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的吩咐，做下属的向来只有遵从的份儿，商乙再是疑惑也不敢多问，紧紧跟随在后。
却不想到了兖州和曲山的分叉口时，前方的穆枭臣连犹豫都不曾，直接打马朝着曲山的方向而去，商乙这才明白主子方才在故意说给妙妙小姐听的。
商乙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主子行事向来光明磊落，竟也有诳人的一天！果然是爱情使人变态！
主仆二人脚程极快，一刻钟不到便到了曲山。
曲山镇因着造纸出名，每日车来人往的外客极多。
故而穆枭臣也没必要隐藏，两人大大方方的进了镇子。
知道曼霜定会带着萧妙妙选最稳妥的客栈，穆枭臣便直接选了镇子里最好的那一间。
穆枭臣特意选了个靠近角落的上房，免得被萧妙妙碰到。
进了客房后，商乙将小二端上的茶给自家主子斟了一盏递过去。
见主子脸色依然黑沉，他也不敢多问，只放到他的手边，便小心翼翼的退到了门口。
忽地，穆枭臣出声问他，“我很老？”
？？？
商乙满头疑惑，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少爷您说什么？您说的老……是哪个老？”
穆枭臣没说话，只淡淡的瞥向他，神色有些不耐烦。
商乙以手背擦了擦额间的冷汗，不可思议道，“少爷，您……您才二十一岁，怎么就老了呢？”
“是啊……怎么就老了呢……”穆枭臣低声喃喃了两句，也不知是在问商乙，还是在自言自语。
他转过身，看向窗外的那棵槐树，许久没再吭声。
商乙望着他的背影，结合方才发生的事，忽地有些想明白了似的，心道：莫非是妙妙小姐说少爷老了？
妙妙小姐疯了不成？哪有说一个二十一岁正直青年的男子老的？
他家少爷英俊潇洒仪表堂堂，爱慕他的姑娘从京都城能排到兖州城去！竟然嫌弃少爷老！这简直没天理！
没天理的萧妙妙这会儿刚到曲山。
萧妙妙不急着住客栈，进了镇子便下了马车当街闲逛起来。
若说这闲逛可也是有学问的很，不仅要眼观六路，还要耳听八方。
各家商贩将自家的纸样都摆在摊子上，各自吹嘘着自己的优势。
萧妙妙只看不问，静静的巡视了一圈儿，发现这地方的纸大都一个水平，无非是薄厚有些诧异罢了。
萧妙妙这次来主要是想亲自找一家能做得出她想要的纸的造纸坊。
这个时候的造纸技术已经相对成熟，虽说赶不上后世机械化造出的纸那般光滑干净，可也已经能让萧妙妙感到格外的佩服，古人的智慧绝对不容小觑。
街上卖货的商贩各个都是人精，打量萧妙妙容貌出众举止不凡，身上的衣裳又都是上好的锦缎丝绸，当即扯着嗓子朝她吆喝介绍，若不是她身旁站着个冷脸的女护卫，恨不得上前拉着她介绍自家的好。
萧妙妙看中了一位小哥儿家的纸，只是那小哥异常沉默，虽也巴巴的看着来来往往的客人，却从未张口说过一句话。
萧妙妙心头好奇，便停在他的摊位前，伸手拿起摊子上的纸摸了摸。
小哥儿见自己的摊子终于来了客人格外兴奋，口中咿咿呀呀的比划起来。
竟是位哑儿？萧妙妙禁不住讶然。
不待她说话，一旁摊位的商贩便走上前来谄媚道，
“姑娘！这人是个不会说话的！您何苦同他费口舌，不如来看看我们家的，我们家的纸可比他家的好上百倍！”
哑巴小哥儿见自家的客人要被抢走，急的够呛，忙上前推了那人一把，手忙脚乱地从摊位底下拿出一个本子来，掀开一张指给萧妙妙看。
萧妙妙定睛一瞧，只见上面写着“货真价实，望客垂青。”的字样。
萧妙妙本就看好了哑巴小哥家的纸，自是不会轻易被旁人拉走，便让曼霜将旁边的那位聒噪的商贩嚇走，自己则是同哑巴小哥交流起来。
哑巴小哥虽不会说话，却是个听得见的。
萧妙妙问他这些纸是否都是出自他之手，小哥摇了摇头，萧妙妙再问是何人所出，他蹙着眉比划了半天，萧妙妙也不明所以。
天色见晚，萧妙妙有些着急，想了想又问道，“这些纸可是你家中人所做？”
小哥点头。
“方便带我们去你家中看看吗？”
小哥犹豫了一瞬，打量了萧妙妙几眼点了点头，随后又伸出了两个手指。
萧妙妙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只能去两个人？”
小哥连连点头，随后又怕萧妙妙不高兴似的，连忙拿出笔在纸上写了一句，“我们家院子小，放不下这么多人。”
翠珠有些不放心，萧妙妙拍了拍她的手，安抚她先带着人去寻个客栈住下，自己和曼霜去去就回。
这哑小哥面相敦厚，写的字虽还很稚嫩却一笔一划都很认真，萧妙妙怎么看都觉着他不像坏人，更何况曼霜武艺高强，自己的身手也不差，应是吃不到亏。
小哥见说动了客人十分高兴，忙收了摊子带着萧妙妙主仆二人朝着自家的方向走。
这小哥家住的地方极为贫困，巷子略显狭窄，马车完全进不去。
萧妙妙下了车，让车夫在巷子口等，同曼霜步行进了巷子。
萧妙妙环顾了一圈四周，这附近的房屋皆是破败的泥土瓦房，一看住的就都是些生活极为窘迫的人家，难怪方才哑巴小哥说自家院子只进得去两个人。
萧妙妙心头闪过一丝怜悯，心头盘算今日即便做不成生意，也要帮一帮他们。
又走了一小会儿，哑小哥就在一间简陋的小院前停了下来，他拉开了栅栏门，引着萧妙妙走了进去。
院子内果然如他说的那般狭窄，里面摆的满满登登都是造纸的工具几乎无处下脚，虽说小了些，却并不脏乱。
萧妙妙正四下打量时，矮小的泥瓦房中走出了一位青衫女子，看起来二十左右岁，眼睛上蒙着一根黑色布条，立在门口看了萧妙妙主仆一眼，朝着哑巴小哥的方向问道，
“山儿，这二位是？”
哑小哥朝着女子比划了几下，眼中满是兴奋之色。
那女子看懂了小哥的手语，得知萧妙妙是来买纸的，脸上顿时带了惊喜之意，忙朝着她屈膝一礼，热情的说道，
“贵客快快请进，家中杂乱让您见笑了。”
萧妙妙笑着还礼，好奇的看了她脸上的黑布条一眼问道，“姑娘眼睛看得见？”
女子伸手抚了抚那黑布条，笑着点头，“我这眼睛只是见不得光，故而白日里蒙上一层黑布会舒服些。”
听起来像是眼角膜的问题，萧妙妙心头暗道，不知道君和会不会治……
“如此，还未请教姑娘芳名。”她不动声色的接着问。
“贵客您太客气了，我叫沈梅，家弟名为沈山，听山儿说您想要买些特定的纸？”沈梅轻言细语的问道。
萧妙妙听她言中之意，她家中这些纸都是出自她的手中，不禁有些讶然，
“的确如此，你家中只有你姐弟二人？”
“正是。”
“这些纸都是姑娘造出来的？”
“正是。”沈梅笑着道。
萧妙妙闻言脸上满是欣赏和敬佩之色，“沈姑娘蕙质兰心，心灵手巧让人敬佩。”
“贵客过奖……”
萧妙妙受不了她一口一个“贵客”，便让她也叫自己的名字，沈梅自是不敢僭越，便称之为“萧姑娘”。
萧妙妙这次来主要是想同造纸的手艺人提一提，是否能造出后世专门用来装食物的油膜纸。
眼下装点心和食物的纸还都是那些十分粗糙的黄皮纸，时不时的掉些纸碎下来，不仅看起来十分的廉价，而且纸沫沾染到食物上也会影响其外形和口感。
若是能造出后世的油膜纸，既能解决掉这些问题，又能保证入口的食物卫生干净。
萧妙妙将自己的想法同沈梅说了出来，沈梅闻后似乎有些激动，当即扯下了眼罩，定睛朝着萧妙妙看，“萧姑娘真真是个妙人！竟能有这般奇思妙想！”
这会儿已经是傍晚，落日的余晖并不强烈，沈梅双眸半眯着，只为了能看清萧妙妙的容貌。
得到这种夸赞，萧妙妙十分愧疚，这哪里是她的点子。
她连连摆手，“姑娘误会了，我也是曾经听旁人提及过这种材质的纸。”
沈梅闻言兴致不减，“那姑娘可知晓那种纸张的油膜都是用何等原材料制造而成？”
萧妙妙咬唇想了想，防油剂肯定是不可能了，这个时候想都不要想，那么蜡油和动物皮应该是可以尝试的。
她将这几种材质告知沈梅，沈梅闻后眼中大亮，连呼“妙哉！”
可随后，她眸间又是一黯，有些难以启齿似的说道，“萧姑娘！实不相瞒，家中拮据，您说的这几样材料都价格不菲，若是研制我怕是拿不出银钱来买这些东西……”
萧妙妙闻后笑了笑，
“这个好办，明日我便让人将这些东西送过来，你只管放心大胆的试，只是……我们先小人后君子，你我要签一份合同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