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很晚了,陛下身体不适,就早点歇息吧。反正杨凌已经进宫,陛下要找他询问一些事情也不急在一时是不是?”
容贵妃离开的时候,又关切地说了几句。
皇帝确也有些乏了,虽然急于跟杨凌确认一些事情,但想想容贵妃说的也有道理,便道:“冯保,外男不宜住在内宫,你让人他去太子府邸,让太子妥善安置吧。”忽然想起来一些事情,他又道:“哦对了,杨凌,朕还有一些事情要问你,你明天早点进宫来。”
皇帝的心里是极其不满意的,他有很多疑惑想要问杨凌,他不相信杨凌的说辞,奈何容贵妃说的话他反驳不了,强行驳她的面子,可能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容家势大,大到让他忌惮,尤甚当日王家带给他的压力。可当日他还年轻,初生牛犊不怕虎,收拾王家的时候一点都没有感觉到怕,现在他老了,比那个时候经历了更多的风浪,他没有因为风浪变强大,反而畏手畏脚,只能用些末流的手段,他以为自己是精明,在杨凌眼中,却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遵旨。”杨凌起身揖首,往外退去,冯保安排了妥帖的太监去送杨凌,容贵妃也跟着出了殿,皇帝看着他俩一前一后出去,心里总觉得不那么舒坦。
“老冯,你说,他真的不是她生的儿子吗?可他的眉眼,太像她了。”他望着殿门口出神。
冯保躬身侍立在床侧,道:“皇上,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恕你无罪,讲!”
“老奴也是瞧着,他那眉眼太像先皇后了。可现在,他是与不是,承认与不承认,又何必急于一时知道呢?老奴听说,他可是个能文能武的青年,去年还帮着慕家军打了一场大胜仗呢,朝中,现在可不就是缺少他这样能干的人才吗?”
“你的意思是,让他入朝?”
冯保慌忙道:“老奴什么意思都没有,一切全凭陛下定夺。”
皇帝垂眸,细细思索了良久,眼睛逐渐地眯了起来。
杨凌走到殿门外,放慢了脚步,容贵妃加快了脚步,两人的距离拉近了,容贵妃冷声道:“杨凌,你可真是厉害啊!”
“恕杨凌不能明白贵妃娘娘的话。”杨凌目视前方,头都没有回。
容贵妃冷冷一哼,“你以为,你骗得了皇上,就能骗得过本宫吗?你休想!”
“哦?贵妃娘娘是说,您比皇上还要精明能干吗?”
“你!你以为你伶牙俐齿一些,就能在这京城活下去吗?杨凌,你想得也太简单了!”容贵妃压抑着要爆棚出胸腔的怒气,不经意就抬高了声音。
杨凌却仍旧是冷冷淡淡的,说话也还是慢条斯理,“我好好待在北地边境过我的日子,你们却一个个汲汲营营要拆散我们夫妻赚我来京城,既然把我强行带来了,你们就这?”
杨凌轻蔑地一笑。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容贵妃,因着他这若有似无的笑容,心里直发毛。
不过还是个毛头小子,他有什么好怕的?她一边安抚着自己内心里那说不清楚的惧意,一边道:“杨凌,你最好识相点,否则……”
“贵妃娘娘这是在威胁我吗?”杨凌挑了挑嘴角,“以我现在这种态度,贵妃娘娘可以治我个不敬之罪,赏一顿板子,那样对我的震慑力或许会更大一些,只是,那样的话,可能会惹怒皇上。或者说,娘娘你现在已经可以不必顾忌皇上了……”
容贵妃的怒气遏制不住,“嚣张小子,你不要以为本宫不敢罚你!”
杨凌嗤笑了一声,忽然欺近容贵妃,压低了声音道:“可以啊。罚完了我,外面的风声可能又会有所变化,人们会说,五公主瞧上了自己的亲兄长,在兄长身上下了下作的毒药想要逼兄长屈从,兄长誓死不从,容贵妃你为了替女儿掩饰,就打死了皇上流落民间的皇子……哦,对了,或许还会有另一种声音,比这种更过分,人们会说,容家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利,残忍杀死了皇上儿子,你们这是有……不臣之心呐。”
最后的几个字,他说得阴气森森,轻之又轻。
容贵妃禁不住一哆嗦。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的。
她想要怒斥,杨凌却已经离开她身边,揖首一礼,“请贵妃娘娘慢行。”
一礼毕,他一收衣袖,扬长而去。
只留下容贵妃站在原地气得胸脯起伏不定,脑子里旋转着一个疑问:他果真就是那个贱人的孩子吧?这嚣张的样子,还真是像极了她!
杨凌一路出了宫门,上了马车,阿二才敢跟他说话,“主上,咱们把那个容贵妃得罪了,会不会招来……”
阿二还没说完,就被杨凌的冷笑声打断,“我不得罪她,她就能放过我吗?”
阿二垂着头,不言语了。
打从在南平,这容贵妃就没少派人去暗杀主上,来了京城,又岂会放过?
倒是他着相了。
既然无论如何都逃不过她容氏家族的魔爪,索性也就不用装憨卖傻,就枪对枪针尖对麦芒地干!
死了也还能落个英雄名声。
阿二想通了,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跟着沸腾了起来,眼睛也跟着放光起来。
杨凌倚着车壁,闭眸养神,不再说话。
阿二不敢打扰他,默默地坐在他对面。
随行的太监坐的是另一辆马车,在前面引路。
太子府离皇宫有十里地,皇宫周围没有什么建筑群,在三里之外才依稀有些重臣的官邸,再过去三里,才依稀有了百姓的气息。
杨凌坐在车里,闭眼计算着,以马的脚力,现在应该已经离开皇宫六里地了,也就是说,到了闹市区了。
现在的时辰应该是亥时三刻,街上悄无声息,只偶尔从远处传来一两声狗吠。蓦地里,狗吠声中忽然夹了一声尖锐的夜枭唳声,阿二腾地拔出了藏在靴子里的匕首,警惕地瞪大了眼睛。
杨凌不慌不忙地睁开了眼睛,对阿二吐出两个字:“小心。”
下一瞬,他手腕一翻,手中已经多了一柄短匕,身形随着外面的一声锐鸣,翻卷出了车厢,阿二也在同一时间随他翻卷出车厢。
外面一片漆黑,密集的箭矢穿破黑暗齐齐射向马车,杨凌和阿二迅疾地用匕首拨开落在他们身边的箭矢,两人一左一右,向路两旁纵去。
道路的两旁,是茂盛的古柏,勉强可以挡住人的身形,但没法作为掩体阻挡箭矢,两个人避入古柏后面,稍微喘了口气,箭矢随着两个人影的消失,开始朝着古柏射去。古柏丛减缓了箭矢的速度和准确度,两人趁着这个机会,确定了箭矢飞来的方向,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两人朝着散落在周围房顶上的弓箭手疾掠而去。
杨凌穿的仍旧是墨蓝的衣袍,暗夜里他的身影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他身形疾如电,躲在屋脊上的一个弓箭手只是感觉到一阵凉风拂过,接着脖子一凉,就被削了首级。杨凌把他手上的弓箭捡了起来,搭箭上弓,嗖嗖几声,速度快得像是几根箭矢在同一时间里射向了不同的方向,箭矢破空的声音夹杂在众多的箭矢声中,显得格外刺耳,紧接着几声惨叫,在夜空里响起,就像是夜枭的尖叫声。
惨叫之后,就是骨碌碌重物滚落地的声音。
阿二在另一侧的墙上,手起刀落,连斩了几个人头,箭矢破空的声音小了很多,往两个人身上招呼的箭矢也少了许多,但暗中忽然又有劲风袭来,紧接着数十条人影从四面八方疾掠而来,一些奔向阿二,更多的人则是袭向杨凌的方向。
几十个高手一涌而上,瞬间把他给围了起来。
杨凌白天里内力损耗过巨,虽然一直在尽量调息恢复,哪怕在皇宫里,也是尽量躺着休息修复内力,但到底是时间太短,身体还是没有完全复原,杀手们以逸待劳,起初完全把杨凌给压制了。
杨凌手上只有短匕,以短制长,只能采用贴身的打法,一寸短,一寸险,短匕招招皆是奔人的咽喉心脏等部位,片刻之后,处于下风的杨凌一连斩杀好几个人,终于扭转局势,与杀手们战成僵持的局面。
血腥气在暗夜里弥漫开来。
杀手们大概自己都没有料到,他们这些把脑袋悬在裤腰带上过活的人,今天晚上遇到的这个,是个比他们还不要命的硬茬子,对方手里虽然只有一把短匕,杀伤力却犹胜他们手中的长剑,短匕但凡招呼到人身上,必然是毙命。
许是怕了,杀手们的出招明显缓慢了许多,杨凌趁机加快了手上的速度,一刀一个,又解决了几个杀手。
剩余的十几个杀手肝胆俱寒,眼看着再打下去,说不上就会被这个手拿短匕的男人给一锅端了,终于有撑不住的,扔了剑开始逃窜。
有一就有二,就像是倾倒的多米诺骨牌,杀手们就像是来时那般突然,退得也仓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