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色千家到万家,轻风细语落残花。
二月里,春光泱泱荡荡,气温在跌宕起伏中逐步升高,大地一片葱茏。
到月底,地里的油茶树苗都有半尺高了,这个样子得油茶苗最适合移栽,长得过高反而不易成活。
开工这天,阳光明媚,村里大多数人家都来了人,五十亩山地六七天就全部种完了。
清明时节雨纷纷,茶树苗在春雨的浇灌下,成活率和涨势很是喜人。
清明过后是谷雨,村人忙着平整田地,浸发稻种,开始了一年中最为重要的春耕春播。
杏花洗脱不祥人的污名后,不再像从前那般躲在屋里,天天跟着爹娘下地干活,在人前也有了笑脸。
转眼间夏至又至,待秧苗插了下去,庄稼人终于可以清闲一阵了。
眼瞅着家里的日子越过越红火,曹氏心里却始终揣着心事,无法轻松得起来。
家里三个闺女,榴花的终身大事暂时倒无需烦心,可雪花和杏花,曹氏就不得不替她们打算。
雪花有两个闺女傍身,曹氏最忧心的是杏花,二闺女才十七,还有大半生的日子要过,怎忍心看她一直孤单下去。
好在杏花有了旺夫命的名声,打鸡瘟事件过后,隔三差五就有人来给杏花说媒,可是杏花皆以大姐还在家里为由给推了。
家里人心知杏花的理由只是借口,其实是心里还未完全放下许平昌,因而也不勉强她,只等着时间慢慢将她心中的伤痛抹去。
然这日村里的李媒婆来找曹氏,说给杏花找了一门着着实实的好亲事。
男方是张家庄的,家中就一个独子,妻子几年前难产死了,一尸两命。爹娘俱在,身体健朗,祖上几代都是木匠,家道称得上殷实。
这样的条件放在乡下,确实是难得的好人家。
曹氏听了有些动心,遂细问男方一家的品性与口碑。
李媒婆瞧出有戏,忙拉着曹氏推心置腹地说道“弟妹,你们家如今在村里也是排头一号的人家了,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人家我哪敢牵线?这张家的后生模样长得周周正正,绝对不比杏花前面那个差。家里田也有,父子两个都有一手好木匠手艺,农闲帮人做些木匠活,攒着不少家底,屋子就连茅房都是青砖盖的,比起城里那些小门小户的人家,还强上一些。老两口也良善忠厚,不是那种爱挑事的,他们放出话来,只要儿媳妇进门,家就交给儿媳妇来当,绝不插手。”
”这样的好人家,按理说续弦也容易,怎会拖到现在还没娶上?”曹氏犹疑着问道。
李媒婆叹了口气,道“这张家后生是个有良心的,前面那个难产走后没多久,上门说亲的差点踩破门槛,可他说要为妻儿守孝,三年内不会再娶,把亲事全回绝了。等到三年过去,他年纪也大了,没嫁过人的黄花大闺女看不上他,带拖油瓶的年轻小寡妇爹娘又不同意,挑来选去,一直没寻到合心意的。”
“寡妇也有好的,这张家的两个老人也不怎么样嘛!”曹氏听到男方父母嫌弃寡妇,有些不乐意了,杏花是被休弃的,名声比寡妇还不如呢!
李媒婆急得跳了起来,忙替男方辩白起来,“我的好弟妹嗳,你想一想啊,张家是有家底的人,这娶个带拖油瓶的寡妇进门,不是白给外人养活后代么?万一养大了,又来打家业的主意呢?引狼入室的事,世上还少了?张家父母有这样的担忧,正常不过,换成是你,难道你不这样想?”
曹氏琢磨了会,也下,遂又问起张家后生的年纪等等情况。
张家后生年二十五,比杏花大了八岁。
夫妻男子比女子大八岁,并不算太多。
曹氏在这方面倒没有意见,便回李媒婆,等自家人商量过后再决定。
李媒婆眉开眼笑地走了。
等陶有贵和三个闺女都从外回来,曹氏把人全召集来堂屋,她有事商量。
几人见她郑重其事,摸不清是什么事,各自找凳子坐了,然后齐齐看向曹氏,静候她开口。
曹氏见众人都坐定等了,慢悠悠开口道“今儿李媒婆来了!”
只说这一句就打住,拿眼瞧三个闺女的反应。
媒婆上门肯定是说亲,只不知是给谁说的!
榴花知道这事肯定跟自己无关,笑嘻嘻地道“娘,李媒婆来是给大姐还是二姐说亲?”
曹氏瞪她一眼,虎着脸道“叫你来就是听听,没到你说话的时候瞎插什么话?”
呃,这是更年期到了吧!
榴花撇撇嘴,决定当个哑巴。
“好了,我也不跟你们卖关子了。”曹氏把目光投向杏花,“李媒婆是来给杏花说亲的,男方各方面条件都不错,我思量过,跟杏花正合适,现在就看杏花自个的意思。”
杏花抿了抿唇,微微低下头没言语。
曹氏在心里叹气,这分明还是不愿意谈亲事啊!
雪花很替杏花高兴,兴致勃勃地问道“真的啊,娘,男方家里到底什么情况,你说给我们听听呗!”
家里的事陶有贵虽没什么话语权,可也端起架子埋怨曹氏道“既然是这样的好事,你拐弯抹角的做什么,直接说出来不就得了。”
曹氏瞟他一眼,把男方家的情况一五一十详尽道出。
若李媒婆说的情况属实,这张家倒是一门不错的亲事,雪花和陶有贵当即表示赞成。
榴花觉得男方跟杏花的年纪差距有点大,但她也明白以这个时代德世道想给杏花找个年岁相仿,家里条件又过得去的男子几乎不可能,有肯定也是歪瓜裂枣。
再者,万一杏花跟对方看对眼了,也可早些从伤痛中解脱出来。
她遂也表态可以去跟男方家接触试试。
曹氏这回没嫌她多话,还给了个赞赏的眼神。
杏花垂头听几人说话,脑海里思绪万千。
弃妇通常是不为娘家人所接纳的,就算有的娘家人大度接纳了,被休弃的女子往往也是无人问津,最后落个晚景凄凉的结局。
而自己回来后,爹娘和兄弟姐妹不但没嫌弃,还处处替自己着想,若自己还是记挂着从前不放,不肯接纳新的亲事,那也未免太不知好歹了。
再进一步说,眼下爹娘还在,又有姐妹幼弟相互关心爱护,日子尚能过得下去,可娘家就是娘家,爹娘迟早有一天会伸腿走人,长姐小妹也会嫁人,还有幼弟,他也要成家立业,到时弟媳妇会不会嫌弃自己呢?
杏花想到这,咬了咬唇,很快做出决定,“娘,既然你们都觉着这个张家不错,那我也没什么意见,只是有一条,我得先去他们家瞧瞧才行。”
“嗳!”曹氏见杏花想通了,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是该去瞧瞧,俗话说宁信世上有鬼,不信媒婆的一张嘴,你和雪花前面就是吃了媒人的亏。咱们只有亲自去把张家里里外外都瞧个透,才能知晓他们家的人品,家风,这回一定要看准了,省得再出差错。要不好,咱们不答应,他们也不能强迫咱们不是。”
“去!我也去看看。”陶有贵也道。
“要去就大家一起去。”榴花眼里闪过狡黠,贼兮兮地说道“倘若张家人的热情良善是装出来的,咱们去的人越多,他们接待起来就越容易露出马脚,人去少了不行,总有疏忽的地方。”
众人听她这样一说,都觉有理。
又一阵商议过后,曹氏去找了李媒婆。
过了两日,李媒婆来告诉陶家,张家同意了上门相看的要求,打发她来问日子,他们好做准备。
日子,陶家这边早选好了,就在三日后,诸事不忌。
“你们就放心吧,这张家真真是没得挑的好人家,保管你们一定会满意。”李媒婆得了信,笑的合不拢嘴。
“有劳嫂子跑来跑去的,若张家真是门好亲事,等事儿成了,我们家铁定忘不了嫂子你的功劳。”曹氏客客气气地把李媒婆送到院外。
”一个村的乡亲,哪用说这些见外的话。“李媒婆一甩帕子,高高兴兴地走了。
随后,陶家众人也为三日后的相看做起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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