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铃声响起时，陆归南正坐在阳台的木椅上抽烟，他一身浅灰色家居服，长腿交叠在圆桌上，略微偏着头，目光始终望着沉沉的夜空。
他不时的嘬口烟，吐出的阵阵烟雾，将眉宇间的一抹淡淡的愁绪掩盖。
冷不丁的被打扰，他有些不满的拧起眉心，本来打断就这么耗着，等对方自动挂断，却不想铃声只短暂的停顿了几秒，又不知疲倦的响起了第二遍。
他有些烦躁，却不得不妥协，夹着还剩下的半根烟，一瘸一拐的回到室内。
卧室没有开灯，唯一的亮光是来自手机屏幕，所以，陆归南很轻易的就找到了手机所在的位置。
“喂？”他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陆总，没打扰您休息吧？”肖旭知道陆归南有失眠的毛病，所以，往常即使有在棘手的事情也不敢半夜打扰陆归南，可这次毕竟人命关天，是不一样的。
“打扰了”。陆归南没好气了回了一句。
肖旭：“……”。
“什么事？”陆归南想了想问道。
“老太爷他住院了，情况还挺严重的，您父亲让我问问您能不能过来一趟？”肖旭知道陆归南因为没了记忆的关系，对陆老太爷并没有好感。
“不能”。陆归南干脆的拒绝了。
“可……”。肖旭还要说什么，却见电话已经被陆归南挂断了。
大概是对肖旭的话还是有所触动，陆归南脸色凝重的握着手机又回到了阳台，他扶着椅背艰难的坐下之后，边嘬着烟边盯着手机屏幕若有所思。
良久，他才按亮了屏幕，又回拨了过去。
“陆总”。肖旭先开口，语气隐约带着期待，许是怕陆老太爷真的出什么事，他身为陆归南的手下和多年的好友也不希望他在有一天恢复记忆之后心有会留有遗憾。
“在哪个医院？”陆归南顿了顿，终于问出口。
“就在离老宅最近的这家小医院”。因为刚才进来的太急，肖旭也没有留意医院的名字，就连何云伟，他也是给发的定位。
“您现在要过来吗？我立刻过去接您”。说完，肖旭推开安全通道的门走了出去。
“不用了，你发个位置过来，我自己过去就可以了”。陆归南随手掐灭了烟，又站起身。
“可是您的腿……？”肖旭略微迟疑。
“我是腿受伤，又不是手也受伤了，车还是可以开的”。陆归南觉得肖旭有些啰嗦，不耐烦的回怼了一句。
“这倒是”。肖旭悻悻的附和。
“那您路上慢点”。肖旭又不放心的嘱咐了一句。
结束了通话，陆归南缓步走进了衣帽间，随便从衣橱里扯出一件呢料大衣，又转身出了卧室。
“归南？”
“你干什么去？”陆归南刚扶着栏杆下了两个台阶，就被尹素锦发现了。
“肖旭打电话来说爷爷他住院了，我过去看一下”。陆归南知道随便找个理由是搪塞不过去的，所以，也没对尹素锦隐瞒。
“什么？”听到这个消息，尹素锦的太阳穴一跳。
“严不严重？”她又追问。
“应该没什么事了”。陆归南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能含糊其辞的回答。
“那我跟你一起去吧”。说完，尹素锦想转身回去换衣服。
“不用了，肖旭已经来接我了”。陆归南还是不得不说谎。
“你都已经跟他离婚了，这个时候也不太合适再出现”。怕尹素锦还想跟着过去，陆归南只能把说说的狠一些。
“那好吧”。
“要是真有什么事你一定要给我来个电话”。毕竟在一起生活了快三十年了，生死攸关之时，什么恩怨都不重要了，再说陆老太爷并没有亏待过她。
“嗯”。陆归南点了点头，继续扶着栏杆向下走。
看着陆归南出了门，尹素锦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心里再也不能平静了。
“怎么样？”肖旭才走回重症监护室，陆华庭便一脸期待的问道。
“陆总说他马上就过来”。
闻言，陆华庭松了口气。
陆华容却是不干了，也不顾此刻的情况，开口也陆归南抱不平：“现在倒是想起你还有这么个儿子了，早干嘛去了”。
陆华庭自知理亏，只扫了陆华容一眼，便走远了几步。
陆华容还要说什么被何云伟拦住，捏了捏陆华容的手心，然后偏头跟肖旭说：“肖旭，你出去接一下你大哥”。
“嗯”。肖旭点了点头，退出了重症监护室。
四十分钟之后，陆归南开车进了医院的大门，肖旭正蹲在门口的缓台上抽烟，车灯苍白的光线从他眼前晃过，他下意识的眯了眯眼睛，缓慢的站起身，等陆归南将车停在他的面前，他立刻两步下了台阶替陆归南拉开了车门。
“他怎么样了？”陆归南斜眼看向肖旭，又抬手搭在肖旭的肩膀上，借力从车上下来。
“暂时还算稳定，不过医生说要是明天早上还醒不过来的话，恐怕……”。肖旭没再往下说，陆归南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嗯”。陆归南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什么波动。
“都有谁在？”上了电梯，陆归南看着不断攀升的红色数字，才想起来问道。
“我岳父岳母，还有您父亲”。说完，肖旭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陆归南，果然，陆归南的眉心动了动。
“归南，你来了”。肖旭推开了重症监护室的门，又自动给陆归南让路。
看到了陆归南，陆华容的情绪再一次激动起来，她推开何云伟，几步走到陆归南面前，将头靠在了陆归南的手臂上，这也许是这么多以来姑侄俩最为亲近的一次。
陆归南犹豫了一下，还是抬头在陆华容的肩膀上拍了拍，陆华容仿佛受到了鼓励，更加的泣不成声了。
陆归南对着何云伟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却刻意忽略了就站在一旁的陆华庭，此时，陆华庭已转过身，眼中含着期待，可见陆归南并没有理会自己，有些尴尬的摩挲了一下额头。
“归南，你爷爷他可能不行了？”缓了片刻，陆华容才说出话来。
“别胡说”。何云伟了解陆归南的性子，所以，怕陆华容继续再这样下去，会引起陆归南的反感，赶忙起身将陆华容拉开了。
“你放开我”。陆华容挣扎了两下，却无奈力量悬殊太大，没有挣脱开。
“你冷静点，爸还在里面躺着，说不定一会儿就醒了”。何云伟也拿陆华容没有办法，只能小心的安抚着。
“是呀，妈，你也别太伤心了，老太爷他福大命大一定会醒过来的”。肖旭也帮腔，陆华容这才消停下来。
进来有一会儿了，陆归南还站在门口，他看着玻璃窗里躺在病床上的老人，犹豫了一下，才走上前。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于是，他皱了皱眉，偏头问肖旭：“他之前也进过医院？”
“嗯”。肖旭点了点头，又说：“您去年之所以从国外回来就是因为老太爷生病了”。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听陆归南这么问，陆华顾不得许多了，有些兴奋的问道。
“没有”。陆归南摇了摇头，语气很是冷淡。
陆华庭沮丧的抿了抿唇，不知是因为陆归南什么都没想起来还是对他的疏离的态度。
“坐下等吧”。何云伟安抚好陆华容之后，见陆归南和陆华庭还站着，便说了一句。
“嗯”。陆归南倒是没有拒绝，转身走到了距离稍远一些的沙发椅上坐下，陆华庭见了，大概是知道陆归南是想离自己远一点，所以，脸色难看了几分。
何云伟又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见已经过了凌晨，想了想，抬头对肖旭说：“肖旭，你去一趟超市买些喝的回来”。
“最好是咖啡一类的，能提神的”。何云伟怕这几人就这么硬生生的熬一夜会受不了。
“嗯”。
“大哥，你身体不好，要不是你先回去吧，有事的话我会通知你的”。何云伟又说，显然，他现在成了主心骨。
“不用了，死不了”。陆华庭冷冰冰的回了一句，又状似无意的扫了一眼陆归南，可陆归南却毫无反应。
肖旭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拎了购物袋回来了，里面装的全是罐装咖啡。
“妈”。见陆华容恹恹的，肖旭先打开一罐递给了她。
大概是觉得难喝，陆华容只抿了一口就放下了。
之后，肖旭又分别给了陆归南和陆华庭，陆归南握在手里没动，陆华庭倒是一仰头将整罐都喝光了。
又过了快两个小时，陆老太爷还是没什么动静，陆归南才起身走出了重症监护室。
他的腿脚不好，所以，走到只有几步距离的安全通道也浪费了很长时间。
关上门，他倚靠在墙壁上，月光依旧清明，只不过跟之前肖旭在时，位置有些变了。
虽然对陆老太爷没什么感情，可到底是生离死别的时刻，他难免受了些许的影响，心里一时滋味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