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喜登和贺英父子二人相扶着进来。
三天的时间,贺喜登又憔悴又消瘦,让人觉得下一刻风一大一点他就能被吹走了。
百姓们给他们让开一条路。
宋宁站在衙堂内望着他们父子,扬眉道:“今日升堂,需得请二位来,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贺喜登磕头回道,“这是草民应该做的。”
又道:“大人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宋宁颔首:“劳驾贺东家,将初二夜里韩玉来找你前后的事情说一说。”
“是。”贺喜登没有从初二前后开始说,而是从这个金沙股的开始说的,“年初的时候有渔民发现了这个金沙矿,于是渔民将这个矿献给了韩爷。”
“这事大家都知道,等袁大人和韩爷一起找到草民的时候,已经是三月底了,他们对草民的要求,就是把金银准备充足。”
“袁大人一心想要办利民政策,让百姓能从这个金沙矿,真正得到看得见的利。”贺喜登道,“草民一直照着做的,在百姓来存银换取银票的时候,也是一点不敢多动多拿去做别的买卖,生怕最后钱不够坏了袁大人的大事。”
“就这一次,袁大人要准备七十五万两的银子,草民也是费尽了人力,长途跋涉调运真金白银过来。”
“本来想着,三个月后这些银子还要派上用场,所以就决定暂时搁在莱县保管。”贺喜登不急不慢地和大家解释,“加上月底,来兑换银两的百姓格外的多,所以莱县的银两储备达到了从来最高。”
“六月二十八的晚上,韩玉来找我,和草民打了招呼说捞沙的人下去后,什么都没有捞到,这个事情非同小可,草民也是吓的不轻。韩玉提出了一个暂时解决问题的方法,就是让银庄筹备金子假装金矿,先顶过这一回,毕竟万众瞩目下捞沙船迟迟不回来,一定会引起百姓的怀疑。”
“于是草民答应帮他筹集黄金。七月初二,草民白天告诉他金子筹备妥当,于是当天夜里韩玉来找草民取金子。”
“随后,草民和他一起将金子抬到马车上,这之后就回家休息了,第二天早上被顾捕头救醒,才知道银庄失窃我们一家人也晕在家里。”
贺喜登磕头道:“求几位大人为草民做主,银庄不易,这么多的银子不翼而飞于我们而言大过灭顶之灾,便是将我父子拆骨折买也难抵债。”
“求大人做主啊。”
贺喜登哀嚎着,贺英也擦着眼泪。
外面的百姓也是同情地望着贺喜登,对比一下,贺喜登比他们惨多了。
这么多钱,让他一个人负责肯定是不行的。
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韩玉,让他将钱吐出来,即便不拿利钱,将大家的本钱还了也行啊。
“贺东家说的很清楚,但贺东家这些关于金沙矿的前因后果,其实不用告诉本官。本官要查的只有关于何田被杀的事情。”宋宁对贺喜登道,“所以,本想问一问贺东家,韩玉在拿到一万两黄金后,就立刻驾车走了吗?”
贺喜登应是。
“那在那以前,韩玉有没有和贺东家拿过钱?”
贺喜登点头:“他常来兑换银票作为自己的花费。”
他这话一说,里外的百姓轰然炸开似的,有人咬牙切齿地道:“我就说他一直混迹天香楼,花用的钱的是谁的。”
当时有人为他解释,说是前期采金沙的钱。
“宋大人,我们插嘴问一句!”有人问道,“金沙矿从头到尾有没有采到金沙?”
宋宁问袁成桥:“袁大人?”
袁成桥强调,道:“确实有金沙,本官派人下去查验过。”
“那还是从来没有采过。”大家得到了答案,就更加清楚了,笃定地道:“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骗局,有人拿着所谓的金沙矿,在骗钱。”
“骗大钱。”
袁成桥脸色苍白,到这个时候他如果还不明白的话,那他就是真的愚蠢了,但实际上他并不蠢。
“接着说案子。”宋宁道,“何田那天夜里到莱县,经过我们推断,在沙塘上看到了韩玉推着装着满是银子的冰块上船,于是韩玉将何田杀了灭口。”
“那么,第一个问题来了,韩玉的同伙是谁?”
“运银子,开船甚至杀健壮的何田,都不是韩玉一个人可以完成的。”
有人指着门口被捆着在木桩上杵着的霍三和乔东宝二十四个专门倒卖份股的人:“那肯定是他们!”
“押进来!”
霍三和乔东宝等人被带进来。
霍三瘦瘦的,乔东宝则是个又黑又壮的中年人,看着就很有力气,一行人跪下,宋宁问道:“二位见过了。说吧,你们和韩玉的来往是怎么进行的。”
霍三左右看看自己的同伴又看看周围愤怒的百姓,又忍不住去偷看宋宁,天知道那天夜里设陷阱抓他们来问话的人是鼎鼎大名的宋推官。
“回大人的话,我们其实和韩玉没有特别亲密的接触。但是在天香楼我们几个人一起喝酒,他说让我们私下里去卖,一份股给我们二百两的提成。”
“一份股回款一万五,至于我们让出去多少,他说随我们。”
“这利润太大了,于是我们就开始卖了,每次拿到银票,我们都晚上送去给他,当场登记交易,我们自己也有一个本子,谁谁买了多少,到时候要结算的。”
“我们和韩玉就这么多的接触,要说我们和他是合伙人,那可真的冤枉我们了。”
霍三磕头道:“请几位大人明辨。”
“求几位明辨。”其他的人也跟着磕头,解释道,“确实是的,我们和韩玉没有其他多余的接触。要是知道他要逃走我们也不能卖这种东西。而且我、我哥哥嫂子都买了,现在也跟着血本无归。”
乔东宝更是道:“整个黄县、黄县的人都在我这里买了份股,我要是骗,我祖坟都要被人扒了。”
说着磕头:“那天夜里要是知道何田去要钱会出事,我自己掏腰包也要把他的钱还给他。”
“大人饶命啊!”
宋宁问道:“如此说,你们不是韩玉的同伙?”
二十四个人一起摇头:“大人,我们真的不是。我们被抓来的时候才晓得韩玉逃走了。”
“那韩玉的同伙是谁?”宋宁问所有人,大家依旧盯着霍三几个人,也有道,“大人,会不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人?”
大家还是认同,韩玉有同伙的。
宋宁看向说话的人,他很聪明先前也一直是他出头,她问道:“你认为呢?”
“袁大人啊。”那人指着袁成桥,“如果袁大人和韩玉是合伙人,那么事情就简单多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所有人的视线,刷一下刀子一样投向袁成桥,有人喊道:“对,如果是袁成桥,那么这个事情就说得清楚了。”
“袁成桥能调用护卫兵马,什么事都能做的成。”
袁成桥骇然失色,喊道:“放肆,本官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袁大人,韩玉卖那么多的份股做事那么高调,到处都有他的狗腿在搂钱骗钱,你堂堂知府,要说不知道,谁相信?”
“对,我们不相信!”
袁成桥张嘴想要辩解,可发现根本无从解释。
“宋大人!”袁成桥看向宋宁,低声道,“你、你说话啊,我根本不是同伙。”
宋宁望着袁成桥,讥讽一笑。
“你!”袁成桥指着她道,“你到底有没有同僚之谊,你在升堂,就有义务把事情分析清楚。”
宋宁负手过去,低声道:“袁大人,我们即将不是同僚了,所以和你没有情谊哦。”
“你!”袁成桥面色煞白。
他当然明白宋宁的话,这事过后他袁成桥的乌纱帽肯定是保不住了,所以他们也不可能是同僚了。
“停停停!”宋宁所所有人道,“本官在升堂,所以各位说上一两句就行了,喧宾夺主就不行。”
大家就不再插嘴,安静地听她接着说。
“假设你们说的对,袁大人是韩玉的同伙,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一定是袁大人能想象得到,那么,聪明的他这个时候有什么方法干干净净脱身?”宋宁问大家。
“我们想不到前因和过程,但我们可以换位想结果。如今的结果,袁大人要怎么样做,才能既保住官位和又有命去花用这笔钱?”
“大家给他出出主意?”
袁成桥使劲点头:“对,对,大家给我出主意。”
他此刻的狼狈是从来没有过的。
大家都紧跟着皱眉,显然是想不到袁成桥有什么方法可以全身而退。
“那、那韩玉的同伙不是袁成桥,那……那会是谁?”有人跟着问道。
韩玉有同伙这是肯定的,而且,这个同伙要不然像霍三他们这样是一群人,要不然像袁成桥这样是可以支配一群人的人。
否则,许多事根本没办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