一闪而过,没来得及抓住就移转而开对朱棣恭谦而道:“烦劳王叔了。”
我怔了下,他这是选了朱棣来背?
看着朱棣弯下腰背阿平趴上去,然后起身迈步,自是不像我背个男人过来那般吃力。突然觉得阿平这个选择是对的,场上虽然有三个人能背他,但首先他肯定不愿意选我,先不说是否心疼我累,单就是男人们在场若选了我来背,怕是无论朱棣还是朱高煦脸上都过不去;而若选朱高煦,则同样的道理,会让朱棣下不了台。
忽听前面朱棣低道:“还记得在你很小的时候王叔也有背过你吗?”
阿平答:“记得,那是个下雪的冬天,我不小心摔在了雪坑里爬不起来,是王叔经过将我救了。然后王叔便背着我回了皇祖父那,不过我体弱,还是被冻的得了风寒,卧床了有半月之久。”这些过往阿平说来如数家珍般,也不知他那时几岁,竟然记得如此清楚。
朱棣像是听见我心中所想般地询问:“还记得那年你几岁吗?有没有满五岁?”
“不满的,还只有三岁。”
朱高煦听得认不出插嘴:“炆哥,三岁时候的事你都还记得啊?”
我在旁注意到阿平浅浅地勾了下嘴角才道:“对有些印象深的事比较记得住吧。”他这个细微的表情我不陌生,是略有些得意的表现,可见他这只是说得客套话,而他怕是天资聪颖到三岁时就已经懂事了。
本身我就没把人背多远,就在营区附近,很快回到了马车边。在朱棣将人放下来时我连忙上前扶了一把,托着他登上马车后听见朱棣在外道:“好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明日行程比较紧,中途不会有休盏时间了。”
朱高煦也随着朱棣一同走了,老太医则仔细叮嘱了两句便先回了。
在马车内我嗔怪而问:“为何如此急着赶回京?”阿平回我:“战事已了,皇祖父侯在京城多日,行程已经为我拖延了许久不能再耽搁了。”
理由很冠冕堂皇,但是我不信:“你这话拿出去搪塞别人可以,来敷衍我别想。”
他不由笑了:“媳妇,你咋这么想我呢?对别人敷衍我也不会对你敷衍啊。”我反而怔住,多久没听见他喊的这声“媳妇”了?再听竟然感到这是一件很温馨的事。
忽然就不想再去计较了,不管因为什么他急着要赶回京城去,我都会支持他。
感觉腰上一紧,他来搂了我说:“媳妇,你睡吧。”我转眸凝了他的脸问:“那你呢?”他又笑了:“我都睡了这么久了,哪里还睡得着。”
也是,并不勉强他再睡。燕七很机警地找来了吃的,我等看着阿平吃完了以后才窝进他怀中闭眼,这阵子睡眠质量一直不好,以为自己肯定会睡不着,可也不知是放宽了心神还是别的其它原因,没过一会就意识模糊了。
这一觉睡得十分沉,沉到……醒来连阿平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睁开眼看着空无一人的马车内我久久没有开口,就安静地躺在那专门特制的躺板上。是后来马车停下来,车外传来燕七的询问:“要休息一下吃点干粮吗?”
我没答他的,只是很轻地问:“这是去哪?”
外头默了一瞬后答:“银杏村。”
忽而我笑了,笑得嘴角泛起苦涩,阿平啊阿平,你承诺了我要回银杏村和回坝头村去看看阿爹阿娘,却是让我独走此行吗?
醒来的时候就感觉耳旁安静的不正常,以往哪怕周遭再无人说话也免不得有行军的脚步声与马蹄声,可刚才却只有单一的马车轱辘声。立即脑中就恍然了这辆马车已经脱离了队伍,去往另一个方向,总算燕七还在。
不过我难抑心头潮涌而轻讽了问:“为何你不随他而走?”
燕七答:“公子让我必须寸步不离保护你。”
我失笑了声,越加讽凉了语气:“他让你做任何事你都愿意的。”
“并不是。”燕七顿了顿后又道:“我不知道公子为何会做此决定,但是在我看来银杏村总比那个皇宫要来得安宁吧,回去并不是一件坏事。”
闻言我坐了起来,掀起布帘凝目于燕七身上,“你的意思是他回宫后会发生些什么?”
燕七平静而回:“初战凯旋,论功行赏总是要的,到时各种宴请周旋,再则公子此次大胜而归定当在权谋上有所沉淀了。你应该清楚,公子终将是成大业的人。”
所以将我送去银杏村,他则去应对那些他该面对的?在他而言,这是对我的保护?可能是吧,只是我心头那长久没愈合的钝痛谁来抚平?然后还滞留的担忧又该如何安放?
不过,他回了皇宫,整个太医院都应该会去会诊,能够用的药也多,那样的话解寒冰·毒的几率会高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