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拉?你在说什么?”
玛丽昂讶异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刚刚的声音绝对是贝拉的嗓音,作为亲生母亲,她不会认错,可是,难道是自己听错了吗?“这个世界,不需要神明?”
“贝拉?贝拉?亲爱的,你还好吗?”
没有回答,但是这位十四岁的少女在听到母亲的呼唤之后睁开了眼睛,紫红色的眸子闪烁着幽邃的光采,她紧紧地注视着玛丽昂,嘴角挂着微笑。
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不,不只是脸上,玛丽昂的全身都汗如雨下。
奇怪,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今天这是怎么了?
从几年前第一个身重诅咒的人出现开始起,到这种被称为“黑死病”的“瘟疫”蔓延到整个欧洲大陆,不过只花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在那之后,不管是这片大陆上的魔法师们,还是平民百姓,就一直生活在一场噩梦之中,太多太多的不幸累积堆叠在了一起,给所有的人都造成了巨大的压力。
教会竭尽全力地在可控的范围内帮助着受影响的平民——不是他们有多善良,而是因为这种所谓的“瘟疫”根本就是一种诅咒,是魔法的物事。
作为教会成员的玛丽昂和丈夫吉鲁,自然也无法置身事外,终日忙碌、奔波,可却收效甚微。反而将正在成长关键期的女儿忽视了,因此,玛丽昂一直对伊莎贝拉怀有些许愧疚之情。
“贝拉?你现在还头疼吗?”
玛丽昂紧紧地握住了伊莎贝拉的手,女儿醒了,体温似乎也降了下来,这本该是一件让她感到舒心的事,可不知为何,她却忽地有了一种陌生感。
“我很好。”
“伊莎贝拉”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然后慢慢悠悠地坐了起来,她活动活动手指,又转了转手腕脚踝,似乎还不是很适应这具身体一样。
“比我想象得还要合适一些,也算是意外之喜了吧。”
“贝拉?你在说什么?”玛丽昂咽了口唾沫,额头上的汗珠滚落在两人重叠的手上,一股极致的冰凉顺着她的手掌快速向着全身蔓延,不是来自汗水,而是来自掌心里的那只小手,“你的体温?这……”
“体温吗……没办法,毕竟我现在还是个死人。”卡尔穆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用另一只手托着腮,怜悯地望向了这位焦急的母亲,“不管是伊莎贝拉·阿佳妮,还是卡尔穆诺·让·伊德里昂,现在都是个死人,所以我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有史以来第一个死了两次的魔法师,唉,听上去好像并不是多么光采呢。”
“贝拉……不!卡尔穆诺!你是卡尔穆诺!我的贝拉在哪里!你把我的女儿弄到哪去了?!”听到这个传说中的名字的时候,玛丽昂的心脏狠狠地收缩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转身逃跑,但想到自己的女儿,她又凭空生出了一股莫大的勇气。
“嗯……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呢?”卡尔穆诺托着腮轻轻地晃着脑袋,“如果从物质的角度上说,她还活着,至少她的身体还活着。”
“她在哪里?!”
玛丽昂握紧了魔杖,将其对准了面前的卡尔穆诺,尽管她知道,自己没有胜算,在那位踏平了大大小小上百处魔法会所的传说级魔法师面前,就算是赌上性命一搏,也不会有任何的生机。
但她还是这么做了,没有丝毫犹豫。
“她不是就在这里吗?就在你的眼前。”卡尔穆诺回答道,“难道你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认识了吗?”
“什么……”玛丽昂握着魔杖的手颤抖了起来,她面部的肌肉也开始抽搐,“不可能……这不可能!你这是什么邪法!我的女儿在哪!”
“没有什么不可能,之所以你会觉得无法接受,不过是因为你对魔法的理解太过肤浅粗陋罢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你这样的魔法师连这种程度都难以接受的话,那么也怪不得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人能够意识到那家伙的存在了……它可是所有不可思议的奇迹的集合啊……”卡尔穆诺微眯着眼喃喃自语道,“总而言之,伊莎贝拉死了也好,没死也好,想怎么认为那是你的事,我对此不感兴趣。”
“你!”
“在用你那小儿科的魔法试着对我进行攻击之前,最好优先考虑一下这具属于你女儿的身体,事实上,就算她现在坏掉对我来说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但对可怜的伊莎贝拉来说就不是那样了。”卡尔穆诺笑着从沙发上跳下来,走到壁炉前蹲下,伸开手,让熊熊燃烧的炉火慢慢温暖自己新的身体,“如果你还想保留一些希望的话,就先去把来访的客人送走吧。”
“客人?”
玛丽昂刚想说些什么,玄关就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哪位?”
推开门,外面站着的是一对穿着黑袍的中年男女,胸口的标牌上用英语写着“魔法监督管理委员会”的字样。
“您好,请问是奥利维尔夫人吗?”男人开口道。
“我是。”
“我们是魔法监督管理委员会的成员,现在正在搜查一位极度危险的人物,他的名字想必您也听过。”女人说着,手掌一翻,凭空出现了一份燃着蓝色火焰的卷轴,上面是一位青年男性的画像,“卡尔穆诺·让·伊德里昂,请问您有见过他吗?或者,有发现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吗?”
“我……”玛丽昂回头看了一眼屋内正在火炉旁烤火的“伊莎贝拉”,略微犹豫了一下,“没有发现什么,但是我的丈夫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他去教会了。”
“教会?我想确认一下,您说的‘丈夫’,指的是奥利维尔·吉鲁先生吗?”男人微微地皱了皱眉。
“是的。”
中年男女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将右拳贴在了左侧胸口,向玛丽昂低头致意“抱歉,夫人,吉鲁先生已经殉职了。”
“怎!怎么会……”
“我们谨代表魔法监督管理委员会向您致以最高的歉意,但是,请容许我们先行一步。”说完,中年男女便化作一道黑雾从庭院里消失了,只留下玛丽昂一人独自站在门前,望着空落落的街道发呆。
下一刻,她突然就出现在了壁炉前。
卡尔穆诺一边轻轻地对着双手吹着气,一边将它们放在火前烘烤,他说道“节哀顺变,要知道,今晚死的人可太多了,唯一的区别只在于他是你的丈夫而已,这都是命数使然。世界上有所谓‘无法改变的命运’,可以说是种凌驾于个人选择之上的强大轨道,被命运定轨的人根本没有自由选择的余地,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如此。我没有加害特定个人的意思,或者说,我根本不在乎他们的死活。”
“……”
“我不指望你能够理解我,思维能力的层次是天生的。分歧天然存在,我在我选择的道路上坚定不移。”
“我不在乎你说的那些,我已经照你说的做了,你什么时候才能把我的女儿还给我。”
“那是不可能的。当然,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多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卡尔穆诺微笑着说道,“我对杀人不感兴趣,所以,如果你足够安分守己,我不会对你动手。”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如你所见,把自己的身体弄暖和,然后安安稳稳地睡一觉,等候猎物一步步地踩进早已准备好的陷阱里。”卡尔穆诺对着玛丽昂咧嘴一笑,少女甜美的微笑在她母亲的眼里看上去此刻却诡异得如同恶鬼的嘶吼一般。
“我和你拼了!”
玛丽昂的魔杖开始发光,但下一刻,她身体的影子就和脑袋分开了。
卡尔穆诺灵巧地舞动着右手的五指,玛丽昂尸体内全身的血液便随之从体内抽离出来,在空中交织成几条殷红的丝线,慢慢地汇入了壁炉的火焰中。
“雅妮丝。”少女的嗓音在这一瞬间变回了清朗的男声,火焰蓦地一阵扭曲,随后浮现出了一个相貌绝美的女子的脸,“准备工作进行得如何了?”
“主教大人,已经全部完成了。”看到卡尔穆诺的那一刹那,火焰中的女子似乎要和微微愣了一下,但随即便冷静地回答道,“只等猎物到来,我们便可以一网打尽。”
“嗯,辛苦你了。”卡尔穆诺道,“接下来我将一直在暗中观察,你务必要将那些家伙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你的身上。让火焰烧得更旺一些吧,越旺越好。”
火焰中的脸消失了,卡尔穆诺盘腿在壁炉前坐了下来,凝视着壁炉中晃动的黄色,似乎陷入了沉思。
“噼里啪啦”,轻微的爆破声窸窣作响,貌似是壁炉中木柴燃烧发出的响声,可却隐隐约约的有一部分来自于相反的方向。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
卡尔穆诺轻声低语道。
“灵魂……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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