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和皇上的面色是愈发不好了,可皇上较以往更能沉住气,这会子没多说什么,只因着他不说总有人会说的。
“皇上和哀家都是盼着十三能好的,要是十三能在如卿的照顾下好起来那是再好不过的。”
太皇太后不悦地看了眼丽贵妃。
“十三能好起来是我大启之福,也是皇上和哀家所愿,倒是旁的什么人要是生出了什么心思最好是给哀家收敛了!”
言淮轻轻摇着折扇,嘴角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容。
“刘霄都治不好她一个小丫头哪里就能医好了?儿臣从不愿抱这种无用的希望,母后也放宽心才是,万事不可强求。”
骆卿又想起了那个给哥哥下无感之毒的人,听丽贵妃这话是若有所指,不是她下的,那会是谁?一定是在场之人。
她一时思忖不定,只得赶忙表态,打着圆场。
“如卿不过懂些皮毛医术,要是真能将王爷的眼睛治好是再好不过,若是治不好,如卿也是愿意当王爷的眼睛的,只要王爷不嫌弃如卿笨头呆脑、笨嘴笨舌的便好。”
“本王自是不嫌弃卿卿的,这呆头笨脑也好,笨嘴笨舌也好,总也要比多嘴多舌的好。”言淮说这话时从始至终都是朝向骆卿的,可谁都知道他这话意有所指。
丽贵妃膈应谁都好,就是拿言淮没辙,不论她说多少句让人不痛快的话,言淮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将她堵得哑口无言。
可她哪里甘心?
虽说知晓言淮厉害,在他嘴上不会讨得好,可她心头不爽利,就赌着气想再同他犟嘴,可一打眼就瞧见了皇上警告的目光,只好收敛了自己的脾性,将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
太后也是分外不悦的,平素里丽贵妃可以嚣张跋扈,但也得有个度,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该惹,合该有个数才是,况且说多错多,是生怕旁人记不起她曾经是打算嫁给言淮的吗?
太皇太后可不管太后和丽贵妃是如何想的,兀自捂嘴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十三你过得好啊,母后也就安心了。”
这一番交锋下来,骆卿可算是瞧明白了。
太皇太后是一心为皇上打算的,太后和丽贵妃毋庸置疑,又是一块儿的。
丽贵妃母家在朝中权势滔天,没法子,太皇太后和皇上也只能隐忍。
可让骆卿看不明白的是,丽贵妃一找茬儿,皇上每每这时候总不爱多说什么,倒都是太皇太后在出头,好似一切又不像她看的那般简单。
那平阳长公主呢?在其中又是什么角儿?还是她当真什么都不知晓?
她只觉她这小脑袋瓜委实是装不下那般多的东西了,理也理不清。
言淮也不耐再同他们理这些个东西了,只觉没趣得紧,趁势便道:“平阳啊,你也占着你小婶婶多时了,可否将你小婶婶让给小皇叔一会儿?”
听到这话,骆卿一张小脸霎时变得通红,可心中又很是期待,想跟言淮独处,但又怕惹得太皇太后和皇上不快。
平阳长公主心思单纯,看了眼羞赧的骆卿,心下一动,也不管那般多了,直接将骆卿推到了言淮身边。
“平阳以后可以寻小婶婶玩儿的,今儿就大方地让给小皇叔吧。”
许是觉着这小皇叔不如先前听他们说的那般凶神恶煞,她倒也敢同他玩笑了。
太皇太后便顺势道:“你们快快去说说话吧,年轻就是好啊。”
言淮同太皇太后等人行了一礼就带着骆卿往另一边去了。
待离得他们远了,骆卿才敢同言淮说话。
“哥哥,在宫中……那些年你过得很辛苦吧……”
这宫中太多尔虞我诈了,都是各怀心思,一句话转了个山路十八弯的,要不是她被言淮教导过,很多事儿都是听不出来的。
只是她愈走近哥哥的生活,她就愈发地心疼她的哥哥。
他是怎样熬过在宫中的日子啊?生母又早逝……偏还能生得如此出类拔萃。
单就凭着皇上的庇护和皇后的照顾哪里能让他长成如今这般顶天立地的模样?他自己怕也不知在人后吃了多少苦头。
言淮虽瞧不清骆卿的面色却也知晓她这是心疼自己了,心头微暖,嘴角笑意愈发真切,干脆伸手握住了她的一只手。
“都过去了,现今哥哥不是有卿卿了吗?”
骆卿用力点了点头。
“恩,哥哥有卿卿了,只要我们在一起啊,哥哥就有家,卿卿也会有家。”
踽踽独行于这世间的两个人儿啊,跌跌撞撞,终于寻得了彼此,往后余生只要有彼此那便有家。
两人缓缓往前走着,骆卿心头还惦念着宸妃之事,苦于不知如何开口,倒是言淮率先打破了沉默。
“平阳确是个心思单纯的人,你倒是可以同她接触一二,切记,也不要太过交心。”
骆卿抬头看着自家哥哥英俊坚毅的面庞,心道,原来自己的顾虑哥哥都是知晓的,可是……
“为何不能交心呢?”
言淮苦笑着摇了摇头:“到底不是一路人,她的母亲是太后,那便也注定了她往后的路。”
骆卿瞬时明白了言淮的意思:“可是皇上不也很是宠爱她吗?就算到时候……该也不会……”
言淮停下脚步,那双无神的眼睛正正朝自己瞧来。
骆卿抿了抿嘴唇,心有怯怯地回望着言淮,就听得他道:“这是皇室,不是寻常人家,有太多无可奈何,上位者更有许多顾忌。”
“那皇上……说句大逆不道的。”骆卿紧紧拉着言淮的手,“皇上可是真心待平阳长公主的?”
“现今是真心的。”言淮肯定道。
因为他也被皇上这般真心待过,只是后来就变成假意了,如今细细想来,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并不难琢磨。
那以后呢?
骆卿没问,但她也算明白了自家哥哥为何会特地叮嘱她这番话。
他是不想她付出太多真心,到时候两边人斗个你死我活,受伤害最深的还是平阳长公主,而她的立场显也不是能同平阳长公主站在一处的。
“那……皇宫中就没有真心了吗?”
“有啊。”言淮握紧了骆卿的手,“我待你便是真心的,太皇太后……待我该也是真心的吧,皇上也曾待我真心,父皇待我母妃也是真心的……”
骆卿顾不上羞赧,就被言淮后面的话说得愈发心疼起他来。
他心下分明早已不确定,却愿意自揭伤疤来安慰自己。
“哥哥……”言淮给了她问下去的勇气,“跟我说说宸妃娘娘,可以吗?”
她眼睁睁看着言淮面上笑容一顿,正心生后悔打算放弃的时候,却见他面上笑容恢复如初,同自己点了点头。
“我的母妃啊,是世上最是温柔小意的人,虽说她在我七岁时……”
虽然他母妃去世时他还小,不过才七岁,可他犹记得她抱着自己轻唱歌谣的模样,哄着他入睡,还记得她教他弹琴的模样,还有他们一家三口……
是啊,当时他的母妃还在,父皇是这样说的,说他们是一家三口,后来母妃去世了,父皇抱着他说他们的家没了……
一个年逾四十的男人抱着自己,泣不成声,偏生他还是大启最为尊贵的人,可在生死面前,谁都无能为力,他甚而比大夫还无能为力。
后来却是查出一切都是长公主所为,他的母妃不是身子不好去世的,是毒杀,是那个将他的母妃送到父皇身边的长公主毒杀的。
父皇哪肯善罢甘休?他不顾朝臣阻拦,将长公主一家发落。
再往后父皇病了,断断续续过了一年才好了起来。
而他呢,虽父皇病重也不忘他,到底是多有疏忽,得亏了当时的皇后、现今的太皇太后对他多加照拂,他才在后宫中不至被人欺侮的太过。
骆卿握紧了言淮的手,咬咬唇,又接着问道:“那……给哥哥下无感的是谁?”
她突地想到哥哥方才的话,愤愤道:“是不是……是不是皇……”
她话未完却是被言淮伸手捂住了嘴。
“是与不是又如何?都过去了。”
“可……你为何还要帮他?”骆卿不无愤慨,“凭什么?”
言淮轻笑着摇了摇头:“不是为他,是为天下百姓之生计。历来,哪位皇帝宝座之下不是白骨累累?我是觉着他可以做一个好皇帝。”
骆卿想说不值得,一个不顾念亲情之人,如何懂得人之常情?又如何有爱民如子之心?
她不想反驳言淮,只得沉默以对。
言淮知晓她心中所想,干脆也不再多言,又将话头岔开了。
“听说前几日宫中有人得了天花,昨儿人死了,就在来御花园你们须得途径的灵鹤宫里,你这几日警醒着些,莫要乱跑。”
骆卿恍然,原来今儿来御花园绕路是为了避开灵鹤宫。
“我知晓了,哥哥且放心。”
言淮摸索着捏住了骆卿的脸蛋儿。
“你啊,我是不敢省心的。”
“那就有劳哥哥多多操心。”
骆卿将自己的粉嫩脸颊从言淮的手中拯救出来,还顺带给他行了个礼,当真是鬼灵精得很,言淮拿她是颇为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