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在过去,秦兰舟不止一次想要骂她的。
最恨陶媛的时候,她曾经默默地去买了一大桶红色油漆,准备在月白风高的晚上,泼到祺润生意最红火的店门上去,好好发泄一下内心的这股闷火……
那时候她觉得,陶媛这个臭女人,错过司徒墨这么好的男人,简直无可救药,不可原谅,罪该万死。
可是,此时此刻,当陶媛在她面前声泪俱下地忏悔着,当厄运一桩桩降临在陶媛头上之时,她内心又忍不住为她心疼……
她这几年真的也挺不容易的。
那件事当年虽然司徒墨顶锅了,但直接影响了祺润的生意,本来司徒墨已经把祺润经营得红红火火,可是,闹了这么一出之后,呈祥珠宝金行很快便取而代之。
邱呈祥在这几年时间里,把呈祥在燕城经营得遍地开花,他本来就是放贷出身的商人,常常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很快就把祺润给挤压得根本经营不下去。
要不是祺润是多年老牌子,有一定客源在维系和支撑着,恐怕到如今早已经倒闭。
陶媛以前就是什么都不管的甩手掌柜,司徒墨一走,她父亲陶国强又沉迷于麻将,母亲是不懂经营的家庭主妇,她逼不得已只能硬着头皮上。
但是她论手段论实力论魄力,都干不过呈祥,所以,这几年她真的也不容易。
秦兰舟很想怼她一句“报应不爽”,可是如今听到陶媛的种种遭遇,她若再表达愤怒,便闲的不像个人。
秦兰舟于是破天荒安慰了陶媛一句:
“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熬一熬,咬一咬牙关,很快就挺过去了。”
罢了……过去的一切就过去了。
那些她默默为师兄扛下的债务,她也没想到要逼陶媛再还。
她也不打算再怪陶媛,从陶媛对她倾诉这一刻起,她觉得,过去那个曾经指导过她的大姐姐,又回到她的心里,还是在她心里从前的那个位置。
“嗯,我没事。怼怼,我就是想喝点儿,晚上陪我喝点酒好不好?”
服务员这时候已经把酒菜都端上桌来。
陶媛拿起一壶桂花酿,分别往两个古色古香的杯中倒入了酒。
秦兰舟点了点头,安慰人她不擅长,喝酒还是可以……
她很实在地一口便闷完,酒精下肚后,胃里很快变得暖洋洋的。
“这件事,我会和师兄说的。以他的性格,不会坐视不管的。你也别凡事一个人扛着,要是经济上有困难,你就和我说——”
秦兰舟的话匣子可算是打开了,人也渐渐变得有人情味起来。
“怼怼,你现在真的不怪我了?”
陶媛能够感觉到,秦兰舟曾经对她展示的那些刺,在一点点收回去。
如今,她的心又软了下来。
“怪,不过想想你现在这么可怜,我也没啥好怪的,所以,我就大度一点,原谅你好了。”
秦兰舟很直率地就把心里话讲了出来。
满口的大实话,让陶媛原本哭丧着的脸,瞬间绷不住,一下笑开了。
“你怪我也是应该的,你现在不怪我,才是我应该感激的。怼怼,你还记得你十三四岁的时候么?那时候你的心事都会和我分享,还去我家和我一起睡过,记得吗?”
陶媛看着眼前已经出落成大姑娘的秦兰舟,脸色渐渐舒展起来。
她比秦兰舟大了将近十岁,当年她和司徒墨谈恋爱的时候,秦兰舟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那时候她就觉得这姑娘眼睛里透着灵气,性格又耿直,所以打心眼里喜欢秦兰舟。
有那么几年,他们之间的关系很融洽,秦兰舟曾经黏过她好一段时间,她们之间曾经像姐妹一样亲密无间过。
那时候,秦兰舟抽屉里收到的情书,都从来不看,全部一股脑交给陶媛,让陶媛去处理……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的那些美好,就像是被封存的记忆卡片一般,让人内心生出无限美好的感想。
“记得,我还记得有次你和我师兄吵架,我劈头盖脸把他给臭骂了一顿,还说他要是敢欺负你,我就不认他这个师兄。结果后来我才知道,那件事,其实根本就是你没道理……”
秦兰舟点了点头,说起当年的糗事。
她这么一提,陶媛的脸上顿时荡漾起一丝微微的笑意:
“是啊,墨哥他性子太好,以前我总欺负他,明明是我的错,我总喜欢倒打一耙,怪罪在他的头上。他呢,也都事事让着我,什么都是以我为先。怼怼,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不会再遇到像墨哥对我这样好的男人了,真的……”
陶媛说着说着,目光变得悠远而迷茫,人也忍不住变得伤感起来。
事事让着我,什么都以我为先……
陶媛所说的这句话,在秦兰舟的脑海里,又默默回荡了一遍。
在她的印象里,一直以来,宋锦瑜对她似乎也是这样,永远都只有她欺负他的份儿,从来没见他对她发过脾气。
可是明明在锦艺,她亲眼所见,宋锦瑜对待杨可欣的态度和对待员工的态度,分明和对待她是天壤之别。
他的本性,应该并非是那样软的一个人。
可是,他却像是一块橡皮泥似的,随便秦兰舟把他搓圆搓扁,他都不带半点儿生气。
难道,自己也遇到了这辈子对自己最好的男人?
秦兰舟默默在心里琢磨着,却忍不住怼了陶媛一句:
“所以你就是作天作地,现在把我师兄的心给作冷了,你可着劲后悔去吧。师兄他本来就很好很好,他那么专一,这些年,来来回回就你这么一个,偏偏你还不珍惜他——”
酒劲上头,秦兰舟一不留神,大实话又往外蹦了出来。
不过,陶媛早就习惯她的脾气,知道秦兰舟直来直去惯了,所以并没有把她的话往心里去,反而觉得秦兰舟骂得对,骂得值:
“是,所以我活该,失去了才知道珍惜,我活该受苦。不受苦,我不会明白墨哥的好。”
陶媛说完,又猛地干了一整杯酒。
“可不是,你说实话,后来你有没有再找过其他男人?”
秦兰舟借着酒劲,把心中的疑虑问出了口。
尽管司徒墨从来不说,但秦兰舟隐约明白,其实在他的心里,从来就没有一刻真正放下过陶媛。
她和司徒墨都是内心极为纯粹、容不得半点沙子的那种人。
若是陶媛这几年也都在坚守着,她还有把握帮她把司徒墨劝回来。
要是陶媛还像以前一样沉不住气,分手后又勾三搭四的,她觉得那还是算了……她可不想她奉若天神一般的师兄,再度被三心二意的陶媛所嚯嚯。
“相亲过几个,但都没感觉,有一个相处了一个月,但和墨哥一对比——”
陶媛眼神略略有些迷离,她的脸上无奈地溢出笑容,与此同时,她强烈地摇了摇头,刻意表达出对相亲对象的不满。
秦兰舟莫名有些酸爽,像是为自己的师兄扳回一局一般,她咧着嘴笑得很欢:
“试过我师兄这样的极品好货,寻常男人,哪里还能入得了你法眼。像我师兄这样的,那是惊天地泣鬼神,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简直就是万里挑一,超级限量版好嘛……”
秦兰舟一喝酒,便彻底放飞了自我。
无数的溢美之词从她的口中不断往外冒出来,她一边吹嘘着司徒墨,一边豪气干云地做出相应的手势。
明明是个长相冷眼的丫头,身上却莫名透着一股爷们似的英气,把陶媛一下逗得开怀起来。
她之前还觉得胸口压着一座大山,可是,和秦兰舟喝喝酒聊聊人生之后,那座大山突然间仿佛便暂时搁置在一旁,她的心终于变得轻盈了许多。
尽管她明白,酒醒之后,大山依旧还会在原地,可是她这一刻,她还是宁愿选择性地麻醉自己,哪怕一会儿也好。
这几年,她独自咬着牙关默默支撑着自己走了一段很长很长的路,她实在太心累了……
“你把师兄夸得这么天上有地下无的,那我问你一句,宋锦瑜在你心里呢?”
陶媛早就明白宋锦瑜对秦兰舟的心迹,于是接着酒劲也问出了口。
秦兰舟刚刚还滔滔不绝,这一下却突然卡了壳一般,悻悻闭住了嘴巴。
“怎么不说话了?”
陶媛见她顷刻间像哑炮般,突然失去了声响,于是不禁打趣道。
秦兰舟讪讪一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
“欸,不提他,咱们喝酒喝酒——”
秦兰舟端起酒杯,予以掩饰内心的情绪。
因为如此,她越来越觉得,宋锦瑜逐渐变成了她内心的一桩心事……可是,她并不知道该怎么向陶媛启齿。
“怼怼,其实看到宋锦瑜对你的态度,我就想起墨哥当年对我。一个男人对你真心还是不真心,你自己不知道,但别人都能感觉出来的,你要好好珍惜,不要像我一样,错过了,才知道后悔——”
陶媛微微叹了口气,她端起酒杯说道。
陶媛这么一说,秦兰舟的心又是一动。
她的确也想找人说说这个藏在心底已久的烦恼,但陶媛真打开这个话题,她又觉得局促,脸色瞬间就变得红扑扑的:
“这个,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媛媛姐,你刚开始和师兄是怎么谈起来的啊?”
秦兰舟一头莫展地问道。
对于恋爱这门学问,她真的毫无研究,也毫无半点把握。
时隔几年,陶媛终于听到秦兰舟再喊她一声“媛媛姐”,一时间,她情绪又有些激动难掩。
说起当年,她更是感慨万千:
“那时候,其实是我追墨哥的,你也知道墨哥的性子有多冷,一开始我经常缠着他,他还对我爱答不理。可是后来,真确定关系了,他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师兄在我面前都装得一本正经的,但我也觉得,他和你谈恋爱那几年,整个人就像是打了兴奋剂一样,完全变了个人……”
秦兰舟托腮,不由得回忆起司徒墨最意气风发的那几年。
司徒墨人生最得意的时候,是和陶媛情意最缠绵的时候。
那时候,秦兰舟每每看到司徒墨,总觉得他的头顶都似乎有光环在闪烁一般,整个人从里到外都焕发着新生的气息,连骨子里的那些阴郁都悉数褪去。
那几年,司徒墨雄姿英发,在商场上杀伐决断,很快便把祺润做出了规模。
司徒墨当时的种种,让秦兰舟十分崇拜,也坚定了想要超越他和成为他的决心……
不过与此同时,她心里深深明白,那几年正是因为陶媛的爱,才让司徒墨不再孤单,开始奋发向上。
而司徒墨的奋发向上,无形中也带动了当时小小的秦兰舟,让她在这个榜样的驱使下,一步步变成后来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