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花轻摇头,语气还是那样不轻不重:“我不是威胁夫人,而是在提醒夫人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们把任公子的病因捂得这样死,可我们还是轻而易举就打听出来了。由此可见,你们家里下人的嘴并没有那样严,说不定其中哪个喝醉了酒,又或是别人给点小利,就捅出去了呢?”
语毕,淡笑看着霍氏。
她并不指望霍氏会信自己的话,单纯是想添点堵而已。
霍氏气得浑身发抖,愤怒地瞪向榴花。
如果这还不算威胁,那还有什么能算?
对峙的瞬间,只听任老爷道:“多谢姑娘的提醒!但我在这里也要提醒姑娘,我儿的事倘若真闹得满城皆知,肯定不会是由家里下人透露出去的。我任家虽是一介商贾,只会经营生意赚银子,却也不是软柿子,任人拿捏。”
被人在自己家里用秘辛威胁,他也顾不得身份了,暗示榴花如果胆敢将儿子的丑事散布出去,那任家绝不会善罢甘休。
榴花霍然侧转身看向任老爷,目光一瞬间冷冽如寒冰,语气凛冽:“任老爷,你们任家不是软柿子,可我陶家也不是那种任人欺负的人家。尊夫人若是再口无遮拦羞辱我陶家,我陶榴花就撂句话在这,就是拼着玉石俱焚,也不会让你们的日子好过。”
任老爷自知理亏,暗恨霍氏真会给自己添乱,不过在外人面前,维护自家颜面还是必要的。
“无知内宅妇人,姑娘何必与他一般见识。”任老爷淡淡道。
“任老爷的家教今日令我大开眼界,赵某深感佩服。”一直做壁上观的赵敬突然开声,言语里满是嘲讽的意味。
他看出任老爷是执意要维护霍氏,那么自己也要站出来为妻妹撑腰,不能再让榴花单独与任家人针尖对麦芒。
任老爷怎会听不懂赵敬话里的意思,这是在讽刺他对内宅管束不严,妾室言行无状,失了任家颜面,而他这个一家之主却放纵不管。
“赵将军说笑了,内宅妇人头发长见识短,平时就爱逞些口舌之利,此乃小事。”任老爷轻描淡写,将霍氏肆意羞辱陶家的行为说成口舌之争。
“妻不贤,夫之祸。任老爷这般纵容尊”赵敬说到此处停下,“哦”了一声才继续道:“我忘了任老爷身边的这位并不是妻,而是妾。任老爷这般纵容妾室肆意妄为,就不怕将来任家毁在她手上吗?”
霍氏最恨别人说她是妾室,闻言立马像被踩了尾巴一样,跳起来尖声道:“妾室怎么了?妾室也比你娶的二嫁女强,鸿儿好歹是老爷亲生的,哪像有的人,娶大送小,白给别人养两个拖油瓶。”
“贱妇住口。”任老爷大惊,急忙喝阻。
他怎么也未想到霍氏经人一激,什么话都敢往外倒。陶家小女儿怎么说也是个小姑娘,再厉害又能厉害到哪里去?
赵敬就不同了,他是有军功在身的武将,单凭辱骂朝廷功臣这一项罪名,闹到公堂上去,就够喝一壶的了?
何况知府大人跟赵敬又是上下级关系,交往密切。
知府大人就算不徇私,秉公办理,霍氏一顿板子是怎样都逃不脱。
霍氏刚想为自己分辩,却被任老爷凌厉的眼神吓住了,遂只好委屈地喊道:“老爷”
只赵敬看也不看霍氏,只冷声对任老爷道:“如今我总算清楚令郎为何年纪轻轻就流连烟花之地,任老爷将一个妾室宠到如此地步,就不知将来是福是祸。”
任老爷不敢跟赵敬硬碰硬,遂放低姿态拱手一礼,道:“这蠢妇恶言冲''撞将军,还请赵将军海涵,一会儿我定好好管教。”
赵敬冷哼一声,没搭腔。
任老爷又向霍氏叱道:“蠢妇,还不快向赵将军陪罪。”说话时拿眼使劲瞪霍氏。
霍氏再不情愿,也只得墩身向赵敬行了个礼,道:“将军息怒,妾身口无遮拦,得罪将军之处,请将军大人大量,不要跟妾身计较。”
赵敬一摆手,还是不看霍氏,道:“罢了。我今日来不是听你口是心非,巧言令色的,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办正事的好。”
“多谢赵将军大量。”霍氏嘴上说得好听,暗里咬碎了一口牙往肚中吞。
“任老爷,请你写退亲书吧!”久未开口的榴花适时说道。
任府管家已将笔墨取来,立在一旁候着了。
两家闹成这样,唯有退亲一条路可走。
任老爷当即也不拖泥带水,吩咐管家研墨。
管家应下,将手中端的文房四宝放在桌案上,取了些茶水倒进砚台里,开始研墨。
任老爷等管家将墨研好,过去桌案边坐下,提笔挥毫写退亲书。
这时,正堂侧门后一个悄悄听了半天墙脚的下人,飞也似的撒腿奔向内园去了。
任老爷想是胸怀郁气,下笔如龙蛇游走,很快就将退亲书写好。
双方在退亲书上签名画押,榴花掏出几张银票放在首饰匣子旁,道:“你们送过去我家的聘礼,有些东西无法如数退还,我折算成现银了给你们,只多不少。”
银票都是一千两一张的,的确超过了任家聘礼的价值。
任老爷点点头,没说话。
霍氏瞟了眼银票,眼中闪过一丝暗喜。
亲结不成,好在送出去的聘礼悉数拿回来了。
榴花和赵敬当即也不多耽搁,拿上退亲书离去。
在他们走后,霍氏幽怨地望着任老爷,委委屈屈地喊道:“老爷”
任老爷抬手制止她往下说,斥责道:“慈母多败儿,鸿儿都是被你宠坏的。从今日开始,你早晚去佛堂自省,未经我的允许,不准出府半步。”
“老爷,我”霍氏想为自己辩解一二。
任老爷却不予理会,喊上管家径自走了。
霍氏气得直跺脚。
与此同时,内园一个院落的书房内,刚才那个偷听的下人正在向正房嫡子任子匀禀报。
任子匀听到庶弟任子鸿已经退亲,面上露出惬意的笑容。
母亲缠绵病榻多年,掌管公中之权落入霍氏手里。这霍氏野心勃勃,想取而代之做正妻主母,他怎能袖手旁观!
庶弟喜爱与青楼女子厮混,那就让他去好了。倘若银子不凑手,支持一些也无妨。
而今,果然有了收效。
榴花与赵敬回到家,雪花看见退亲书,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吃过中饭,榴花又带着香儿往詹家而去。
詹家其中一门生意是药材,曹氏调理身体所需的珍稀药材多,或许詹衡熠能够帮上忙。
另外,方姝儿患有郁症,进了城不去探望说不过去。
上回急于解决采绿的事,未来得及前去,今次正好趁着求助的机会去。
方姝儿病情严重,詹衡熠无法远行,只能在家中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
听闻榴花来探望方姝儿,想多个人劝解可能会起一些效果,便让下人把榴花请进来,然后一起去看方姝儿。
来到方姝儿的房内,方姝儿正在向下人发脾气,药也不肯吃,打翻药碗,药洒了一地。
丫鬟婆子们知道主子患有郁症,默默地收拾。
方姝儿赤脚站在地上,头发披散着,面色枯黄憔悴,身子单薄的风一吹就能倒,再无昔日娇俏婉丽的风华。
“姝儿,你看看谁来了?”詹衡熠示意丫鬟婆子退出去,然后指着榴花对方姝儿道。
方姝儿看清詹衡熠身后的人是榴花,立刻奔过来死死抱住,哭道:“榴花妹妹,你可来了,我院里的人都想害我,刚才还拿毒药喂我吃,呜呜呜”
榴花被抱个正着,动弹不得,只好伸手轻抚方姝儿的背,感受到怀中人儿的瘦弱,心中深叹口气。
这哪还是那个骄傲跋扈的方大小姐!
“好了,姝儿,你又胡思乱想了。”詹衡熠过来将方姝儿拉开,柔声哄道:“姝儿,去床上躺着好不好?榴花妹妹是特意来瞧你的,你们好好说说话。”说着,拉住方姝儿的手往床那边带。
方姝儿还算听话,顺从地跟着詹衡熠来到了床前。
詹衡熠把方姝儿扶上床靠着,又细心扯过被子盖住。
榴花也走了过去。
詹衡熠请榴花在床边的绣凳上坐下。
“詹大哥,我听说你们正在想办法请御医来为姝儿小姐诊治,事儿可有了眉目?”榴花坐下后问道。
詹衡熠先点头后又摇头,道:“眉目是有了一些,可是请御医出京诊治,需要经过御医院批准,还要宫中无相同病症的人才可以。”
方姝儿听见要请御医来给她诊治,挣扎着坐起来,双手胡乱拍打腿上的被子,哭喊道:“我没病,我不看御医。御医会在药里下毒害我,我不看御医,我不看”
詹衡熠坐在床沿上,抓住方姝儿双手制止她乱动,哄道:“好,好,好,不请御医,不请御医,姝儿,你别闹。”
方姝儿这才渐渐安静下来。
榴花看着这样的方姝儿,心中有些难受。
她是不怎么感冒方姝儿,但眼见着方姝儿神志混乱,与疯子无二的样子,怜悯之情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