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大雪持续袭击这片大地,紧密的雪粒形成令人望而却步的帘幕,将室内室外分隔成两个世界。
嘉内莉的车停在院子里,被厚厚的积雪覆盖。趁风雪小一些的时候,德尔森命人铲开雪,好歹将车停进了地下室。
莱克斯说这是二十年难得一遇的大暴雪,他也是第一次经历,不过听母亲说他出生那年也遇到了十分恶劣的天气。
“所以他们给我起名‘莱克斯’,意思是‘瑞雪’。”
沧沐边听边点头,问:“那不好的雪……就是你名字的反义词是什么呢?”
“是‘利克斯’,灾雪。”
“嘉内莉呢?”沧沐转过头,问。
嘉内莉正在挑选点心,心不在焉地说:“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是神话里雪神的名字。”
“雪神?”沧沐读完了《桑切兰神话》,但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
“不是桑切兰神话,是一个少数民族的神话,我母亲来自那里。”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的气质跟其他人不一样。”沧沐恍然大悟。
刚吞下一块点心的嘉内莉不由呛了几口。她接过沧沐递来的水,缓过气以后,盯了沧沐好久,终究什么也没说。
三人不约而同地没有提及另一个人,一个明明不在现场却如幽灵般如影随形的人。
卡蒂奇的主人。
今天的午餐是熏r0U煎饼、r0U肠和葡萄酒。最近腌r0U类和果g类的餐食出现得越来越多,新鲜的蔬果和r0U渐渐少了。看来卡蒂奇家中囤积的新鲜食材已近油尽灯枯之态,他们不得不省着吃。
压抑的天气和多日来的单调饮食令沧沐心情有些低落,提不起劲。她兴致不高,嘉内莉也有心事,老看着沧沐出神。莱克斯在图书室翻出几本桑切兰的奇闻轶事,念给她们听。他本想拿报纸给沧沐看看新闻,但被德尔森回绝了。
这天换药以后,沧沐实在闷得慌。她十分怀念水果的清香,不禁问迈克要苹果。储藏室里只有苹果罐头,用来做苹果派囤的,太甜,沧沐勉强吃完了。
嘉内莉出去接电话,打着打着不见影了,想是回了房间。莱克斯不便与沧沐独处,也告辞回房。
沧沐躺在床上,听着啪啪的雪声和肆nVe的风语,感到自己就躺在风雪中央,躺在刀割般的冷意和彻骨的孤寂之中。
门开了,听脚步声,是那个多日不见的人。
迈克不在,想起嘉内莉的话“不要过于反抗他”,沧沐决定坐起来向他打招呼:“好久不见,卡蒂奇先生。”
面对情绪如此稳定、表情如此温和的她,德尔森不由顿了顿脚步。他恍惚,也自警,仿佛下一秒她就会笑着S出子弹。
“卡蒂奇先生?”
见了他的反应,沧沐也一时不解,怀疑是不是又出问题了。
两个人就这样相对而视,彼此怀着小芽儿探出土壤的小心思。后来德尔森大概是觉得这样实在太蠢了,自嘲地哼一声,过去拉张椅子坐下了。
“伤怎么样?”他问。
“医生说下个星期可以尝试下床行走。”
德尔森听后缓缓吐了口气,表情放松了些,应是悬着的心落了地。
“听迈克说,你想吃苹果。”
“……是的,已经好多天了没有新鲜水果了。”沧沐如实相告。
“再等几天,雪小一点就去买。”
“嗯……”
德尔森把她从头到脚瞧了一遍。伤病加上近期食物不合口味,她r0U眼可见地瘦了;长久的卧床不动和封闭无聊,也使她JiNg神萎靡,意志消散,再也不见初遇时的意气风发。
他知道她是小鸟,属于天空。可是,他好希望她不论飞向哪片天穹,最后都会回来落到他的肩头。
“你们,”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紧张,“都聊些什么?”
沧沐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监控出故障了还是怎么?我们聊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您难道不是听得清清楚楚吗?
尽管没有说出口,德尔森从她往上瞄的动作看穿了她此刻的想法。
“监控关了声音,只是用来保护你的。”
沧沐不相信,不过她愿意与他心平气和地说说话。嘉内莉说得对,越抵抗也越会激起对方的反击心。她必须适当地安抚他,让他顺心,这样他才更愿意听她说话。
但聊的东西太多了,一时半会儿也理不出来,于是沧沐把印象最深的告诉了他。
“聊过名字的意思。”她挠挠小腿,伤口周围有些痒,“‘莱克斯’是‘瑞雪’,‘嘉内莉’是雪神的名字。”
“还有呢?”
德尔森起身走到另一侧,握住了她来回挠痒的那只手,很快被她cH0U出来。
反应有点大。
沧沐作势扯了下被角,说:“我不会挠了。”
“嗯。”德尔森又坐下了,认真听她讲话。
“卢内奥先生还念过小故事,查克斯小姐……”想起嘉内莉总有意无意试探自己对德尔森的看法,沧沐下意识掩饰过去,“什么都说,挺有趣的。”
“是吗,你更喜欢嘉内莉?”
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不喜欢莱克斯就会把他送走吗?那嘉内莉不得气疯了,她愿意应付她除了德尔森的原因,多半还因为有个同命相怜的莱克斯在,他要是不在了嘉内莉的态度得垮成什么样啊。
德尔森还在等回答,也许他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他们都很好,查克斯小姐更健谈,卢内奥先生很温和。”
德尔森点点头,之后一段时间,两人的目光都落在被褥上。难捱的沉默里,沧沐竟有点希望谁来不识趣地打扰他们。
终于德尔森说话了:“你知道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吗?”
沧沐茫然地摇头,此时他没有看向她。
“是……‘柔软的雪’。”慢慢地,他把脸转向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渴望像明灭的烟头,在沧沐的心尖烫了一下。
“母亲说,希望我像雪,既保持桑切兰的特点,又不至于和冰一样坚y到不近人情。她也是一直这么教育我的。可是不行,完全不行,我必须通过其他人来保有这份柔软。”
所以,你想说什么。
他没有靠过来,沧沐却直觉地想要后退。物理上她退无可退,因此她在心里激烈地往后缩去。
“以前是母亲,只要她还在,就会唤醒无数次被鲜血和罪恶掩埋的‘柔软’。只要有她在,我就不会在欺骗与背叛的世界迷失。可是现在,她去世了。”
沧沐突然产生了可怕的预感。
不,住口,别说了,简直疯了,不可能,绝不可能,我不要、绝对不要——
“我只有你了,只有你能成为那个人。请你留在我身边,成为那片柔软的雪,好吗?”
我绝对不要莫名地卷入另一个人的人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