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内空无一物,也无处可坐,索性依墙坐在了地上。坐下后才发觉全身酸痛,这几天的日以继夜亏空了我的体力,能够坚持到现在已是奇迹。
往地上躺卧时想,吕妃为了平衡以及更好掌权不会真的对阿平下杀手,元儿已被封为太子,且是阿平唯一嫡长子,吕妃若想保住自己的地位即便是不保阿平,也一定会保元儿。
忽而我惊惶醒悟,吕妃留下阿平的真正目的不是为了平衡朝政,而是她要扶持元儿上位!只有当元儿成为了皇帝,吕妃才能真正摄政,成为朝政背后的推手。否则阿平但若醒来,必然会反之,她的“傀儡”政策不可能实行的下去。
可以肯定阿平定是在中秋夜宴上中的毒,而在我们离开时她要求将元儿留下,怕是心中早已经有了计较。她这计划不可能是在念转之间,定是从她要求修建佛堂起就有了。
那她将我拿下不关押天牢的原因很可能是为了要挟阿平,我是阿平的软肋,只有拿住了我才有可能使他妥协。等于说吕妃现在手握双重保险,势必要她吕家一朝专制了。
后来因太过疲累昏沉地睡过去了,但睡得不安稳,一有点风吹草动就能惊醒。就好比那被锁上的门忽然打开时,我几乎立即惊坐了起来。
室内一片幽暗,看不清从门外走进来的是谁,看其身影不像是吕妃。
对方似乎也在辨别我在哪个位置,顿了片刻锁定了这处便走了过来,一碗饭菜搁在了我面前的地上,对方默声要走时我轻唤出声:“刘清。”
与她生活一年有余,她走路步伐和习惯自是熟悉,所以当她走近过来就判断出是她了。
她顿住了脚没有回头,也没作声。
我肩背靠在墙上仰着头看她的背影,轻声询问:“阿平会有事吗?”
长久沉默,在我以为不会得到答案时听见她说:“不知道,权看娘娘如何处置。”
“阿平是你一手带大的吧。”刘清对阿平的感情在银杏村时就一目了然,吕妃身在高位,或许会因嫉妒而对阿平怨恨,但是刘清则不同。哪怕她是吕妃的贴身婢女,那在阿平被吕妃所养后必然都是她在尽心竭力照看。就连阿平去银杏村守孝三年,她也一并跟随了去。
她没有回应我,大步向门而迈,眼看着她要走出门我蓦的扬高声询:“看着阿平那样,你的心不会痛吗?”很明显的她的身体颤了颤,脚下也有了迟疑,只见她一手扶着门框缓缓转身,“许兰,你知道你错在哪吗?”
我默声静等她的下文,目光紧紧凝着那处。
“你错在不遵守这个皇宫里的规则,可能你是一心对皇上,但是你也让皇上走出了规则,从而有了现在的这个结局。我跟了娘娘几十年,她对我推心置腹,也对我有恩,所以你不用再来煽动我,我不会背叛娘娘的。皇上自有皇上的定数,娘娘的决定我也改变不了,你……”
“那至少,”我抢言截断了她的话,“不要让阿平活得没有尊严。刘清,我不管你忠于谁,谁又对你有恩,只知道在银杏村时看到的你对阿平有感情,你真心为他担忧,只垦请你在你能力范围内的保护他,也保护元儿。”
她静默片刻,只道了句:“元儿不会有事。”便走出了门并且将门重新落锁。
刘清的最后一句话证实了我之前的猜测,元儿果然是吕妃的依仗。我不知道刚才那番话能在刘清心中起多少效应,可能真如她所言她永远不会背叛吕妃,但只要当吕妃决定对阿平痛下杀手时她有一分的迟疑,或许就还有机会。
不过将希望都寄托于刘清身上太过渺茫,这个局要能翻盘最大的可能只有是未被下罪的木叔和失踪了的燕七。他们二人都是一心只忠于阿平,不可能放任这一切,就只怕他们势单力薄,根本没法与吕妃背后的吕氏一派抗争。
想多也无意义,目光回落于地上的那碗饭,想了又想还是没有去碰。
按理到了这种时候了吕妃也没必要在饭食中下毒来害我,她要杀我有的是别的法子可冠冕堂皇定我罪,但是我还是心有忌惮。怕饭中下的毒或药不足以让我致命,却让我活得苟延残喘,而且成为要挟阿平的手段。
倒卧于地,蜷曲了身体,继续昏沉睡去。
再醒时头很沉,觉得耳边有悉悉索索声在传来,睁开眼又漆黑不可见。静默了片刻发觉那并不是错生的幻觉,是真的有悉索声从墙角传出来。因为眼睛不能看,人脑会天马行空地通过耳朵去辨别事物,从而产生恐惧。我头皮发毛,怕那是老鼠或蛇一类的东西在钻,越是不想去听,耳朵就越加灵敏。
总算那悉索声并未往这边来,像是一直在原地徘徊。这让我心理上稍微安抚了些,从地上撑坐起身,打算随机应变。可突然间那声音消失了,一下空间就静谧了下来,我正要侧耳再去细听,蓦的一声钝响将我吓了一跳。
之后一番声音不算大的动静让我赫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目光凝于声音来源处一眨不眨地盯着,依稀间那处冒出了一个黑影。
我屏住呼吸,听见黑影嘀咕了句:“难道错了?”
惊愕莫名,这个鬼鬼祟祟的嗓音不是第一次听,也不是第二次,是有过多次交集了,正是那几番上我那银杏村家中的小贼陈二狗,后又在贼窝里遇上,还被他所救过。对他最后的印象是上次回银杏村,在地下密室内发现阿平父亲的棺椁被洗劫一空,于是心中对他咬牙切齿,而阿平则怒不可竭。
在别的地方还能说是巧合,可这是皇宫,他怎么可能进得来?总不至于从皇城外挖密道一直挖进皇城内,然后刚好撞上了在暗室中的我吧?那真的是太“有缘”了。
正念转间,忽然听见那处又传来一个轻细的声音,随即见黑影一闪不见了。我愣了愣,走了?却在下一瞬反应过来,陈二狗是弯下了腰,并且好似在对洞坑下说着悄语。
下面有人?陈二狗不是一个人来的?
猜测没有突然变故来得快,门外传来脚步声,我心中大惊,但若外面有人进来那这个刚被挖开的洞一定会被发觉。当时连念转的时间都没,我想也没想就朝陈二狗的位置冲过去,惊惶中撞上了人但随即被拉住了捂住嘴。起初以为是陈二狗我使劲挣扎,但耳后突然传出低语:“小兰,别出声。”
当下怀疑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是朱高煦?听出是他肯定不会再挣扎了,极快的速度被拽下沉,脚落实地就被推着往前爬。周围散着一股泥土味,坑洞挖得很仓促,几乎得贴着洞壁而爬,不过有朱高煦在后面顶着我的脚向前,所以爬起来还不算太困难。
脑中在想陈二狗去了哪?空间狭小又一片漆黑,看不见前方,耳朵也只依稀听得见两人的呼吸,并没察觉到第三个人的声息。还有刚才暗室门外的脚步声,这时应该已经进门了,为何没有一点来追的动静?难道那脚步声只是路过?
本来坑洞里空气很稀薄,爬着我都感憋闷,忽然间有微风扑面而来,立即使我精神一振。果然再爬出一段距离就见坑洞变大,已经可以直起腰了,且我看见了火光。
空间变大后行动就快了,但在我加快速度向前爬时忽然前方一黑,吓得我一个惊愣,后面朱高煦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在后催促:“快爬。”
我还在迟疑,发觉前方又现光亮,但依稀可辨那处有个人影。“前面有人。”给朱高煦递话,并不知那个身影是敌是友。但听朱高煦想也没想地道:“无碍,是燕七。”
燕七?他后面不见了踪迹却出现在这处?虽有犹疑,但既然朱高煦如此说了我也不再顾忌地继续向前,其实爬了这么久其实有些脱力了,腿脚酸麻的都快不是自己的了。等到看清那个身影当真是燕七时,我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被燕七从地上扶起时腿是软的,他立即撑了我一把并低道:“先离开这。”
朱高煦随后跟上来,扶住了我另一边的胳膊,两人叉着我向前走。惊愕于眼前所见,如果说刚才那只能匍匐而爬的是仓促挖凿的洞,那么此刻在走的就是一条很早便存在的暗道。高度足以供我们行走,宽度能并排走三人,刚想询问忽而听见身后有动静。惊疑回头,看到一个矮小的黑影鬼鬼祟祟在后,立即急喊:“小心后面!”
燕七与朱高煦两人同时回头,能感觉到他们的肌肉紧绷了又松弛下来,随后听燕七道:“没事,是陈二狗。”
矮个子黑影立即快跑上来,朝我笑呵呵地打招呼:“大姑娘,咱又见面了。”
确定了是陈二狗,我也稍稍心安了些。只听燕七询问:“上面情况如何?”陈二狗答:“丢了个烟雾弹,让那群宫女太监都慌了,我就轻轻松松地再放把火了,这会儿估计都在忙着救火,等火扑灭时之前挖的那个洞也埋了,咱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把大姑娘给换出来了。”
我听得疑惑,什么叫“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我给换出来”?放把火至多是造成混乱,等火被扑灭后只要一查就能知道我逃了。忽而脑中灵光一闪,惊声而询:“你们把谁换进去了?”
顿时四下静寂,意味着我猜中了。还是燕七回了我:“是一个天牢里的女死囚,与你身形差不多,等火灭后她们就会误将那具尸体认成是你了。”
我无语凝咽。如果这时去说不该让别人代我死的话显得太过矫情,能活着谁想死,而且燕七与朱高煦这般费尽心机来救我。可是想到此时有一条生命在火焰中消没,心头就像是被遮了一层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