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三通凑在宋元时的耳边,低声道:“她今天的脾气忍的很好了,到现在就动了一次手。”
“话莫要说的太早。”宋元时面无表情地道。
马安通眼皮一跳,无话可回。
宋宁看着王五:“谁都打不表示律法允许打,不犯法。”
“民不告官不究,可只要到我跟前来了,事情我就管到底。”宋宁招手让王五过来,“你现在三个选择,一是让她把你打一顿,她什么伤你什么伤。”
“二则是赔钱,这看病养身体九个月的折磨,得十两,见你家境不宽裕,给你折去一些,九两。”
“一个月内给她。”
“三则,以《周律、刑律、斗殴》凡伤人四肢致内损骨折、伤人皮肤、出血者,杖六十!”
“本官今天初来乍到手生的很,给你三个选择客气客气。速速抉择。”
王五跳起来,抓着王周氏就拖:“当老子瞎了眼,今天倒了霉了。宋大人老子惹不起,老子走。”
“这事儿,不找您了。”
“迟了!”宋宁拍了和离书在桌子上,“选!”
王五惊恐地看着宋宁,方才意识到,这个坐在马路上的人,不是摆摊子算命的,算的好了你给他钱,算不好了你耍赖掀了摊子也没事。
这个人衙门里的推官。
“我、我不选。”王五结结巴巴地道。
“行,你放弃了你的权力,那本官判你和王周氏和离,因你伤人判罚你赔她九两银子,一个月内付清。”
“如若预期,苦主来诉,本官加倍罚你外,还得以伤人之罪,杖责八十。”
王五发现对方是真的,他吓的噗通跪下来,道:“大人、我、我错了,我以后不打她也不怪她了行吗?”
“我、我和她好好过日子,我挣钱。”
宋宁眯了眯眼睛,看着王周氏。
王周氏刚才告诉她,自己不想和离,所以至此她还是问王周氏的意思。
和离还是继续过日子。
这时的女人,不是过不好就有勇气离的,甚至于,这和女人有没有勇气都没有直接的关系。
“大人,我……我和离。”王周氏在此跪下来,磕头道,“方才我害怕哥哥嫂嫂不让我回家,我没有地方去。”
“如今嫂嫂让我回去,我、我和离。”
王五大怒,指着王周氏:“你这个臭婊子,你没有良心。”
“你都要卖我了,我还要跟着你,我就得死了。”王周氏道,“我生病发烧,还在外面洗衣服做事,好不容易买了两个馒头,还要给你一个半。”
“大人说的对,我为什么要嫁给你,我跟着你有什么用。”
王五大骂,宋宁道:“你知娶媳妇不易,却不好好珍惜,走到如今这个地步你当谢我,若你今日带她回家,不出三个月她必被你打死。”
“届时,你就要偿命了。”
宋宁一拍桌子:“签字!”
王五呆愣地看着宋宁。
宋宁让鲁苗苗抓着王五的胳膊,摁了手印,又给王周氏也摁了。
一式三份,夫妻二人各执一份,衙门户吏处留存一份。
“和离后,高山磊石无击转,劈竹两开无重合,你不可上门纠缠,若苦主寻来诉你,定当重罚!”
王五噗通跪坐在地上,魂飞魄散。
周氏嚎哭着扑去了嫂嫂怀里,嫂嫂抱着她,轻拍着背道:“没事了,跟嫂嫂回家。”
“大人,那、那我们能去他家娶陪嫁和衣物吗?”周氏问道。
宋宁颔首,道:“去吧。”
周氏和哥哥嫂嫂往家里去,王五看着他们的背影,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就是想贪一碗郡主府的山珍粥而已,怎么还把媳妇丢了?
王五爬起来,追周氏去了。
宋宁并不用管后续,她该做的做完了。
周围的人瞠目结舌……所有人都以为,宋宁顶多告诫一番,就算判罚,也是罚周氏退聘礼,哪有人上来直接给人判定和离的?
这真的简单粗暴。
“夫妻纠纷家家都有,本官望各位无论男子还是女子,有了矛盾不满,可心平气和的商讨,如若实在不行,可以分离一段冷静思考,再不行也可以和离,切不可动手伤人。”
“若叫本官知道了,苦主来诉,便按律例严惩。莫不要当律例中没有罚夫妻互殴的律典,但在本官这里,就这么判。”
她说完,重新坐下来,望着一张张瞪圆了眼睛的脸,问道:“来,继续!”
哗——
所有人的一口气喘上来了。
这是推官,不是隆兴达的镖师,不是和稀泥只求交差的差役……
他引经据典摆了律法,他就是正经办案,你要不服也不存在商议退步,直接上诉知府大人。
一切都规规矩矩办事。
在这里,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但公平。
就是太狠了。
“大人,您这么判和离……对于王五来说,是不是有点太狠了?”有人小心问道。
“我方才说话并非唬他,周氏身体如强弩之末,不出三个月,必被王五打死,另,王五成亲九月已折人黄花,却厚脸要退聘礼,女子本苦她后半生如何过,这亦是逼她去死。”
大家听着觉得很有道理。
“本官如此判,虽是严,却是救,救他二人两命。”
有人点头:“是啊,王五这个孬种,在外面怂的像狗,回家居然还打媳妇。自己那事不行,还怪媳妇不能生。”
“就算不能生,你也不能打啊。”
大家纷纷应是:“大人,您判的好,这样的人不配娶媳妇。”
“对,大人判的太多了。”
旁边有妇人小声道:“大人这样判,就是护着我们女人呢。”
“宋大人还是头一个这样的官。”
几位妇人小声议论,满脸惊喜期盼。
“下一个,谁来?”宋宁问道。
人群中,不同于前面的毫无波澜,现在则有人互相起哄推搡,让对方上去。
身后的府衙大门,虽说门是关着的,可却有许多的耳朵贴在上面,这里停顿,门后的人就飞快的跑去正堂回话。
将刚才的事绘声绘色的说了。
正堂里一瞬间鸦雀无声,随即人声鼎沸,众人议论纷纷。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他倒好,听了人夫妻两个吵嘴,他劝都没有劝,就让人和离了。”
“就是,简直胡闹。”
程之冷笑一声,道:“他就是哗众取宠,想要把自己的名声打出去,好让百姓们能记得理刑馆,记得有事来找他呗。”
大家此起彼伏地嗤笑着。
有人道:“真当百姓是傻子,不出手三天她上街就得被人打死。”
“还上街,我看她连门都不敢出。”
有人小声道:“可大家没气,有人称好呢。”
众人脸色一沉,瞪向说话的人。
……
王府中,赵熠轻笑一声,道:“今天没动手?”
“动脚了,把人踹了一顿。”
赵熠微微颔首:“他这是初来乍到,又在街上,尽量想给大家留个温和的好印象。”
否则,像王五这样的人,他肯定早就上手了。
“一个喜欢打架不爱废话的人,堂上说上一堆话,倒是为难他了。”赵熠起身,松了松肩膀,“太闲了,我们也去看热闹吧。”
伏雨道:“爷,她在街上,您去了不方便。”
“对面有个光明楼啊,二楼雅间我定好房间了。”秋纷纷道。
伏雨惊了,看着秋纷纷。
这臭小子为什么现在这么机灵,居然还去光明楼定了雅间,什么时候的事,他为什么不知道。
见赵熠大步走在前面,伏雨质问秋纷纷:“你什么时候定的雅间?”
“就刚才去看热闹的时候定的啊。”
伏雨又问道:“你以前没这么聪明的,为什么想到了要定雅间?”
秋纷纷挠了挠头:“不知道,我就觉得爷可能想看,没想到回来说完后,爷果然就去看热闹了。”
伏雨颤抖着手抓着秋纷纷,一副不瞑目的表情。
“行了,爷都走远了。”阑风推着两个人,“咱们两个人最近都迟钝,你应该庆幸有秋纷纷懂爷的心思。”
伏雨不服:“明明以前爷不喜欢他的。”
秋纷纷为什么会翻身?
“常公公呢?”阑风好奇,“今天早上就没看到他。”
伏雨垂头耷脑地道:“登州码头靠岸了一批美人,今天中午送到济南来。都是江南女子,常公公说要替爷买几个回来。”
秋纷纷面色古怪:“爷有心思吗?”
伏雨道:“你又知道?你什么都知道?你是爷肚子里的虫子吗?”
什么都知道,明明是个二愣子。
秋纷纷委屈。出门上街。
王府正门前是白桥街,左拐上科院路再直走就是朝凤街。
走过去两盏茶。
但赵熠没走,马车到了朝凤街就堵着了,阑风站在车辕上甩鞭子,哨声清路,马车洋洋洒洒穿过人群。
路过府衙门口时,嘈嘈杂杂的人声中,赵熠听到宋宁问的一句:“你何事,细细说来本官听。”
赵熠掀开车帘,可惜都是人头,虽听到声音但看不到人。
他上了光明楼二楼,倚窗喝茶,闲闲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