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前,赵兰芝从学堂回来,仍旧先去伺候老太太用餐。
谢南嘉说自己许久没见老太太,想去给老太太磕个头,让素荷在家休息,自己陪着赵兰芝去了。
到了慈安居,两人还没进上房,便被守在门口的小丫头拦住了。
“老太太正在发脾气,四小姐且先等等再进去吧,省得你无辜被牵连。”
赵兰芝这几个月风雨无阻地伺候老太太,在谢南嘉的指点下和慈安居的下人们相处得极为融洽,因此小丫头也不拿她当外人,好心好意地提醒她。
“好好的,怎么就发起脾气来了,是谁惹了祖母生气?”赵兰芝问道。
小丫头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还不是夫人,又为着她侄女的事来磨老太太,磨了一下午,才刚回去。”
“这样啊!”赵兰芝点点头,秦氏是嫡母,她也不好说什么。
小丫头道:“要不四小姐先在园子里走走,等下老太太要传饭,我再来叫你。”
赵兰芝正要应下,谢南嘉在旁边说道:“就这么任由老太太生气也不是个事,回头气坏了身子如何是好,四小姐还是进去劝劝吧,兴许开导几句老太太就好了呢!”
赵兰芝想了想,认为她说的有道理,便带着她进了屋。
老太太黑着脸坐在榻上,地上散落着一些碎瓷片,下人们都被她赶出去了,只有花嬷嬷一个人陪在她身旁。
“祖母安好!”赵兰芝走上前,福身行礼。
老太太正在气头上,也没理会。
赵兰芝半蹲着,站也不是,不站也不是。
谢南嘉忙也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给老太太磕了个头,脆生生道:“袖儿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有些日子没见她,乍一见,还挺意外,紧蹙的眉头松开了一下,闷声道:“都起来吧!”
两人便起了身。
老太太又道:“今儿个我没胃口,不想吃饭,你们且回吧!”
“……”赵兰芝下意识地看了谢南嘉一眼。
谢南嘉微微摇了下头。
赵兰芝便走到榻前,不由分说挨着老太太坐下,亲热地抱住她的胳膊,哄劝道:“祖母,不吃饭怎么行呢,如今昼短夜长,空腹久了,容易伤胃的。”
老太太气哼哼道:“命都快没了,还管胃做什么,索性饿死了,也省得生闲气。”
“祖母切莫这样说,你若气出个好歹,叫孙女可怎么办?”赵兰芝偎着她,像只可怜的小猫。
“唉!”老太太长叹一声,拍了拍她的头,“也就是你让我放心不下。”
谢南嘉在旁边突然捂着嘴轻笑出声。
花嬷嬷和赵兰芝都吓一跳,心说这丫头魔怔了不成,老太太正在生气,她却做出如此失礼的举动。
老太太也不悦地看了她一眼,沉声道:“你笑什么?”
谢南嘉忙道:“奴婢失礼了,请老太太恕罪,实在是奴婢想起二公子的一句话,一时没忍住。”
“二公子,他说什么了?”老太太问。
谢南嘉笑着回道:“二公子说,三个府里所有的孙子辈加一块,要说老太太最疼的是谁,他若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老太太怔了下,噗嗤一声笑起来:“猴崽子,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他哪只眼瞧见我最疼他了?”
花嬷嬷和赵兰芝都愣了,她们哄半天都没哄好,袖儿一句话就把老太太逗笑了,这丫头,真是不服不行。
“他为何要说这话,是在哪里说的?”老太太笑着问道。
“是在围场说的。”谢南嘉回道,“二公子吃不惯厨子做的菜,就让奴婢给他做,后来程公子和其他好多公子全都跑去蹭吃蹭喝,他们都夸奴婢菜做得好,二公子便十分得意地向他们炫耀,说奴婢是老太太特意派去伺候他的,那些公子就羡慕的不得了,说二公子有个天底下最贴心的好祖母,要用这宝贝那宝贝的跟二公子换,二公子说那可不行,我就这么一个奶奶,金山银山都不换的。”
“哈哈,他真这么说的?”老太太顿时喜笑颜开,“我在家里还担心他在那边无趣,听你这么说,好像还蛮有意思的,他还干了什么好玩的事,你再多说些我听听。”
“好玩的事多了。”谢南嘉道,“老太太不如传了饭,边吃边听,奴婢保证桩桩件件都很下饭。”
“好好好,传饭,传饭!”老太太笑着点点她,“你这丫头,也是个猴精,跟那猴崽子倒是登对。”
谢南嘉嘿嘿一笑,心说我才不要和他登对!
花嬷嬷忙吩咐人传饭,又叫了小丫头进来打扫地上的狼籍,内心对谢南嘉佩服得五体投地。
饭菜上桌,赵兰芝殷勤服侍老太太用餐,谢南嘉则全程负责讲故事逗乐,老太太边听边笑,很快就把和秦氏怄气的事给忘了。
丫头仆妇们听着屋里欢声笑语一片,都惊叹不已,这袖儿,真是神了,就没有她哄不好的人。
吃罢饭,老太太还意犹未尽,叫人撤了饭菜,换上茶水,继续听谢南嘉讲故事。
“从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丫头这么有趣,普普通通的事被你的小嘴一润色,听着就特别好玩。”老太太感慨。
谢南嘉笑道:“奴婢哪有那本事,想必是老太太在家里太久没出过门的缘故,所以听什么都新鲜,如今天还没怎么冷,老太太身子骨也硬朗,何不出去转转,逛逛街,拜拜佛,看望老姐妹,不比在家里闷着生气强多了?”
“是是是,袖儿说的在理。”花嬷嬷也在旁边帮腔。
老太太叹道:“说的轻巧,我要是天天往外跑,家里就更成了她一个人的天下,没准儿我逛个街的功夫人家就把儿媳妇娶进来了。”
谢南嘉微微一笑,耐心开导她:“老太太,奴婢说句实话你别见怪,你就是天天在家守着,也拦不住这事,一来表姑娘已然有了身孕,二来丞相府不是市井农户,拿些银钱就能打发,这事要闹起来,咱们两家都得沦为京城的笑柄,到时候让侯爷的脸面往哪搁,朝堂之上怎么面对皇上和同僚,侯爷为国事整日劳心伤神,回到家还要夹在你和夫人之间左右为难,他可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夫人不体谅他,你还不心疼他吗?”
一席话把老太太说得眼泪汪汪,这世上哪有母亲不心疼孩子的道理,哪怕侯爷如今自个已经子孙满堂,在她眼里,仍然是个孩子,她自己的孩子,她不心疼谁心疼。
“你说的对,你说的对。”老太太拉着谢南嘉的手连声道,“你家侯爷命苦,娶了个自私自利的媳妇,从来不知道体贴,从结婚到如今,就没让他痛快过,罢了,我自己的儿子自己疼,从今以后,我再也不管这事了,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众人听了都欣喜不已。
花嬷嬷道:“老太太,你可算想通了,打明儿个起呀,奴婢就陪着你出去玩,咱可着京城撒欢,爱上哪儿就上哪儿,好不好?”
老太太笑得不行:“要撒你撒,我这老骨头可撒不起来喽。”
众人都跟着笑,屋子里阴霾散去,重又恢复了欢声笑语。
第二天,老太太果然万事不管,带着身边的丫头仆妇出去玩了。
秦氏听到消息,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问曹嬷嬷:“老太婆又打的什么主意,不会是在跟我耍什么手段吧?”
曹嬷嬷也说不好,提议派人去慈安居打听打听。
秦氏应允,派了个伶俐的小丫头出去打听。
没多久,小丫头回来了,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原原本本告诉秦氏。
秦氏一听说是袖儿哄好了老太太,并且劝得老太太再也不管她的事,不禁大感意外,心说这丫头可真是我的福将,回回都能解我燃眉之急,莫不是上天见我生活不如意,特意派给我的救星。
这样想着,她突然意识到自从袖儿陪赵靖玉去了西山围场,她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丫头,当下就吩咐曹嬷嬷快些把袖儿找来见她,她正好有几件当务之急的事情和袖儿商量商量。
谢南嘉一大早跑去西跨院取她的包袱,原想着会和赵靖玉费一番口舌,没想到她只是在大门外说明来意,守门的侍卫就进去把她的包袱拿出来,连大门都没让她进,就客客气气地和她道别,而后无情地关上了大门。
谢南嘉抱着包袱迷惑了半晌,不敢相信此行会这么顺利,是侍卫没有禀报赵靖玉,还是赵靖玉不想见她?
她想了想,觉得两者都没有可能。
侍卫不可能不通知赵靖玉,而赵靖玉若不想见她,当初也不会刁难小福小喜。
所以,这事有蹊跷。
她慢慢往回走,边走边猜测是哪里出了问题,想来想去只想到一种可能,赵靖玉没有在西跨院养伤,他在玩金蝉脱壳。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眼下她也没有功夫多想,老太太出府去玩,秦氏一定会让人去打听原因,如果她猜的没错,想必秦氏很快就要派人来找她了。
因此,她也没时间查看自己的宝贝,匆匆忙忙拐去似锦院,把包袱交给画楼保管,又匆匆忙忙赶回宜兰院。
刚回到院里,还没往房里走,云莺便过来了,说夫人要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