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中驿站在越中县东门边。越中县衙旁边,紧邻着曹元坊,是个三进的大院子。一进是马房和库房,二进是驿站员工的住房和厨房,三进便是来访的官员随从驻地。一共有房八间,四通铺,四大院。作为靠近西越和沙叶巴的重镇,这种配置可以说是上乘。出了越中县,驿站的配置只会越来越差。管理也是越来越松懈。
若婕来了之后,荀县令安排了天字号房。五个护卫住进了一号大通铺。镖队分住在二号,三号大通铺。
颐尘满头大汗的醒了过来。看着天花板,大眼圆睁,似乎梦境中的烟火还在灼烧他的身体。然而他却完全不记清楚梦里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留下疯狂燃烧的火焰,四处喷溅的鲜血,和心脏狂跳的悸动,以及左手臂的幻痛。
十年了,似乎这个痛觉依旧没离开过。那齐齐的伤口仿佛在诉说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而这记忆一直困扰着他,因为梦境中看到的只有鲜血和火焰。却不知道是自己受了伤害,还是他伤害了别人。
如果是第一种情况,那自己的手臂就该是坏人砍下来的,那他就该去寻找仇人,报仇雪恨。但是他有那么一瞬间似乎能感觉到,这只手臂是被自己砍下来的。下手坚定,毫不犹豫。那是不是说那漫天的鲜血和火焰都是自己制造的?所以,他才砍掉自己的手臂,阻止自己的恶行。
每每想到这,颐尘就会感觉到心口剧痛。他最害怕的就是这个如果,像一道心魔牢牢地拉住他。
可是昨晚,宋良河的话让他迟疑了。宋良河叫他郑阳山,还说是他九哥。可是从外形上来看,明明颐尘更老一点。
阳山,阳山。这个名字一直在颐尘的心里徘徊。总觉得十分熟悉。可是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还有那个身法。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他伸出右手看着,想着当时的动作。一翻身,竟然已经到了桌子边。但是身体协调不稳,一下子跌坐在桌子边。吓得坐在桌边吃早饭的人都是一慌,纷纷扶着颐尘坐了下来。
“头,你干嘛啊?昨天也没喝醉啊。这大清早的怎么摇摇晃晃的。”手下打趣的说。颐尘走镖的时候态度严谨,不苟言笑。但是日常却平易近人,和手下打成一片。所以,手下们日常也是当做兄弟的相处,不怎么忌讳。
颐尘摇了摇头,眨了眨眼睛,似乎真的是喝醉了一样。抓起桌子上的水喝了一口。
刚喝一口,话还没有说出口。房门突然就被一阵疾风推开。轰的一声,一根短枪已经朝着颐尘刺了过来。这把短枪比起普通的长枪粗壮许多,通体雪白挂着红白相间的穗子,菱形的枪头闪着刺眼的光芒,冲着颐尘的要害就是一击。
颐尘刚刚才用了真气,这一下没来得及躲。还好身边有同伴。一个拽,一个格挡,其他人一起挡在了颐尘和那来人之间。
来人一看这架势,也停了下来。颐尘定睛一看,来人正是昨日被他小小教训了一耳光的楚王珩。看来是不知道哪位仙人给楚王珩通风报信,来找他讨回耳光的。
楚王珩不出他所料,站定后,马上大声的喊道,“我找颐镖头讨公道,和你们无关。给我让开。否则休怪刀剑无眼。”喊完,楚王珩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脖子上的青筋根根凸显。想必从住处一路过来,全身的鲜血都跑得沸腾。
颐尘一听,没有忙着回话,而是低头想了想。继而,推开手下,走到楚王珩的面前,单手行礼。“楚少侠,昨日的事情是颐尘做的不妥。在下失礼,还望少侠原谅!”
这一席话说得诚恳。可是楚王珩是个粗人,根本不理会。提着短枪一指,冷声呵斥。“少废话。你以为道歉就有用了吗?那一耳光让我于川堂颜面扫地,不让我把你打得半死。做不了数。”说着,短枪一横就朝着颐尘的脸上招呼过去。
颐尘低头,矮身躲过。楚王珩反身,右腿一扫想去绊倒颐尘。颐尘单手撑地,翻身躲过这下盘一击。滚到了床边,抽出床上的清石腰刀格挡住楚王珩迎面的冲刺。继而,又是不计形象的一次贴地翻滚,才堪堪躲过楚王珩的连续冲刺。
说时迟那时快。这看似简单的冲刺已经使出了七八下,每一下都是快速而力道均匀。狠厉得像要把人直接顶飞出去。最后一下更是直接冲着楚王珩的心门扎去。颐尘只得把腰刀胸前一横,抵住枪尖。一脚后蹬,才算是顶住了楚王珩的攻势。
看到此,周边的人也纷纷拿出了兵器。却听颐尘喊了一声。“别过来。这是我和楚少侠之间的事情。和你们无关。”
楚王珩死死的顶住颐尘的刀背,笑得十分狰狞。“对。都是江湖人,就要一对一的解决。”
颐尘也是一笑。突然集中了自己的内力,和楚王珩的内力相抵。用浑厚的嗓音说,“说得好。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楚少侠希望,我就奉陪到底。”说着,全身一震,楚王珩就被颐尘灌注到刀柄上的力量硬生生弹了出去。
这一震,力道十分霸道。直接把楚王珩弹飞出了房间。眼看着就要直接落在院子的青石地板上。不摔死,也该半天起不来。可是,曲老大和费犇及时赶到,接下了楚王珩。
被接下来,楚王珩也没好到哪里去。刚站定,就抚着胸口,闷出了一条血痕挂在嘴角。
颐尘缓缓地走出房门,反手拿着腰刀。披着的外套早就掉了,身上的里衣全是地板滚动留下来的黑色灰迹。却全然无法掩盖他刀客的形象。就那么站在门口,仿佛一个门神,威严无比。
看到这样的颐尘,楚王珩的气焰依旧燃烧不断。即便内心已经在警告楚王珩,他不是颐尘的对手。他却不想放弃,就和上战场一样。不斗个你死我活,绝不离开。
曲老大却往前走了一步,挡在了楚王珩的面前。抱拳施礼道,“颐镖头,失礼了。我这弟弟性子烈。这番前来冲动了。还请莫要大动干戈。”
颐尘看看曲老大,又看看楚王珩。皱了皱眉头,把腰刀藏于身后,语气平和的说,“看楚少侠的样子,可不是我说不动就不动。”
曲老大回头看了一眼,用血丝满布的双眼死死盯着颐尘的楚王珩,心里亦是一片感慨。他这个弟弟一直都是冲动,不守规矩。否则一身武艺在军营里面必定是前途无量。奈何管不住疯魔的个性,进而差一点连自己的战友都要杀个精光。昨天那一耳光直接打开了楚王珩的开关,这情景非得是泄了心中的怒火才算是结束。
看曲老大如此的为难。颐尘叹了口气,再次亮出腰刀。“昨日我那一耳光,想必你们也知道为什么?”
听到此话,曲老大回头。看着颐尘,叹了口气,低下头。“我听同桌的人说了。是小弟有错在先。”
“我有什么错?开个玩笑而已。”楚王珩的眼神越来越凶恶。仿佛此一时有一股魔气缠绕在他周身。
如此这般的桀骜不驯,费犇已经气得眼睛都要飞出眼眶。他伸手狠狠地给了楚王珩一耳光。“开玩笑是你这么开的吗?今早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然而,这一耳光打在楚王珩的脸上,似乎没起什么作用。只见他瞪着双眼,嘴角微翘,用一种古怪的笑容看着费犇。“你终于下手了。”说着,一枪刺进了费犇的腰间。
这敌友不分的一幕吓到了曲老大,他连忙一掌打在了楚王珩的胸口。拉着受伤的费犇后退到不远的地方。“王珩,你怎么了?醒一醒!这是老费啊。”
曲老大扯着嗓子嘶吼,却不料楚王珩身形一闪就窜到了曲老大的面前。伸手想要掐住曲老大的脖子。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上前,一把抓住楚王珩的手,用力一甩,直接砸向墙壁。
那身影不是别人,正是颐尘。为了不伤害楚王珩,他是直接丢下腰刀,用尽全力使了这一招。楚王珩个头也不小,还全身充满内力。这一甩,让颐尘亦是吃力不少,手都在抖。
可是面对如此疯狂地楚王珩,颐尘不能退缩。他站在曲老大的面前,对手下们喊道,“带他们离开。”
那些手下也被眼前的一幕吓蒙了。被颐尘一吼,才反应过来,连忙拖着费犇离开。曲老大却没走,他站到了颐尘的身边。看到楚王珩缓缓的站起来,踌躇不前,欲言又止。
看到曲老大的表情,颐尘疑惑的问,“这不是平时的他吧?”
曲老大舔了舔嘴唇,看向颐尘,点了点头。“五年了,他虽然冲动,但是不会如此的恐怖。”
正说着,颐尘突然痛苦的仰头,大吼一声。溢满而出的内力震破了衣衫。全身的肌肉突然绷紧,越来越大的嘶吼中,裸露的皮肤上浮现出一条一条的黑色印记,似乎是什么图腾。
看到图腾,颐尘张大了嘴,眼皮一跳一跳的。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从自己的眼中挣脱出来。他抚着头,不由自主的看向颐尘的后脖颈。那里隐约出现了一块红斑。
楚王珩承受不了这突然而来的内力蒸腾,跪倒在地。一侧头,看到颐尘二人,血腥的冲动再起,起身冲了过来。
突然,一个紫色的身影从颐尘的身后窜出,一脚踹在了楚王珩的胸口。但是这个力道对楚王珩来说稍逊。只是后退了几步,就稳稳地站定。
看了看胸口的脚印,楚王珩抬头和紫色的身影对视。一看,来人原来是昨晚那个女子。露出一个更加狰狞的笑容。“都来了。真好啊!”说着,就朝前冲去。
却不料,院子里突然从天而降五位身穿灰色衣袍的男子。人手一根粗壮的绳索,绕着楚王珩套了起来。速度快到楚王珩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牢牢地捆成了一个粽子。
看到此,头疼欲裂的颐尘却一个箭步走到了楚王珩的身边。翻开楚王珩的后脖颈,看到了那个红斑。果然是铜钱大小,四方中有四个印记。分别是一,三,六,九。看到这,颐尘忍不住头疼,双眼一翻,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