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林在影卫的陪同下,到了工棚,但见工棚外全是士兵,就跟把工棚包围了似的。
金林这次长了教训,没敢再多说什么,只是问道:“怎么这么多守卫?”
工棚这边的守卫,为首的是阿二,影卫跟阿二介绍了金林,“这位是随从们的长官,金侍卫长,他要来巡查一下。”
阿二道:“原来是金侍卫。我们是慕小将军派过来的,现在外面有刺客,我们的职责就是保护好大家的安全。金侍卫来得正好,麻烦你去安抚一下你随从们的情绪,他们总以为是被软禁了,你说这大半夜的,我们软禁有何意义?这可真是挨冻受累还不讨好。况且,外面实在是太乱了,若是在外面走动,万一被当成是刺客了就不好了,你说是不是,金侍卫?”
金林心里苦。
他是招谁惹谁了,大半夜的特意送上门来给人当劳力使唤?
他敢说不吗?如果只有杨凌,他可以分分钟灭了杨凌的,但现在有慕南云在,他觉得如果他不说这话,或者争辩几句,慕南云就能分分钟灭了他。
金林对慕小将军和杨凌的误会有点儿大,他不知道,那个分分钟能灭他的人,不是手握兵权的小将军,而是这个乡勇杨凌。
金林只好进工棚,对正在暴躁的随从们一阵喝斥,待大家都安静下来了,才在影卫的陪同下又回到了曲家。
一路上,碰到了好几股搜索的小队,那嚣张的阵势,比他们这些宫廷侍卫有过之而无不及。
回到后院之后,他去跟容与汇报了一声,又瞅了一眼墙角的尸体。让容与这个大美人跟一具尸体同住一屋,实在是太有愧于她了。
金林忽然意识到一个错误。如果一开始,他们就谎称刺客跑进他们屋里来了,把这具尸体给呈出去,是不是后面的问题就都解决了?
至少,会比现在的状况要好吧?
他是真的低估了杨凌的手段。落在杨凌的手里,哪还能有好?
金林也不敢跟容与说他犯的这个错误,说了岂不是让容与更恼他愚蠢?
罢,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赶紧撤吧。金林行了个告退礼,回了自己屋。
他的屋子也在后院,是一间厢房,离容与的屋子不远。回屋躺在床榻上,又是气又是恼,又是恨又是怒,以致于一夜都没能睡得着。
容与这里,她在宫廷里,替容贵妃办事,死在她手上的亡魂那是不在少数的,但是和一个死人共住一个屋的情况,还真的没有过。
正因为害死过人,所以才更害怕死人,她蜷缩在被子里,不敢去看墙角,却又忍不住不去看,每看一眼,都跟着肝颤一下,后来命两个小丫鬟在她身边躺下,挡住了她的视线,才没有再看见尸体。
但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回事,她还是睡不着,一夜辗转反侧,直到天明时分,才依稀眯了一觉。
天大亮之后,杨凌亲自来了,站在门口,没有进屋,隔着门问道:“容女史的身体可好些了?”
容与只觉嗓子干疼,一张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好示意小丫鬟颂玉代为回答。
颂玉道:“杨校尉,我们大人的病症似乎更沉了,你让章医女进来给我们大人看看吧。”
杨凌道:“容女史,我们这里的那位大夫医术真的不错,你不考虑一下?”
颂玉道:“我们大人怎么吩咐,杨校尉便怎么做就是,哪里来的这般聒噪话?”
杨凌不急不恼,道:“那,容女史是在屋里用早饭,还是到前院儿去?”
容与瞥了一眼墙角,和一具尸体共进早餐吗?不,她做不到。
颂玉很机灵,一下就瞧出了容与的意思,道:“我们大人梳洗一下就到前院儿去。”
“那我在前院儿恭候了。”
杨凌说完走了,容与这厢穿好了衣裳,梅儿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水喝下去,嗓子感觉舒服了些,但还是疼得紧,说话很费劲。
章医女来了之后,给她诊了脉,言说风寒这种病比较缠人,怎么也得几日才能好起来,让容与静心养着,没什么大碍。
颂玉斥了她几句无能之类的话,责她赶紧配点治嗓子疼的药,便陪容与往前院儿去,留下小丫鬟梅儿守着屋子,颂玉嘱咐她:“千万不要让任何人进屋,否则,仔细你的脑袋!”
梅儿怯怯懦懦地答应了,心里怕得紧,身体跟抖筛糠似的。
正屋里已经摆好了饭菜,杨凌和曲小白都在,曲小白起身微微福身一礼,笑得温婉:“容大人的身体可好些了?瞧着气色还是有些差,这里有个大夫还不错,大人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让人去请一下。风寒虽不是什么大病,可也折磨人得紧呢。”
“多谢杨夫人的关心,区区一个风寒,章医女还可以应付。”容与很直白地拒绝了。
曲小白也不以为杵,点点头,笑道:“这就好。”她偏头看向杨凌,道:“夫君,我忽然觉得身体有些不适,就不吃早饭了,你送我回卧房歇息吧。”
她起身跟容与道歉:“容大人,真是对不住,昨天晚上受了点惊吓,以致这身体一直就不太舒服,夫君,你代我陪陪容大人吧。”
她微微福身:“告辞。”
容与不愿意看见她,却又咽不下这口气,便有些阴阳怪气地道:“杨夫人身娇体贵,那就赶紧去休息吧。”她本来嗓子就哑了,一说话,喉头滋滋冒火,疼得她不由按住了喉咙。
曲小白就差没有对着她的脸告诉她:对,你说的很对,我就是身娇体贵,比你一个做奴才的可贵多了。
但到底懒得惹不痛快,只假装没有听懂,在珞珞的搀扶下,一步一步摇摆着腰肢走了。
杨凌心里好笑。她能不能更摇摆一点?真是个孩子。
容与只吃了一碗清粥。早饭其实很丰盛很精致,已经不似昨天那般尽是大鱼大肉的了,杨凌的说辞是,早饭是慕小将军命了自家的厨子来给做的。这就说得通了,似曲家那老太婆,能做出什么好饭来?再好的饭菜容与却也只能干看着,风寒闹得她吃什么都没有滋味儿。
其实来做这顿早饭的是王芸香和毛小桃两姐妹罢了。
跟着张氏那么久,又跟着关娘子有些日子了,两姐妹做饭的手艺,大有精进,做一桌像模像样的饭菜,还是可以的。
杨凌并没有陪着容与一起吃饭,容与吃饭的时候,他避了出去,等容与吃完了才又回了正屋。
饭后,毛小桃和王芸香来收拾了饭桌,杨凌道:“这是慕小将军遣过来的两个下人,以后饮食用度,容女史找她们两人就行。”
收拾了饭桌之后,杨凌欲要起身告辞,借口去抓刺客,容与叫住了他,“杨校尉,我有话想要跟你说。”
杨凌重又坐了下来。
容与瞥着他,从袖中摸出一个黄绸子卷轴来,搁在了桌上,道:“只是贵妃娘娘的懿旨,宣你进京一趟。”
杨凌低眉扫了一眼,没有接这道懿旨,只是挑眉一笑:“杨凌一介布衣,蒙慕小将军高看一眼留在军中任职,却不知哪里得了贵妃娘娘的青眼,让贵妃娘娘不远几千里让你们送这道懿旨来。”
哪里得了贵妃娘娘的青眼?你不是得了贵妃娘娘的青眼,你只是得了公主的青眼!长了一张小白脸子就是好,靠脸就能吃饭。容与腹诽着,面上却带着疏离的笑,道:“贵妃娘娘听说你在疆场上的英勇事迹之后,大为赞赏,就想要看看你本人,如果合适的话,就举荐你入朝任职。”
杨凌故作疑惑道:“咦,我朝的律法什么时候改了,现在都允许后宫干政了吗?”
容与气得面色青白,猛拍桌子,“杨凌,你不要给脸不要脸!贵妃娘娘岂是你可以非议的?你大概是不想要你的项上人头了!”
杨凌淡淡的一嘲,“杨凌不敢非议贵妃娘娘。我只是觉得好奇罢了。南平乃边陲之地,远离京都,民众都是愚昧未经教化的,我杨凌也是其中一员,况且我自小憨傻,比别人的经历又是不同,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容女史见谅。”
一番话把容与说得毫无招架之功。
容与气得气血翻腾,努力控制着不让脸色太难看,但脸色还是被气得青白,咬牙道:“杨凌,你这是打算违抗娘娘的懿旨吗?”
杨凌站起身来,缓缓拱了拱手,道:“容女史误会了,杨凌没有要抗懿旨的意思,只是眼下容女史身体抱恙,不宜远行,女史大人还是先好好把身体将养好,等女史大人身体好了,杨凌可随时跟女史大人赴京。”
杨凌行了个告退礼,出去之时又道:“对了,昨夜军营重地遭人袭击,恐是狄夷人所为,我要回军营处理这件事,就不能在这里陪女史大人了。这段时间不太平,军营那边的防卫机制又提高了几个档次,女史大人最好约束一下底下人,不要随意出村子,否则,造成伤害,杨凌担不起这个责。”
昨天还是个轻浮又不学无术的形象,今天就变成了一头会咬人的狼,容与心底里大呼上当,可为时已晚,杨凌这是要把她软禁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